窥命石的余温还残留在掌心，像一块烧红后慢慢冷却的烙铁，烫得厉血河指尖发麻。刚才那幅血色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漫过枫林的血河、挣扎熄灭的枫叶、背对着他的青衫人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伸手就能触碰，连血河泛着的腥气、枫叶在血水里腐烂的闷响，都像真实萦绕在鼻尖耳畔。
他低头盯着掌心的黑色石头，纹路里的蓝光已经褪去，只留下冰冷的触感，却让他心脏狂跳不止。“这就是……血河焚枫？”他声音发紧，不是因为寒冰潭的寒气，而是因为画面里那股灭顶的绝望感，和重生前梦里的窒息感一模一样。
楚灵犀站在潭边，月光洒在她淡紫色的裙摆上，银藤蔓的绣纹泛着细碎的光。她看着厉血河紧绷的侧脸，琥珀色的瞳孔里没了刚才的笑意，只剩凝重：“是，也不是。”她顿了顿，弯腰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枫叶，指尖轻轻拂过叶片上的纹路，“你看到的只是结局，不是过程。这结局里，不止有你。”
“不止有我？”厉血河猛地抬头，视线落在楚灵犀指尖的枫叶上——那叶片的形状，和窥命石画面里血河里的枫叶一模一样，“你刚才说，这也是‘他’的命。‘他’到底是谁？是诸葛枫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卡在他喉咙里很久了。从在师尊书房看到那幅龙袍背影的画像，到诸葛枫为他逼毒时鬓角的银丝，再到寒潭边练剑时师尊远远投来的复杂目光，还有刚才画面里那个青衫人影……所有线索都指向诸葛枫，可他偏偏不愿意相信。那个会因为他私饮而动怒、会在魔道突袭时挡在他身前的师尊，怎么会和这样惨烈的结局有关？
楚灵犀没有直接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把手里的枫叶扔进寒冰潭。叶片落在水面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飘走，反而慢慢沉了下去，像被潭水吸住了似的。“你再试试。”她指了指厉血河掌心的窥命石，“这次别只看画面，试着感受里面的‘气’——命轮的气息，是连在一起的。”
厉血河犹豫了一瞬。刚才画面带来的冲击还没散去，他怕再看到更可怕的场景，可一想到那些缠绕在心头的谜团、诸葛枫若有若无的隐瞒、玄渊步步紧逼的追杀，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注入灵力。
灵力刚触到窥命石，石头就再次发热，比刚才更烫，像是要融进他的掌心。纹路里的蓝光重新亮起，这次没有直接浮现画面，而是先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震动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和他心脏的跳动渐渐同步，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他的心跳和另一个人的心跳缠在了一起。
紧接着，画面才缓缓浮现——
还是那条血色河流，还是那片被血浸泡的枫林，可这次视角更近了。他能看清血河里漂浮的枫叶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和诸葛枫流枫剑剑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河中央的青衫人影依旧背对着他，可随风飘动的袖口下，露出了半块玉佩的边角——那玉佩的纹路，和云玄子塞给他的半块、还有诸葛枫袖中藏着的半块，完全能拼合在一起！
突然，青衫人影动了。他缓缓转过身，可脸却被一层血色雾气挡住，看不清模样。但厉血河却莫名认出了他——那身形、那握剑的姿势、那即使在血河里也挺直的脊背，分明就是诸葛枫！
更让他心惊的是，青衫人影的胸口插着一支断箭，箭簇的样式古朴，和他前世遇刺时拔下的那支、还有在诸葛枫袖袋里看到的那支，分毫不差！断箭的箭杆上，还缠着半块碎裂的玉佩，正是能和他手中玉佩拼合的另一半！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血河开始翻涌，像沸腾的开水。青衫人影突然朝他伸出手，指尖沾染的血珠滴落在血河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厉血河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血河的轰鸣：“陛下……别再查了……”
这声音，和诸葛枫冷如碎玉的嗓音，一模一样！
“啊！”厉血河猛地收回灵力，窥命石从掌心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冻土上。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颌往下淌，砸在石头上，瞬间凝成冰粒。刚才那阵和青衫人影同步的心跳感还在，像有一只手在他胸腔里攥着心脏，又疼又闷。
楚灵犀弯腰捡起窥命石，递还给厉血河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惊得她立刻收回：“你的体温怎么这么低？”她看着厉血河苍白的脸，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担忧，“刚才看到的，比上次更清楚？”
厉血河接过石头，指尖还在发颤。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是他……画面里的人，是诸葛枫。他胸口插着的断箭，和我前世遇刺的那支一样，还有玉佩……”他说不下去了，一想到画面里诸葛枫胸口插着断箭、站在血河里的模样，心脏就像被钝器砸过，又疼又乱。
“我没骗你吧。”楚灵犀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你和他的命轮是连在一起的，他的结局里有你，你的结局里也有他。血河焚枫，不是你一个人的死，是你们两个的宿命。”
“宿命？”厉血河苦笑一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我前世是帝王，死于鸩酒；今生是修真弟子，要死于血河焚枫。这就是我的宿命？”他想起前世踏平六国时的意气风发，想起坐在龙椅上看万里江山的壮阔，再看看现在这具孱弱的少年身体、眼前冰冷的寒冰潭、手里握着的窥命石，只觉得荒唐又无力。
楚灵犀看着他眼底的落寞，轻轻叹了口气：“宿命不是不能改的。”她走到厉血河身边，蹲下身，和他平视，“玄渊想让你死在血河焚枫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用你的帝王命格打开上古祭坛，释放灭世之力。可只要找到祭坛，拿到逆转命轮的东西，就能改变结局。”
“逆转命轮的东西？”厉血河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他想起云玄子在藏经阁说的“逆命者血必焚”，想起楚灵犀之前提到的祭坛，“你知道祭坛在哪里？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我知道祭坛的大致方向，但具体位置不清楚。”楚灵犀坦诚道，“至于逆转命轮的东西，传说叫‘轮回珠’，是当年创造轮回咒的上古大能留下的，能抵消逆命的代价，甚至改写宿命。”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之所以找你，就是想和你做个交易——我帮你找祭坛和轮回珠，你帮我护住妖族的栖息地，不让玄渊毁掉它。”
厉血河沉默了。他不是不相信楚灵犀，而是经历过前世的背叛，他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苏清瑶的善意让他怀疑，诸葛枫的保护让他困惑，现在楚灵犀的交易，更让他觉得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能帮你护住妖族栖息地？”厉血河盯着楚灵犀的眼睛，试图从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找到一丝破绽，“我现在只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怎么帮你？”
楚灵犀笑了笑，这次的笑意里带着一丝笃定：“因为你是厉血河。”她站起身，走到寒冰潭边，望着潭水里倒映的月亮，“前世能踏平六国的帝王，不会甘心一直做个任人宰割的修真弟子。你的骨子里，有不服输的劲，有能掀翻棋局的本事。就算现在弱，以后也一定会变强——这是窥命石告诉我的，也是我看到的未来。”
这番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厉血河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他想起在宗门小比上用战场步法震惊众人的场景，想起在锁魂阵里用帝王禁术破阵的决绝，想起每次遇到危险时，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都会让他撑下去。是啊，他是厉血河，就算重生在少年身体里，就算面对的是天命和玄渊，也不该认输。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厉血河还是没松口，他必须确认楚灵犀的诚意，“万一你只是利用我找到祭坛，拿到轮回珠后就不管妖族，甚至反过来帮玄渊对付我呢？”
楚灵犀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一枚银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妖族的图腾——一朵绽放的枫叶花。她把令牌递给厉血河：“这是妖族的‘枫令’，相当于妖族的兵符。拿着它，你可以调动妖族的力量，也可以随时去枫语洞找我。如果我骗你，你可以用枫令号召妖族对付我——这是妖族的规矩，没人能违背。”
厉血河接过令牌，令牌入手冰凉，图腾上的纹路凹凸有致，能清晰感觉到上面蕴含的微弱灵力。他知道妖族重视规矩，尤其是兵符类的信物，绝不会轻易交出。楚灵犀愿意把枫令给他，至少说明她的诚意不是假的。
“好，我答应你。”厉血河握紧令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帮你护住妖族栖息地，你帮我找祭坛和轮回珠。但我有个条件——关于诸葛枫，关于血河焚枫的更多细节，你知道多少，必须都告诉我。”
“没问题。”楚灵犀爽快答应，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我知道的也有限，很多事还需要我们一起查。比如玄渊的首领到底是谁，比如诸葛枫前世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比如云玄子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却不肯说……”
提到云玄子，厉血河突然想起那半块玉佩。他从怀里掏出云玄子塞给他的玉佩，递到楚灵犀面前：“你认识这个吗？云玄子说它和诸葛枫的玉佩能拼合，刚才窥命石的画面里，诸葛枫身上也有另一半。”
楚灵犀接过玉佩，指尖刚碰到玉佩，瞳孔就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这是……祭坛的钥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上古祭坛有两把钥匙，合在一起才能打开祭坛大门。这半块，是‘枫钥’，诸葛枫手里的那半块，应该是‘血钥’——‘枫’和‘血’，正好对应你们两个的命轮。”
“祭坛钥匙？”厉血河愣住了，他没想到云玄子塞给他的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云玄子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他明明知道很多事，却什么都不肯说，甚至提到诸葛枫就咳血封口。”
“因为他怕玄渊。”楚灵犀把玉佩还给厉血河，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玄渊的势力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不仅在魔道有根基，在正道宗门里也有卧底，甚至连妖族都有他们的人。云玄子知道的太多，一旦说出来，不仅他自己会死，还会连累青云宗。”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猜，他把钥匙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找到祭坛，改变结局——毕竟，你是唯一能逆转命轮的人。”
厉血河握紧玉佩，指尖传来玉佩的冰凉触感。他想起云玄子在藏经阁抓住他手时颤抖的指尖，想起老人说的“逆命者血必焚”，想起老人咳着血说“别问了，玄渊不会放过你”，原来老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保护这个秘密。
“对了，还有件事。”楚灵犀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厉血河，“这是我之前在妖族栖息地附近发现的，玄渊的人留下的地图碎片，上面标记的位置，和青云宗后山的方向有点像。你看看，能不能认出是什么地方。”
厉血河展开纸张，纸上画着简单的地形，有山、有河、有树林，还有一个用红圈标记的位置。他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突然愣住——图上的山形，和青云宗后山的“落枫山”一模一样；图上的河，就是寒冰潭往下流的“枫溪”；而红圈标记的位置，正好是青云宗的禁地入口！
“这是……青云宗禁地？”厉血河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惊，“玄渊的人，为什么会盯着青云宗禁地？难道祭坛在禁地里？”
“很有可能。”楚灵犀凑过来看地图，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兴奋，“如果祭坛在青云宗禁地里，那我们找起来就方便多了。不过禁地肯定有重兵把守，还有禁制，不能硬闯，得想个办法进去探查。”
厉血河点点头，把地图叠好放进怀里。他想起之前在禁地入口看到的流枫剑，想起剑柄上和他掌心一样的茧纹，想起剑鞘里掉出的带血手帕，还有诸葛枫看到他闯禁地时暴怒的模样——难道诸葛枫早就知道祭坛在禁地里？他一直拦着自己查，是不是就是为了保护祭坛，还是为了阻止自己改变结局？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让他头都有些疼。他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月光把枫树林照得像白昼一样，枫叶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极了窥命石画面里的血河枫叶。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楚灵犀看了看天色，又警惕地望了望枫树林的入口，“玄渊的人最近在青云宗附近活动频繁，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晚上，尽量别单独出来。如果遇到危险，就捏碎我给你的传讯符，我会尽快赶来。”
厉血河点点头，把传讯符和枫令、玉佩、地图一起贴身藏好：“你也小心。”他看着楚灵犀的身影消失在枫树林深处，才转身往自己的竹屋走。
寒风吹过，带着枫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厉血河走在枫树林的小路上，掌心握着窥命石，能清晰感觉到石头的冰凉。他想起窥命石画面里诸葛枫的模样，想起师尊为他逼毒时鬓角的银丝，想起师尊在寒潭边看着他练剑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诸葛枫真的和血河焚枫的结局有关，如果他真的知道祭坛的秘密，如果他真的在隐瞒什么……那他之前的保护、之前的关心，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另一场算计？
厉血河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他只知道，从现在起，他必须更加小心，必须尽快变强，必须查清所有的秘密——不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宿命，也是为了弄清楚，诸葛枫到底是谁，到底对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走到竹屋门口，他刚推开门，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他猛地抬头，看见桌前站着一个青衫人影，背对着他，正在整理桌上的书卷。
是诸葛枫。
“去哪了？”诸葛枫的声音冷如碎玉，没有回头，却让厉血河瞬间绷紧了神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窥命石和地图，生怕被师尊发现。
“我……我去寒冰潭练剑了。”厉血河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最近总觉得灵力不稳，想多练练。”
诸葛枫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厉血河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的目光扫过厉血河的掌心，又扫过他的衣襟，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练剑？”他语气平淡，却让厉血河莫名觉得紧张，“练剑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厉血河心里一紧，才想起自己把枫令、玉佩、地图都贴身藏着，衣襟难免有些凸起。他刚想解释，就看见诸葛枫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瓶，递到他面前：“这是新炼的护心丹，比之前的效果好，每日一粒。”
厉血河接过瓷瓶，指尖触到诸葛枫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缩回手。他低头看着瓷瓶，心里又乱又疑——师尊到底是在关心他，还是在试探他？如果师尊知道他和楚灵犀见面，知道他有窥命石和祭坛地图，会是什么反应？
“多谢师尊。”厉血河低声道谢，把瓷瓶放进怀里。
诸葛枫没有再多问，只是淡淡道：“夜深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课，别迟到。”说罢，他转身往门口走，青衫的衣角扫过门槛，留下一丝淡淡的冷香。
厉血河看着诸葛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他拿起桌上的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粒护心丹。丹药呈暗红色，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之前的护心丹相比，灵力波动明显更强。
他把丹药放进嘴里，温热的药液顺着喉咙往下滑，流进胸口，缓解了刚才因窥命石画面带来的闷痛。可他心里的疑惑和紧张，却一点都没减少。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枫树林的沙沙声还在继续。厉血河坐在桌前，握着怀里的窥命石，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画面里的血河、枫叶和诸葛枫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可也离危险越来越近了。
但他不会停下脚步。
无论是血河焚枫的宿命，还是玄渊的追杀，或是诸葛枫的秘密，他都会一一查清。因为他是厉血河，是踏平六国的帝王，就算重生在少年身体里，也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他握紧拳头，掌心的窥命石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今夜过后，他的修真之路，将不再只是为了变强，更是为了逆转宿命，查清所有谜团——包括诸葛枫的秘密，包括他和自己之间，那段跨越前世今生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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