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藏经阁像座沉在水墨里的旧楼，檐角的铜铃被风刮得轻响，声音里裹着湿冷的水汽，听着比平时多了几分萧瑟。厉血河攥着袖中的半块玉佩，脚步放得极轻——从昨晚和诸葛枫在禁地门口对峙后，他心里的疑团就像疯长的藤蔓，只有云玄子能帮他剪断，可此刻越靠近藏经阁，越觉得空气里飘着不对劲的气息。
平时这个时辰，藏经阁的侧门该是虚掩着的，云玄子会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晒晒太阳，手里翻着卷旧典籍，老花镜滑到鼻尖也不在意。可今天，侧门紧紧关着，门环上积了层薄灰，像是有阵子没人碰过了。厉血河推了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怪响，像老人的咳嗽，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刺耳。
进门先是前厅，一排排书架从地面顶到屋顶，上面摆满了泛黄的典籍，平时云玄子会把常用的几卷放在最下层的木格里，方便拿取。可现在，最下层的木格被翻得乱七八糟，典籍散落在地上，有的被撕成了碎片，纸页上还沾着深色的印记——厉血河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印记，冰凉的触感里带着点粘稠，凑近鼻尖闻了闻，是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墨汁的味道。
他的心猛地一沉，起身朝着暗室的方向走。暗室在藏经阁最里面，是云玄子整理密藏典籍的地方，平时除了云玄子自己，没人能进去。可今天，暗室的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点微光，不是平时的烛火，是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去的冷光。
厉血河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书架——云玄子最宝贝的那架《上古阵法考》散了一地，书页上溅着几滴暗红的血，有的血滴已经干涸，变成了褐色的斑点。桌案上的墨砚翻倒了，墨汁顺着桌腿流下来，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黑痕，像条凝固的蛇。
“云玄子前辈？”厉血河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暗室里撞出回声，没人应答。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云玄子平时坐的藤椅空着，椅垫掉在地上，上面沾着根白色的头发，是云玄子的；墙角的药罐倒了，里面的草药撒出来，有几株还是他上次来的时候，云玄子说要用来泡养生茶的；最里面的藏书架门开着，里面的密藏典籍少了好几册，留下的空位上，积灰被蹭得乱七八糟。
显然，这里发生过争斗。
厉血河的心跳越来越快，他蹲下身，盯着地上的痕迹看——有一道拖拽的印子，从藏书架一直延伸到门口，印子的颜色比周围的青砖深，是被液体泡过的样子，应该是云玄子被人拖走时留下的。他顺着印子往前走，走到门口时，目光突然停在墙根的角落——那里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几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在极仓促、极慌乱的情况下写的，末尾的笔画还带着个颤抖的弯钩，像是写字的人被突然打断。
“他回来了，快逃——”
那几个字像是烧红的针，扎得厉血河眼睛发疼。他伸手摸了摸墙上的字迹，指尖能感觉到凹凸的痕迹，血还没完全干透，蹭在指尖上，带着点温热的触感——云玄子失踪没多久，而且，他在被带走前，拼尽全力留下了这道警示。
“他”是谁？
厉血河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他想起昨晚诸葛枫在禁地门口的反应，想起地图上的私章，想起云玄子之前说的“他与你前世的纠葛，说不得”“再问，玄渊不会放过你”，一个可怕的念头顺着脊椎爬上来——难道“他”指的是诸葛枫？
可他又立刻摇头。诸葛枫要是想对云玄子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而且昨晚在禁地，师尊看他的眼神里有失望，有怒意，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痛苦，那不是装出来的。如果“他”不是诸葛枫，那会是玄渊的首领？还是前世那个没露面的幕后黑手？
厉血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仔细检查暗室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在藏书架的空位里，他摸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被压在最里面的木板下，像是云玄子故意藏起来的。
展开纸条，上面是云玄子的字迹，虽然潦草，但能看清：“玄渊寻祭坛久矣，枫曾为玄渊谋，后叛之，携半玉避于青云。今玄渊首领至，欲夺玉开坛，吾恐难敌，血书为警，速寻灵犀，她知破坛之法。”
厉血河的呼吸瞬间停滞。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惊雷，炸得他脑子一片空白——诸葛枫果然曾为玄渊做事！他手里的半块玉佩，是打开祭坛的钥匙！而现在，玄渊的首领来了，目标就是他和诸葛枫手里的两块玉佩！
原来云玄子之前的讳言、咳血，都是因为知道这些事，怕被玄渊的人听到，也怕他知道真相后冲动行事。而现在，云玄子被玄渊的首领抓走了，留下这张纸条，是想让他找楚灵犀帮忙。
厉血河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怀里，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血书。“他回来了”——这个“他”，应该就是玄渊的首领。云玄子说“吾恐难敌”，说明玄渊首领的实力极强，连云玄子都不是对手。
他必须尽快找到楚灵犀，确认破坛之法，还要想办法救云玄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楚灵犀是妖族，她的话能信吗？她给地图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在青云宗避难吗？还是说，她也是玄渊的人，故意给假线索引他去祭坛？
矛盾像团乱麻，缠在厉血河的心头。他走出暗室，看着前厅散落的典籍，突然想起云玄子上次塞给他的《万法归宗》残卷，残卷里提到“轮回咒”和“命轮反噬”，或许里面还有关于祭坛的线索。他走到之前找到残卷的那个书架前，翻找起来，可翻了半天，只找到几本无关的典籍，残卷不见了——应该是云玄子被抓走前，怕残卷落入玄渊手里，特意藏起来了。
厉血河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藏经阁。刚走到前厅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苏清瑶温和的声音：“厉师弟？你在这里吗？我刚才路过，看见藏经阁的门开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厉血河心里一动，赶紧把脸上的神色收住，推开门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来翻几本修行的典籍，准备下次请教师尊。师姐怎么来了？”
苏清瑶提着个食盒，里面冒着热气，应该是刚从膳堂来的。她看了看厉血河的脸，又瞥了眼藏经阁里散落的典籍，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今天脸色不太好，而且藏经阁怎么乱成这样了？云玄子前辈呢？”
厉血河心里一暖，又有些愧疚——苏清瑶是真心对他好，可他不能把云玄子失踪的事告诉她，玄渊的人就在附近，告诉她只会让她陷入危险。他勉强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昨天风大，把书架吹倒了吧。云玄子前辈可能去后山采药了，我刚才也没看见他。师姐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还要抓紧时间修行。”
苏清瑶皱了皱眉，显然不信他的话，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把食盒递给她：“这是我给你带的早餐，里面有你爱吃的桂花糕，你记得吃。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别自己扛着，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厉血河接过食盒，指尖触到食盒的温热，鼻子突然有点酸。他点了点头，声音有点沙哑：“谢谢师姐，我知道了。”
看着苏清瑶离开的背影，厉血河握紧了手里的食盒。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软弱，云玄子还等着他救，玄渊的威胁还在，他必须尽快找到楚灵犀，弄清楚破坛之法，还要确认诸葛枫的立场——如果师尊真的曾为玄渊做事，现在会不会倒向玄渊的首领？
他转身离开藏经阁，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照在枫树林里，枫叶被染得鲜红，像凝固的血。厉血河摸了摸怀里的纸条和血书的记忆，又摸了摸袖中的玉佩，脚步比来时更坚定——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要走下去，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云玄子，为了青云宗的弟子，为了所有被玄渊伤害的人。
回到自己的竹屋，厉血河把食盒放在桌上，没心思吃。他拿出地图和纸条，摊在桌上对比——纸条上写着“枫曾为玄渊谋，后叛之”，说明诸葛枫后来背叛了玄渊，躲到青云宗，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许是为了阻止玄渊打开祭坛。而地图上的私章，可能是诸葛枫当年为玄渊绘制祭坛图纸时留下的，后来他背叛玄渊，把图纸带了出来，藏在书房里。
“玄渊首领至，欲夺玉开坛”——玄渊的首领已经来了，目标是他和诸葛枫手里的两块玉佩。现在云玄子被抓走，玄渊的人肯定会趁机找他和诸葛枫的麻烦，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突破筑基初期，这样才能对抗玄渊的人。
厉血河收起地图和纸条，拿出诸葛枫之前给的青枫剑，走到竹屋外的空地上。阳光照在剑身上，泛着淡淡的青光。他想起诸葛枫教他的“枫落三式”，想起师尊为他逼毒时苍白的脸，想起昨晚在禁地门口，师尊说“我隐瞒你，是为了你好”——或许，师尊真的有苦衷。
他握紧青枫剑，按照“枫落三式”的口诀练了起来。剑风划过空气，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虽然他的修为还低，但前世的战场经验让他的剑法格外凌厉，每一招都精准地避开破绽，像极了当年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样子。
练了半个时辰，厉血河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抬头看向诸葛枫的书房方向，心里做出了决定——他要找个机会，再和诸葛枫谈谈，把纸条上的内容告诉师尊，看看师尊的反应。如果师尊真的想阻止玄渊，他们可以联手；如果师尊想倒向玄渊，他也能早做准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厉血河猛地转身，青枫剑横在身前——只见楚灵犀站在不远处的枫树下，月白色的裙摆在风里轻轻晃，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小盒子，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厉血河的警惕没放松，楚灵犀的出现太巧了，刚好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来，难免让人怀疑。
楚灵犀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黑色小盒子递过来：“我来给你送东西。这是窥命石的另一半，上次只给了你一半，现在把另一半给你，两块合在一起，能看到更完整的预言。”
厉血河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块黑色的石头，和他之前的那块一模一样。他把两块石头放在一起，石头瞬间发热，一道红光闪过，浮现出一幅画面——比上次更清晰，血色的河流漫过枫林，中间站着两个人，一个穿龙袍，一个穿青衫，两人的脸都看不清，只看到穿青衫的人挡在穿龙袍的人面前，被血色的河流吞噬。
“这是什么意思？”厉血河盯着画面，心跳加快。
楚灵犀叹了口气：“这是‘血河焚枫’的完整预言。穿龙袍的是你，穿青衫的是诸葛枫。预言说，你们俩最终会在祭坛相遇，诸葛枫会为了救你，死在祭坛里。”
厉血河的瞳孔骤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师尊会为了救我死在祭坛里？”
“没错。”楚灵犀点头，眼神里带着点同情，“而且，玄渊的首领已经来了，他就在青云宗附近，今晚就会动手抓你和诸葛枫。云玄子前辈就是被他抓走的，我也是刚从妖族的眼线那里得到消息，特意来告诉你的。”
厉血河握紧了手里的窥命石，石头的温度渐渐变冷，像他此刻的心情。如果预言是真的，诸葛枫会为了救他死在祭坛里，那他之前的怀疑，岂不是成了笑话？而玄渊的首领今晚就会动手，他必须尽快通知诸葛枫，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谢谢你。”厉血河对楚灵犀的态度缓和了些，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她带来的消息是有用的。
楚灵犀摇了摇头：“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如果玄渊打开祭坛，妖族也会遭殃。今晚你多加小心，诸葛枫那边，我会想办法通知他。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提升实力，不然就算诸葛枫想救你，你也撑不到祭坛。”
说完，楚灵犀转身就走，裙摆在风里晃了晃，很快消失在枫树林里。
厉血河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窥命石，心里的疑团稍微解开了些，可新的担忧又涌了上来——今晚玄渊的首领就会动手，他的修为还不够，怎么对抗？诸葛枫知道这个消息吗？云玄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青枫剑。不管今晚有多少危险，他都要撑过去。他是厉血河，是曾经踏平六国的帝王，就算现在只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也绝不会轻易认输。
他转身回到竹屋，拿出地图和纸条，重新研究起来。今晚玄渊的首领就会来，他必须找到祭坛的位置，做好准备。地图上标注的禁地入口，就是通往祭坛的路，或许今晚，他就能知道所有真相。
窗外的太阳渐渐升高，枫树林里的雾气完全散了，可厉血河的心里，却像是笼罩着一层浓雾，只有等到今晚，才能拨开迷雾，看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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