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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第三节:榆钱密码(1992年秋)

震泽镇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老榆树的叶子还没黄透,就被一夜秋风卷得七零八落。1992年10月的某个清晨,顾一筱蹲在树下捡榆钱,帆布书包带子挂在脖子上,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她今年六岁,扎着利落的马尾辫,校服袖口磨得发毛,却洗得发白——那是养母苏见微用蓝月亮洗衣粉搓了三遍的成果。

“一筱,上学去啦?”染坊老张叔骑着二八杠自行车经过,车筐里的搪瓷缸晃出声响,“给你带了块米糕,趁热吃。”顾一筱慌忙起身,校服裤腿沾着几片榆钱叶,像缀了串绿色的流苏。她接过米糕,塑料纸包装发出“沙沙”的响声,咬下一口,甜腻的味道里混着淡淡的碱味,那是镇西头国营食品厂特有的味道。

绣坊里,苏见微正在给顾客量尺寸,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她穿着件洗褪色的蓝布围裙,上面绣着朵半开的向日葵,针脚细密得像蚂蚁排队。“顾师傅,这旗袍腰身处要放宽些。”顾客是位从上海来的太太,烫着时髦的爆炸头,金耳环在晨光中闪着光,“现在香港都流行宽肩阔腰,显得大气。”

顾砚之坐在缝纫机前,手指在布料上快速游走,电动缝纫机发出“嗡嗡”的声响。他的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计算器,按键上沾着些蓝印花布的碎屑——自从染坊引进了电子记账,他就再也离不开这个黑匣子。“好嘞,三天后取货。”他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木屑,那是昨夜修绷架时落下的。

顾一筱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看着父亲指间飞转的银针,忽然想起昨晚他在台灯下写账本的模样。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夹着几片干枯的榆钱,像被压扁的绿色蝴蝶。“爹,榆钱真的能当钱用吗?”她走进屋,帆布书包碰到了墙角的染缸,发出“咚”的闷响。

顾砚之愣了愣,计算器“啪嗒”掉在地上:“傻丫头,榆钱是吃的。”他弯腰捡起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还亮着,“不过在爹这儿,它们比钱还金贵。”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晒干的榆钱,每片叶子上都用铅笔标着数字,“这是染坊的秘方,比金子还值钱。”

苏见微笑着摇头:“又跟孩子卖关子。”她摘下老花镜,用围裙角擦了擦,“快去上学,再晚该迟到了。”顾一筱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出绣坊,帆布鞋踩过青石板上的积水,惊飞了停在路边的麻雀。远处的镇中心小学传来上课铃声,像根细长的线,把秋天的阳光串成串。

下午放学时,天突然下起了雨。顾一筱躲在教室屋檐下,看着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她摸了摸书包里的榆钱饼,那是苏见微早上给她准备的加餐,用保鲜膜包着,还透着温热。忽然,她看见顾砚之的身影在雨幕中晃动,穿着件褪色的雨衣,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水洼走来。

“爹!”她欢呼着跑过去,雨水溅在裤腿上,很快洇成深色。顾砚之掀开雨衣,把油纸包塞进她怀里:“快看看,爹给你带了啥。”油纸包里是个新绷架,竹篾间嵌着几片新鲜的榆钱,在雨中闪着绿光,“今天教你用榆钱扎染,咱们一筱可是天才。”

染坊里,老张叔正在熬制染料,蒸汽混着雨水,把玻璃熏得雾蒙蒙的。顾砚之把绷架放在桌上,用橡皮筋固定好白布,然后递给女儿一把榆钱:“看着,这叫‘植物拓染’。”他把榆钱铺在布上,用锤子轻轻敲打,绿色的汁液渗进纤维,形成不规则的纹路,“每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人的指纹。”

顾一筱屏住呼吸,学着父亲的样子敲打榆钱,小木锤“咚咚”的声响混着染缸里的气泡声,像首古怪的打击乐。忽然,她发现某片榆钱的叶脉纹路格外清晰,竟与自己小臂上的胎记形状相似。“爹,你看!”她举起布料,雨水从屋顶的缝隙漏下来,滴在纹路上,像给叶子镶了圈银边。

顾砚之凑近看了看,眼神突然变得严肃。他从工具箱里拿出放大镜,对着布料仔细观察,手指在叶脉间轻轻摩挲:“一筱,这片叶子哪儿捡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计算器从口袋里滑出,“啪嗒”掉在地上。顾一筱被父亲的表情吓住了,小声说:“就...老榆树下捡的。”

苏见微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雨衣还滴着水,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直到顾砚之用眼神示意,才缓缓开口:“一筱,去厨房帮老张叔烧壶水吧。”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厨房里,煤炉“呼呼”地响着,水壶顶的小铜哨发出尖细的声音。顾一筱趴在窗边,看见父母在染坊里低声交谈,顾砚之的手不停地在纸上画着什么,苏见微则攥着那块染布,指节发白。远处的纺织厂下班了,工人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像群迁徙的鸟,消失在雨幕中。

夜里十点,顾一筱被楼下的动静惊醒。她踮着脚走到楼梯口,看见染坊的灯还亮着,顾砚之正在用竹篾修补那个嵌着榆钱的绷架,苏见微则在一旁整理旧账本,泛黄的纸页在台灯下发出脆响。“这些榆钱排列的方式...像是经纬坐标。”顾砚之的声音里带着兴奋,“震泽西河三棵柳...说不定是指老河埠头的那几棵柳树。”

苏见微叹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眼镜:“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她的声音里带着埋怨,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万一被一筱知道了...”

“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顾砚之打断她,竹篾刀在绷架上刻下最后一道纹路,“再说了,这孩子的天赋异禀,说不定就是遗传...”他没说完,抬头看见楼梯口的黑影,顿时噤声。

顾一筱慌忙躲到墙后,心跳得厉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臂,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像朵被惊醒的花。楼下传来苏见微的叹息:“睡吧,明天还要送一筱去学画画呢。”顾砚之嗯了一声,关灯前说了句:“向日葵的花期要到了,该带她去田里看看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顾一筱背着书包站在老榆树下,看着顾砚之在树上摘榆钱。他的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本旧书,书名是《草木本经》,封面上印着朵褪色的向日葵。“爹,这书是谁的?”她伸手去摸封面,却被顾砚之轻轻拍开。

“是一位老朋友的。”他把榆钱放进塑料袋,系紧口时说,“等你长大了,爹再告诉你。”他的语气里带着神秘,却也有一丝隐痛,像颗包着糖衣的药,甜里透着苦。

上学路上,顾一筱摸着书包里的榆钱,忽然想起昨夜听到的话:“震泽西河三棵柳”。她抬头望向镇西头的老河埠,那里果然有三棵高大的柳树,枝条垂在水面上,像三位正在梳洗的少女。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树根下等着她,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即将破土而出。

此时,镇中心小学的上课铃再次响起,惊飞了柳树上的麻雀。顾一筱跑向学校,帆布书包里的榆钱沙沙作响,与她的心跳形成奇妙的共振。她不知道,自己正在靠近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将像染缸里的靛蓝一样,慢慢浸透她的生命,终将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绽放出最耀眼的色彩。

第四节:青霉素之刺(1997年冬)

震泽镇的冬天像块冻硬的青砖,西北风卷着煤灰刮过青石板路,把家家户户的门窗封得严严实实。1997年12月23日,顾一筱裹着羽绒服蹲在绣坊门口,睫毛上挂着霜花,看着父亲顾砚之在雪地里劈柴。松木在斧头下裂开,发出“咔嚓”的脆响,惊飞了停在电线杆上的乌鸦。

“一筱,进屋烤火。”苏见微戴着毛线帽,正在厨房熬姜汤,搪瓷锅“咕嘟咕嘟”响着,混着收音机里的《走进新时代》旋律,“感冒了还瞎跑,回头传染给你爹。”她今年五十岁,头发已经半白,却依然把毛衣袖口织得紧巴巴的,生怕女儿着凉。

顾一筱打了个喷嚏,羽绒服拉链上的小熊挂件晃来晃去——那是表哥从上海带回来的礼物。她刚要起身,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膝盖一软跪倒在雪地里。顾砚之慌忙扔下斧头,劳保手套在雪地上拖出两道痕迹:“一筱!怎么了?”他抱起女儿,发现她的小脸烧得通红,鼻尖上却挂着冰凉的汗珠。

镇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来苏水的气味,白炽灯嗡嗡作响,像群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苍蝇。顾一筱躺在急诊室的推车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发呆,叶片边缘积着的灰尘在灯光下像圈模糊的乌云。“青霉素过敏?”王医生皱着眉头看化验单,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漏了墨,在胸前洇出小片蓝渍,“谁给她用的药?”

苏见微攥着缴费单的手在发抖,纸张边缘被指甲抠出毛边:“是村医老周...他说感冒灵里含青霉素...”她的声音里带着自责,毛线帽歪到一边,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顾砚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积雪覆盖了老榆树,树枝光秃秃的,像根根插在地里的筷子。

抢救室的门“吱呀”关上时,顾一筱忽然抓住父亲的手,指甲掐进他的掌心:“爹,我怕。”她的嘴唇发紫,手臂上的胎记在输液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像朵即将凋零的花。顾砚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工装裤口袋里的计算器硌着大腿,那是他出门前随手塞的,习惯了记账时不离身。

“不怕,爹在。”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另一只手摸出裤兜里的铁皮盒,里面装着晒干的仙人掌刺——那是苏见微为了治他的风湿,特意从镇上的花鸟市场买的。顾一筱盯着那些尖刺,忽然想起染坊里的扎染针,也是这样闪着冷光,却能在布料上绣出温暖的花。

ICU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苏见微的心。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小臂上的留置针,透明的输液管里,药水像冰一样缓缓流入血管。顾砚之蹲在旁边,用钢笔在病历本背面画仙人掌,边画边念叨:“仙人掌能在60℃高温存活,根系能扎进地下二十米...”

“老顾,别说了。”苏见微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哭腔,“都是我不好,没看好孩子...”她想起早上给顾一筱冲的感冒灵,包装袋上的“含青霉素”字样被她粗心地忽略了,就像忽略了女儿越来越深的黑眼圈——最近她总说半夜梦见雷雨。

凌晨三点,顾一筱终于醒了。她看见床头的窗台上,放着一盆仙人掌,鹅黄色的花朵开得正盛,花瓣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缺口,像极了她的胎记。顾砚之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钢笔,笔记本上的仙人掌速写旁写着:“茎肉储水,刺毛防晒,深根汲水。”

“爹。”她轻声喊,喉咙像塞着团棉花。顾砚之猛地抬头,钢笔在本子上划出歪线:“一筱!感觉怎么样?”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粗糙的掌心带着松木屑的味道,“饿不饿?爹给你削个苹果。”

苏见微从包里拿出个搪瓷缸,里面是温着的小米粥:“慢慢来,先喝点粥。”她的手在发抖,粥汤洒在床头柜上,惊飞了停在仙人掌上的小飞虫。顾一筱忽然注意到,仙人掌的刺毛上挂着颗水珠,在晨光中闪着光,像她昨天在雪地里看见的冰棱。

“妈,这花真好看。”她指着仙人掌,输液管随着动作晃了晃。苏见微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疲惫:“是你爹连夜从镇上买的,说仙人掌能抗辐射。”她用棉签蘸温水给女儿擦嘴,棉花碰到嘴角时,顾一筱忽然想起小时候喝的榆钱粥,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

住院的第七天,顾一筱能下地走路了。她扶着窗台看雪,发现仙人掌的花朵转向了阳光的方向,每片花瓣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排列得整整齐齐。顾砚之站在她身后,用钢笔在病历本上记录:“12月30日,晴,仙人掌花开第五天,一筱能进食固体食物。”

“爹,你说仙人掌为什么会长刺?”她转头问,阳光照在胎记上,泛出淡粉色的光。顾砚之想了想,笔尖在纸上敲了敲:“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留住水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晒干的仙人掌花,“等你好了,爹教你用仙人掌汁染布,能染出金黄色的向日葵。”

苏见微在门口听见这话,忽然转身走进洗手间。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像仙人掌的刺一样刻在皮肤上。她想起顾砚之偷偷藏在抽屉里的植物学书籍,想起他半夜在台灯下翻译外文期刊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秘密,就像仙人掌的刺,藏得越深,扎得越疼。

出院那天,王医生反复叮嘱:“以后绝对不能接触青霉素,包括含青霉素的食品添加剂。”他递给苏见微一个红色的过敏警示卡,上面印着大大的“青霉素”字样,像个刺眼的伤疤。顾一筱把卡片放进书包,摸到了里面的仙人掌花干,硬硬的,像一片晒干的阳光。

雪停了,老榆树的枝条上挂着冰棱,像一串串水晶帘子。顾一筱走在中间,左边是顾砚之,右边是苏见微,三个人的脚印在雪地上排成一列,像幅简单的素描画。路过染坊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自己六岁时染的那块布——上面的螺旋纹路,竟与仙人掌的花盘惊人地相似。

“一筱,走啦。”苏见微回头喊,毛线帽上的绒球在风中晃了晃。顾一筱答应着,小跑着跟上父母,书包里的仙人掌花干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场大病中悄然改变,就像仙人掌在沙漠里长出的第一根刺,疼痛过后,终将成为守护生命的铠甲。

此时,镇东头的广播响起,是那首熟悉的《走进新时代》。顾一筱看着父母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画的仙人掌——根系在黑暗中延伸,却永远朝着光的方向生长。她摸了摸小臂上的胎记,嘴角微微上扬,冬天的风依然凛冽,但她知道,春天不远了,就像仙人掌的花期,总会在某个清晨,准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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