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场众人其中一多半是第一回与瑰臻面对面打交道。
瑰臻在传说中呆得太久了，她的峥嵘岁月早就蒙了尘，仙门中人对她的印象一直是不管事的闲人，却不想一开口就咄咄逼人，生怕热闹不够大。
霍明堂沉声道：“他们人若是还活着，我必定会审出个结果，好给大家一个交代，但现在，死去的人没有嘴辩驳，我们也不能单凭活人的一张嘴就颠倒是非。瑰臻前辈，请慎言。”
瑰臻道：“没有真相，就没有是非对错可言。你说他们无辜，我说他们有罪，都是单凭一张嘴而已，我相信其中一定有内情，霍府主，查还是不查您自己决定。”
一片静默中，神月山圣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若是清白，更该有个真相，霍府主，我们等着您的调查结果。”
沉默的人群纷纷活了过来。
“是该查。”“查吧。”
“查清楚也是为了他们好，谁都不愿意不明不白的给自己立场上抹一笔黑。”
“……”
霍明堂好似被架了上去，不答应就下不来台。
他们琼州府贯会这一招。
除夕前夜，琼州府人袭击瑰臻的命灯，被霓霞仙谷掌门擒获，他们为了自保，竟当场灭口。
霍明堂根本不在乎门中弟子的清白。
因为他们就没有清白可言。
假如一个伪君子和一个真恶人同时摆在眼前，瑰臻一定选择先诛前者。
岫云草茅的外院，除了霓霞仙谷自家的弟子，琼州府和神月山都有客人来。
霈川刚一进门，便感觉到许多眼睛笔直的刺向了他。
那些目光大多不友好。
另有少数例外虽然没有恶意，但其中暗含的窥探令霈川倍感不适。
“他就是东山君的徒弟呀。”
“传说中侠风仙骨的瑰臻前辈，竟然养了一个魔子在身边。”
“你别说，他还真是一副好相貌呢。”
“一开始我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收魔为徒，现在我有点明白了，怕不是因为这张脸。”
“说起来，瑰臻前辈那一把岁数，似乎没跟谁好过，搞不好憋的狠了，想玩点新鲜的，哈哈……”
窃窃私语钻进了霈川的耳朵里。
霈川看到他们身上佩的是琼州府的刀，再一抬头，对上了他们挑衅的目光。
他们是故意的。
霈川捏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陆斯言按住了他的手，安抚的拍了一下。
而另一侧，距离他最近的葛生站起来，用肩膀撞了一下霈川，跟他比了个口型：“我帮你骂。”
葛生上去就给那人的后脑勺来了一下，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再满嘴喷粪小爷把你们舌头给拔了。不过，你们能说出这种话来，也可以理解。毕竟你们生在琼州府，见过几个好人吧。什么父抢子妻，献女媚上，兄妹□□……哎哟，在你们那儿都司空见惯了吧。”
这位弟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尤以神月山的女弟子们最为积极：“什么什么……仙友麻烦细说，请坐下喝茶。”
琼州府嘴贱的那帮子人气血上涌：“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葛生笑了笑：“咱就是说啊，你们自己身边全都是屎不要紧，出门在外，大气一些，别拿人跟你们家一样，显得没见识。”
一位神月山的女弟子用力把葛生拽下坐着：“仙友怎么称呼，可有闲心一起喝茶，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谁呀谁呀？谁干的？”
琼州府那几个年轻人气到失智，不知是谁先拔了刀，紧接着其他人纷纷跟着暴起。
霈川哪里还能坐得住，正也想起身，陆斯言又一次按住了他：“你别动。”
除了霈川，在场其他弟子谁跟谁起冲突都没关系，都可以一笔揭过，无非是年轻人的打闹摩擦而已。
唯独霈川，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他随便一个动作，落到有心人的眼里，都是魔族劣根难改。
陆斯言在他耳边轻轻劝道：“忍一忍，你自己出气事小，可你师尊要为你伤脑筋了。”
霈川最终按下了心里的躁动与不忿，说：“我知道，我能忍。”
但葛生那是个不遗余力拱火的，呲着牙高声道：“姐姐们，你们还是见的少，他们琼州府啊，儿子管爷爷叫爹，管后妈叫姐的可太太太多了。”
有人怒不可遏一刀劈下来，砍在了山石上，一块巨石当场四分五裂。
内院里的长辈们感受到了灵力波动，暂停了商讨，出门查看情况。
结果看到了戏剧一幕。
琼州府弟子持刀怒目圆睁。
而霓霞仙谷和神月山的弟子则分别向两侧躲远了，以一种“你们有病”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其他无门无派的散仙亲传自成一团，抬着一张桌子退到了安全范围里，霓霞仙谷待客的鲜果美味乃是一绝，浪费太可惜了。
霍明堂匪夷所思，这情景怎么看都像是他们有病，他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些污言秽语，他们可不敢拿到府主面前说，一个个胸膛起伏，脸憋的通红。
霍明堂沉了脸色。
葛生挤出来，清咳了一下，大声道：“掌门，他说我们霓霞仙谷门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
这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迷惑了。
李桂斜眼一瞟：“指的是谁和谁啊？”
葛生不嫌热闹大，紧接着手指向瑰臻。
瑰臻一挑眉。
这事儿可就大了。
霍明堂见状，捏了捏眉心，头痛道：“想来是孩子之间的口角打闹，我在这给诸位陪个不是，请前辈见谅。”
瑰臻十分大气的一挥手：“没关系，将来江湖上若有此类的传言，也省得我去查源头了，直接找你们算账即可。”
霍明堂：“……”
瑰臻还想说点什么，西方忽然平地爆起一道刺目的讯号，停留在天上久久不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求助信号？”
“似乎在西海。”
神月山圣女站出来，望着那边缓缓消散的信号，道：“是西海。”她转身对各位道 ：“西海前段时间有几个村子不太平，现下看来是问题大了，连下面的弟子都觉棘手，我须得回一趟，仙友见谅。”
霓霞仙谷的掌门点了点头。
髓芝送圣女出门，特意交代了一句，有事随时联系。
瑰臻望着西海的方向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一声招呼也没打，径直离开了岫云草茅。
霈川沉默着跟了上去。
瑰臻回到东山，忽然顿住脚步，问道：“他们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扯你胡说八道了？”
霈川道：“扯我胡说八道没关系，但他们不能对师尊出言不逊。”
瑰臻靠近直视他的眼睛：“你在责怪自己？”
霈川道：“倘若师尊的徒弟是个正常的人族，哪怕资质差些，也不会遭此羞辱。”
瑰臻道：“他们羞辱的不是我，是你。”
霈川沉下了眼睑，说：“是我不好。”
风拂过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瑰臻道：“即使你将来有朝一日真正做到了剔骨洗髓，他们也不会真正当个人待的，别嫌话不好听，这是事实。”
霈川固执地不肯深谈这个问题，道：“我去练功了。”
他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瑰臻，跑进了禁林。
他的功法已经练到了第八重，比他预想中快得多。
马上就要成了，霈川在这种关头，却越发觉得沉不住气，一闭上眼睛，就有心火顺着经脉在燃烧，让他坐卧不宁。
霈川找不出缘由，他盘膝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运行一个周天后，一睁眼睛，却发现水中倒影的他双目赤红，十分可怖。
他对着水面，愣住了。
波纹一层一层的荡着，然后缓缓又走进来一个人影。
是瑰臻。
瑰臻把手放在霈川的头上，说：“听我说，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霈川感受到瑰臻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整个人一个激灵，仿佛一盆火被当头浇灭。
舒服是真舒服。
狼狈也是真狼狈。
他深深的吐了口气，按照瑰臻的吩咐，闭上了眼睛，冷静下来。
瑰臻轻缓柔和的声音在耳畔流动：“什么都不要想，放松，睡一会儿。”
于是，他便真的睡着了。
梦里全是荒唐。
他听见了一阵一阵的鬼哭狼嚎，明明闭紧了双眼，却依然能看见一幕幕群魔乱舞。
纠缠在一起的腰肢，殷红腥甜的血。
还有独属于人的鲜活跳动的心脏，被摆在案台上，用一吊钱换走，啊呜一下喂进了畜牲的嘴巴里。
红衣女郎爬伏在他耳边轻轻吐气，紧接着，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不，那不是笑，是她在嚼什么东西。
霈川猛的睁开了眼睛，大口的喘息着。
瑰臻：“睡着了吗？”
霈川下意识的答道：“做梦了。”
瑰臻道：“你才睡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霈川又看到了她在水中的倒影，他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瑰臻平静的说了一句话：“因为你脚底下就是世上最纯正的魔息。”
霈川震惊的低头，下一刻，他跳了起来。
但是他没注意到背后瑰臻的位置，他好像撞到了她的身上，两个人一同向下倒去。
瑰臻在躺倒之前，身后在他的后背上狠狠一推。
扑通。
随着一阵透心凉的感觉，霈川沉进了水里。
他刚想浮回水面，却见透顶上一大片青色的裙纱荡开，瑰臻也入了水。
这条河水的颜色是很清透的蓝。
瑰臻沉下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肩膀，鼓出了一串细密的气泡，传音给他，说：“你没见识过，我带你去看。”
容不得霈川拒绝。
瑰臻按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直直的坠入到河底。
霈川低下头，引入眼帘的，是河底一层一层堆叠的白骨。
俱是人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第 5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