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钱朤擅长激励她的下属,也擅长鸡娃。
本来好端端用质数做密码的电脑突然打不开了,我上周刚和朋友约好了要一起玩游戏。
我急得团团转,输入错两次密码,密码提示弹出来,写着一串莫名其妙的东西。
2 2=4 2 3=8
3 2=9 3 3=?
12 2=? 18 3=?
我研究了一会儿,按理来说这种找规律的题目并不难,这些式子基本上都是 2 3,肯定有某种规律。
想了好久,我感觉这和乘法有点关系。
很快我就放弃了,开玩笑,我向来擅长知难而退。
在家实在无聊,我索性开始写作业。看到题目里的正方形,我突然有了灵感。
仔细一想,我出生的时候就没人再见过祖冲之,想来也是王不见王,或者是避我锋芒。
在家玩了一下午的电脑,钱朤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用精灵球捉宠物。
她看到我在玩游戏没说什么,语气平淡地叫我吃饭。
她难得没有边玩手机边吃饭,反而两眼带光地看我。
我被她这种眼神盯得发毛,嚷嚷了一句:“你看什么?”
“你长高了。”
“……”坐着为什么能看出来长高了?
我懒得反问她,快速吃完饭又蹲回电脑桌前。
厨房传来她洗碗的流水声,楼下的大爷在这个点准时牵狗出来遛弯,面前的电脑弹出保护眼睛的温馨提示,随后竟奇迹般屏幕自己熄灭了。
“瑾啊,作业写完没?”钱朤慢悠悠的声音从客厅飘来。
她又拉着我去散步了。
难得没有追着我跑,正常绕着护城河走了一圈,路过一家新开的自行车店。
我盯着店里摆放的一辆车走不动道。
钱朤走得慢,反应也慢,等她走出两百米了才回头发现我没跟上来。
凑过来看了一眼,她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次期末考要是考了全班第一……”她揽住我的肩,语气还是惯常带着欠揍的兴味,峰回路转,她笑嘻嘻地继续说,“也不给你买。”
回到家里,我还是想着那辆车,脑海里挥之不去全是它的身影。
它骑起来一定很快,也很帅。
突然想起班上那群人说我不像个女孩子。我犹豫起来,又想放弃这个念头。
是啊,女孩子是不是该追求安静漂亮比较好呢?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钱朤那双漂亮的眼睛。
那家伙不也是女生吗?
她全身上下只有那双眼睛漂亮,性格也称不上温柔,日常生活拖拉又有点邋遢,起床还得小孩来叫,打起游戏来更是吵翻天。
可是我听说她工作时极其靠谱、雷厉风行。感觉在家每天有上百个电话打过来她都能冷静处理。
难道这种感觉是男生的专利吗?
不止这样,她似乎也是我见过的极少数没有忘记自己也曾是个小孩的大人。
我看向窝在沙发里看书的钱朤,她近视严重,依旧喜欢在太阳底下看书。
她鼻梁不高,戴着的眼镜松松垮垮从毫无支撑的鼻梁滑下来,因此经常伸手去托。
“钱瑾啊,我有个问题,这大蒜是双子叶还是单子叶植物?”
毫无防备被她一问,我愣住了。
什么单子叶双子叶,谁会真的去学初中生物啊?
“唉。”她叹了口气放下书,起身走向我的房间。
于是这个女人在这个难得没有加班的晚上硬生生拖着我看了一遍二倍速的初一生物网课,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她平时说话语速那么快了,她刷视频都是二倍速。
期末考成绩出来,我还真考了全班第一。
钱朤就坐在我的位置上,依旧懒洋洋地垂着眉眼听老师表扬我,仿佛这些话她已经听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最后也的确没有任何表示,不过爷爷奶奶听说之后给我买了很多零食。
暑假来了,我的生日要也到了。
钱朤一贯是重视生日的,她起得比我还早,悄无声息地准备好了一切。
她难得温柔地笑着,卸去尖锐锋芒,就像她是我真正的妈妈一样,为我点燃蜡烛,为我戴上生日王冠,轻轻拍着手,声音有些沙哑,认真地唱生日快乐歌给我。
透过黑暗中摇晃的烛火,橘黄的光映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往日的棱角。
我默默许下愿望,吹熄蜡烛,客厅的灯一下又被她全部打开,一个潦草的包装礼盒出现在蛋糕旁边。
满怀期待地拆开蝴蝶结,打开盖子一看,
《举一反三奥数王》。
5
我上了初中,钱朤先前的鸡娃发挥作用了。
初中的知识点我早已记熟,题目也都做烂,实在没意思。
第三次逃课去食堂买零食吃,结果被叫家长。
钱朤又升了职,不再那么忙碌,很快就来了。
她像是不愿自己使力站着,一旦有机会就要靠着身边的桌子、墙,脸上带着亲切温和的微笑,一副认真的样子耐心听着老师训话,时而点点头表示赞同,还会就老师说的问题给出相对应的解决措施。
老师很意外,我这么不守规矩的人居然有这样配合的家长,于是坚信她能回家好好教育我,只说了三分钟就放她走了。
坐上钱朤开了七年的小电驴后座,她总算开口说话了:“瑾呐,说真心的,你喜欢上学吗?”
“不喜欢。”我几乎是马上回答。
好麻烦。我不想早起去学那些我早就知道的知识,连每天起床都变成了一种烦恼。
钱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几天,她突然神秘兮兮地要带我去一个培训班,说是朋友给介绍的。
里面的老师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讲什么鸟语,黑板上写的公式犹如天方夜谭。然而,周围的同学表现得都比我聪明。
他们反应速度极快,抢答又快又准,嘴里叽哩哇啦冒出一泡英文数字,最后老师给他们点点头竖个大拇指。
我坐在台下,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钱瑾,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费劲眯着眼盯着黑板上的题目,脑内忽然一阵嗡鸣,我只觉一片空白,抓不到任何思绪。
好在那是一道选择题,我随口回答了选B。
结果那老师说正确答案选D。
我怔住了,直到他叫我坐下我才僵硬地坐下。
到了傍晚,钱朤来接我。
“你以前也参加过这种培训班吗?”我不死心地攥着衣角问她,试图得到一个盟友。
钱朤笑起来:“没有。”
“那……”那为什么要送我来?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压根不是人待的地方吗?
我分明有很多埋怨的话想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我当年没有你这么厉害。我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她又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彻底堵死了我所有想说的话,脑后的低马尾极柔顺地垂下,稳稳开着她的车。
“在里面要好好学习。其实啊,他们都是高中生,你已经很厉害了。”
眼底温热的泪水像突如其来的雨一样汹涌,她又总能轻易看出我的脆弱敏感,自然地为我找补,维护我小小的自尊心。
她在路边停靠,拿出雨衣套在车上,往后拉,把我完全遮蔽在雨衣下。
我的头靠着她的后背,她不再说话,安静地开车。
雨淅淅沥沥打在雨衣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掩盖了我若隐若现的呜咽,我竟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幸运的,受上天庇佑的小孩。
真到了竞赛开始那天,我才知道她那天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群人,即使你有天赋又肯努力,他们总是比你更有天赋甚至更努力。你拼尽全力去换的东西,在他们的人生中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而然就能得到。
我发挥得不好,很多信息题超纲得要命。
有气无力趴在她背上坐车回家,她买了我爱吃的炸鸡汉堡。
“我没发挥好。”
“我送你去又不是为了让你拿名次。”钱朤漫不经心地拆开两包番茄酱。
“那是为了什么?”
钱朤把炸得酥脆的鸡腿在番茄酱堆里滚满一圈,笑着塞进我嘴里:“让你见见世面。你能在学校胡作非为不是因为你比别人厉害,而是因为厉害的人都在让着你,等到你引以为傲的保命金牌被人夺走,某天你就会被所有人踩下去。”
“你没有你想的那么努力,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有天赋和运气。但我不希望你被别人踩下去。我想让你一直有那块保命金牌,一直随心而动,一直轻狂骄傲。至少,让我为你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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