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斯发誓,一开始她驻足是因为在两位女生的话语里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没成想竟然有意外收获。
公爵宅邸的请柬……
广袤无垠的北境可只有一位公爵,线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看她们二人的装束,再加上交谈内容来分析,应该是来自帝隆梵多、同样就读于萨菲多尼亚大学的两位富家小姐,双生子里的姐姐叫吉莉安,而妹妹……
“我是维多利亚·巴尼奥,这是我的姐姐吉莉安·巴尼奥,很高兴认识你,阿维斯小姐。”
妹妹眉眼舒展柔和,让人觉得凭空有和煦阳光透过心房。经过这一小会儿的攀谈,阿维斯已经多少和二位来自异国的小姐拉近了心理距离。
原来她们两姐妹出身于帝隆梵多的一个商人家庭,家里长辈主要从事丝绸、棉纺织物等布匹的买卖,这次前来司涅克帝国是因为大学里组织的一场采诗游历,目的是采集北境中与恒夜期相关的各类诗歌传说和民俗风情,因为初到城中时公爵宅邸的管家登门给他们这一支采诗小队送上请柬,邀请他们共进晚餐,他们便由带队导师金伯利女士领着于上周返回返回近东城,为晚宴做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公爵府的管家再次登门拜访,声称公爵临时有紧急事务,原定的晚宴时间往后推移,并为此送上了隆重歉礼。看在对方态度诚挚且公爵位高权重不好得罪的份上,金伯利老师没有过多追究。至于采诗小队里的学生们则更不在意了,在导师发出“自由活动”指令后玩得不亦乐乎。
难道公爵当真不在城中?
目前搜集到的种种信息都指向同一种可能,即使阿维斯心中再急迫,也不得不强压躁动耐心等待。
“你是自己一个人来近东城的吗?怎么也没有个人陪你,万一路上遇上危险怎么办?”相较于妹妹的恬静温婉,姐姐吉莉安就显得更活泼些,说话调子高,嗓音像是金珠子滚落琴键似的。
“我……”阿维斯犹豫片刻,一时间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异常,一个年少的女生独自迈过千里雪境来到这座城确实别具一格。思绪流转间,她一下子想起春夜小镇里的杂货铺老人:“我是来进货的。我家在北境的一个遥远又偏僻的小镇上,爷爷开了家杂货铺,平日里都是他来近东城里进货,可前些天他突然身体不适,只好让我来了。”
说完,她默默在心中握拳,直赞自己机智非常。
目睹她适时流露出的一点点忧郁,心地善良的富家小姐果不其然感同身受似的一把握住她的手:“家里的其他男人都死光了吗,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地进城?恒夜期里北境暴风雪肆虐,很危险的。你要是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忙,我可以帮你请医师。不过我也不太清楚近东城的医师在哪……对了,我还有钱!看你的打扮身上应该也没多少钱,我给你钱吧,这样你返程的时候还可以租赁雪橇去运货……“
“好了吉莉安,你的热情要吓到她了。”妹妹维多利亚及时制止姐姐越发激动的举止,朝被一腔慷慨热情震撼到面色僵硬的阿维斯说,“失礼了,请不要见怪。她没有恶意。”
阿维斯堪堪回过神,连忙摆手说没事,幸好刚刚旁听时就已经领教到这位小姐的“言语犀利”,否则大抵会误认为她在嘲讽吧:“感谢巴尼奥小姐的一番好意,哈哈,其实我出门带足资金了。至于爷爷的身体情况,不用担心,他只是老毛病犯了。”至于老毛病是什么,这就没必要深究了。
“那就好,是我太唐突了。”吉莉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又口不择言了,颇为懊恼地垂首。
为缓解凝滞的氛围,维多利亚唤来仍在隔壁桌吹嘘白日梦的旅馆老板又上了两道菜品,额外再添暖酒时,她对阿维斯的态度稍显讶异:“阿维斯小姐喝不惯暖酒吗?我还以为全北境不会有人拒绝这类经典酒品呢。”如同收到某种意外提示似的:“说来也是,我仔细观察你的模样,不像是北境常见的长相。”
她细细打量阿维斯的装扮面容:“虽然发色是浅色的。”目光掠过阿维斯浅棕色的侧麻花辫,“眼睛也漂亮,是蜂蜜的颜色。”越过红润的脸颊和高挺的鼻梁,最后四目相对,“和我见过的北境人很不一样呢。”
“这样么,我倒是没觉得哪里不一样。”阿维斯随口打了个哈哈,心脏却倏地吊起。
维多利亚小姐也没有揪着这点不放,仿佛她只是随手发现了海滩上的一块白贝壳。
确认了公爵的动向,阿维斯反倒一时无事可做了。公爵外出,去向不明的情况下,她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耐心等待,以免被人发现疑点。这么一来,她就凭空多出了不少兴致和这对来自异国的姐妹交流一些同龄女孩子普遍会谈论的话题,譬如现下时兴的布艺花纹,譬如她们采诗途中的一些有趣见闻,譬如各自生活里的一些小烦恼……
自然,她可不能将自己的身份来历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轮到她分享的时候总是会使用些“修辞的艺术”。
尽管暗藏小心思,她依然从中获取到了乐趣。
自从去到瓦莲京娜公主身边做贴身侍女,她的社交范围得到了进一步扩大,却依然无法收获太多有益身心健康的正常社交——尽管之前也没有。她不再被人随意欺凌,因为她代表着帝国公主的尊严,这让那些被家族千辛万苦塞进来做侍女的贵族小姐们恨得牙痒痒,恰恰因为这样,她必须处处留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仔细提防自己唇齿间吐露的每一个音节会扭曲公主的意志,警醒自己肢体的每一下摆动都牵挂着公主的清誉。
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让她几乎彻底以往思想如水流般从口中畅快流泻的感觉了。
她本可以暂时放下部分心防和两姐妹畅所欲言至口干舌燥,城市另一侧的钟楼传来的悠远钟声提示她们该各回各家,奈何世上多意出望外。
“抱歉,三位小姐,可否允许我暂时打搅你们的兴致。”安尔玛换了件墨绿色的无帽斗篷,领口的镶紫钻月桂叶胸针垂下的渐变流苏在他的动作间一摇一晃,他欠身,显得彬彬有礼。
安尔玛的身影进入她的视野范围时,阿维斯的脑子就变成了一片混沌,如同兜头浇了盆冷水,全身都僵了。幸而她的失态十分短暂,仅在安尔玛将目光投来的一刻,她就迅速抛弃脑海中诸如“他怎么会来”“他来也正常这里离他所说的书铺就一街之隔”“他估计早就知道我住这里吧”“他会不会怀疑我是故意通过他同学去试探他的身份”“他绝对会起疑心吧明明都分别了居然还故意住这么近果然我就不应该一时冲动选在这里落脚”此类的胡思乱想,完全是下意识的肌肉记忆,她起身双臂微微展开捏起裙摆,就要行个礼仪老师见了都欣慰得落泪的标准屈膝礼,又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这种贵族礼仪非常不符合她随口捏造的穷苦身份,于是手掌顺势往桌上一撑。
她在三双眼中忽地站立,像只从树干里冒头的松鼠。
沉默。
在场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双生子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捕捉到满满的疑惑。
造成这等场面的始作俑者嘴角咧开,毫不掩饰他的逗趣:“又见面了,阿维斯小姐。”
维多利亚吃惊:“你们认识?”
安尔玛:“来近东城的路上,同行了一段时间。”话毕,他偏头看向阿维斯,仿佛在催促她做出配合。
没等阿维斯做出回应,有口无心的吉莉安先出声:“亏我还担心她孤身出行的安全,原来路上还有你。”她颇为赞同地颔首:“你还是有些本事的。”
啊,这位小姐总是有把好意表达得气人跳脚的本领呢。
维多利亚此时也顾不上探究阿维斯和安尔玛的关系了,她赶忙将吉莉安拉到身后。好在安尔玛看懂了她的满脸歉意,也不多追究,只恪尽职守地传达带队导师的指令:“金伯利老师在找你们,准确来说是在找你,维多利亚小姐,好像是因为综述作业。”
素来沉稳的维多利亚霎时瞪大双眼。
“这次居然不是信使代劳,你总算愿意迈开你的双腿了?”吉莉安似乎还在状况外。
“看来吉莉安小姐很喜欢信使啊,她会很高兴的。”
安尔玛松软得如同棉花般态度反倒让趾高气昂的富家小姐支支吾吾起来了,她一遍嘀嘀咕咕着“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有什么好喜欢的”一边在亲妹妹的“先别说了晚到的话我才是真要遭殃了”劝诫声中被匆忙拽走了。维多利亚离开前还不忘朝他们欠身行礼,安尔玛目不斜视地点头回应。
待她们走远后,阿维斯总算有机会问出自己的问题:“你怎么这么老实地告诉她们了?还有,信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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