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岫！看我给你搞了什么好东西！”陆煜然推门，语气带着点邀功的意思，还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然而，客厅空荡荡的。只有小猫突然在角落探出头，小声喵喵地叫着，小跑小跳地过来蹭他的裤腿。
“人呢？”陆煜然将刚载回家的东西放在客厅。他环顾四周，虽然画架还在原地，但颜料盒和画笔哪些都不见了。
家里不会进贼了吧？谢白岫不是被人敲走了吧？还是他回家了？
他走到谢白岫之前经常画画的地铺旁，发现插头充电线什么都还在，但经常充电的旧手机也跟着不见了。
他拿出手机，本想打个电话问一下，手指悬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啧，搞得他很在意一样。他放下手机，看着自己费劲搬回家的凳子和铁架子，凳子以后可以坐着画画，铁架子稍微改造一下能配合凳子当简易画架支撑画板。
算了，反正弄回来了，爱用不用。
他对着空屋子自言自语，他蹲下身子，开始研究怎么掰成更合适的角度，心里却不停嘀咕着：该不会开窍了找工作去了？还是……？
他从厕所里拿出一条破抹布，沾了水用力擦拭起来，木头凳的本色渐渐显现原形，看起来顺眼多了。至于那个折叠衣架的关节有点生锈，他跟楼下的李叔借了瓶润滑油，小心翼翼地滴在关节处，又费力掰了掰，终于将形状弄好。
“嗯，这样就行了。”他叉着腰，把凳子和架子摆到谢白岫经常画画的地方，高度和角度都意外的合适，他不禁感叹道自己果然是个天才。
画版也能稳稳地立在架子上，高度也正正好能让坐在凳子上的谢白岫舒服地作画，再也不用跪坐在地上画画了。
看着自己的改装成功，陆煜然满意地拍了拍手里的会，环顾了四周，肚子此刻也咕咕地叫起来。
回家的路上他刚好在菜市场大扫荡了一波，“算了，做饭去。”他决定用行动去驱散那点莫名的空虚感。
厨房里难得响起了锅碗瓢盆碰撞声和油滋滋啦啦的声音。他今天格外用心，他很久没有给自己小放一个假，做了青椒炒肉，油焖茄子，还特地蒸多了点饭，潜意识觉得，谢白岫这个人肯定会回来吃饭。
饭菜的香气逐渐扑鼻而入，给清冷的屋子添了一丝烟火气。陆煜然刚把菜端出来，门口也恰好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谢白岫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虽然也是陆煜然的，看起来有点挤，不过也勉强能穿着看。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一晃瞄到了家里新置办的家具，他的眼里突然有了高光。
陆煜然正拿着碗筷，看到谢白岫，他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习惯地板起脸来，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哟，大画家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被小偷敲晕拐去卖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扫描谢白岫全身，确认他没缺胳膊少腿，才装作丝毫不在意地去盛米饭。
谢白岫没有在意他的调侃，他们目光被那矮凳和铁架子吸引。他走过去，伸手摸摸被擦干净的木凳，又试了架子的稳固性，画板能稳稳当当地立在上面。
“你弄的？”他抬头看向陆煜然。
陆煜然刚好打了两碗米饭走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闻言哼哼了一声：“不然呢，还能是别人吗？小区门口捡的，看着还能用就拖回来了。省得某人天天趴地上，回头腰不行了还要讹我钱。”他的话听起来硬邦邦没有感情，但还是时不时望谢白岫的脸看，想看看他的反应。
谢白岫没有说话，重复打量了这两件新家具，他才走到饭桌旁。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从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卷起来的塑料袋。
他解开袋子，倒出一堆五块五块的纸币，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硬币，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块钱。
他把钱推到陆煜然面前。
陆煜然愣住了，夹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这是……做什么？”
“今天赚的。”谢白岫拉开凳子，“在公园给别人画速写赚的，五块钱一张。”
陆煜然盯着桌子上那些零零散散的钱，再看看谢白岫的侧脸，一时间没做出什么反应。他没想到谢白岫出去一天，居然是去做这个。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比如：谢白岫在公园长椅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坐在他面前，他专注给人画肖像画之类的场景……
“你……画了多少人”陆煜然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问这个。
谢白岫算了算桌子上的钱，整整五十块钱，“十个人。”他夹了一筷子茄子往嘴里送，补充道，“画了两个小孩，八个老人。”
陆煜然盯着那堆钱，每一张每一枚都是谢白岫一笔一画付出的时间。
“哦……”陆煜然应了一声，假装不在意，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钱……你自己留着吧，买点画笔颜料啥的。等你以后当了大画家再还给我也不迟。”
谢白岫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多强求，那堆钱就那样陪着他们吃了一顿饭。
陆煜然扒拉着碗里的饭，余光瞥见谢白岫似乎比平常吃饭看起来更香，心里有些小得意，连带着桌子上那钱也顺眼不少，这家伙，总算知道干点正事了，虽然赚得不多……但好歹也是发挥自己的特长收获的。
“味道怎么样？”陆煜然状似随意问道。
“还行。”谢白岫应了一声，又扒拉一大口饭，看样子真的饿了。
吃完饭，陆煜然收拾着碗筷，谢白岫则默默把那堆钱收拢，小心翼翼放回他画画的工具包里。
“喂，”陆煜然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七点，“刚吃饱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他的语气轻快，明明是临时起意，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谢白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十二月中旬的夜晚来的比较早，凉气越来越重，虽然南方根本不会下雪，但寒风依旧吹得有些用力，呼呼打在他们脸上，很凉快。
陆煜然双手插在卫衣前兜里，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谢白岫跟在他身后面，微微缩着肩膀，很显然，那件薄外套不够保暖。
“你今天在哪个公园帮人画画……？”陆煜然问出口，率先打破平静。
“小广场外的公园。”谢白岫的声音轻轻的，好像要被风吹走一样。
陆煜然明天都要经过那个地方，但他出来没有时间往里面走去，没逛过，只知道这附近的老人小孩都喜欢去那里兜兜转转。
“画得怎么样？有人刁难你吗？”陆煜然忍不住追问，他想象不到谢白岫那副冷冰冰的脸是如何能招揽到生意的。
谢白岫沉默了几秒钟，回想了下午的全部过程，才开口道：“还好，一开始没什么人。后面有个带孙子的老太太好奇，问我能不能画她的孙子。画完了挺高兴的，就给了五块钱，还跟旁边的老人宣传，就这样，赚到钱了。”
“哦，这边小孩都挺活泼，坐不住吧。”陆煜然想象着那个皱着眉头的谢白岫对着一个扭来扭去的小孩，觉得那个画面有点搞笑。
“嗯。”谢白岫承认，这里的小孩确实调皮好动，“不过我画得比较快，抓了大轮廓下手。”
“这样，那老人家画起来怎么样。”陆煜然将两只手抱在头背上。
“老人比较简单，不会乱动，画起来很舒服。”谢白岫回答。
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枯叶不断打着转。
两人沿着周边转了一圈，也没再追问细节，觉得肚子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陆煜然突然又开口：“啧，这天说冷就冷，奇葩的要命。”他放忙了脚步，对着身后的谢白岫说：“回去了，冻死了，等会感冒了。”
谢白岫点了点头。
他们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辆救护车停在李叔的便利店门口。
刺眼的蓝红灯无声旋转着，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正从便利店里小心翼翼抬出一副担架，上面盖着白布。
陆煜然心突然一沉，觉得有些刺痛，脚步不自觉停下了。谢白岫也下意识往后撤了下，偷偷瞄了一眼救护车上的字眼，才松了一口气。
李叔正在便利店门口站着，他的背微弯着，脸上泛着透明的泪痕，空洞望着救护车。
平日那个总乐呵呵跟陆煜然说话有来有往的和善大叔，此刻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陆煜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最后还是拉着谢白岫靠近。
“李叔……”陆煜然先是打了一声招呼，“这是怎么了？”
李叔闻声，缓慢转过他，看到的是他们俩，尤其是看到了谢白岫的时候，他那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此刻突然下意识流出泪水，说话明显有些哑顿。
“是我爸……”李叔的声音特别沙哑，跟他平时的嗓音沾不到一点边，“哎，走了，睡过去了，很安详。”
“节哀顺变，李叔。”陆煜然心里也很难受，他知道李叔跟他爸感情很深，他们一家也没少照顾他，李爷爷身体不好，一直都是李叔和他媳妇手把手在照顾的，“老人家高寿走得安详是福气。”
李叔点点头，目光却越过陆煜然，然后落在谢白岫的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既悲伤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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