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近乎冷漠无情的理由，让陆煜然哭笑不得。这个理由是那么如此直白，如此现实，却又让他无法反驳。
剧痛还在继续，但挣扎的力气仿佛被抽走，陆煜然也任由谢白岫按着他的手臂。
“你哪来的钱。”痛归痛，但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
“我自己的。”谢白岫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回答着。
“你不是没钱？”陆煜然又问。
“没说没有钱，”谢白岫的手劲稍微大了点，“只是你不知道。”
“嘶……”陆煜然被弄疼了，“那你还在外面流浪。”
“没多少。”这三个字轻飘飘地从谢白岫的口中说出。
“没多少是多少？”陆煜然没话找话。
“……”
显然谢白岫不想搭理。
“我靠靠靠！轻点。”陆煜然被双氧水刺激到，简直快原地起飞了。
“忍着。”谢白岫脸上没有表情，他的动作很是麻利，“这点痛都忍不了，怎么活下来的。”
这句话听得陆煜然满不是滋味。
是啊，他怎么活下来的？有时候他都觉得是个奇迹，但被一个连电瓶车都不会骑的人这样说，感觉尤其荒谬。
“我活下来，靠的是命硬，不是别人的施舍。”他咬着牙，明显后半句是对着谢白岫说的。
但谢白岫没有针对他那句作回复，陆煜然也只能看着他，谢白岫低垂的侧脸上，灯光清晰勾勒他的轮廓，几缕散发正贴在耳边。
陆煜然又开口，又重新回到那个话题，“你?”他话锋一转，“没多少是多少，够买药不够你开个房吗。”
“陆煜然，”他终于开口，直面回答了他的问题，“钱够买药，但确实不够开房找房子。”他如实回答。
“行吧，金钱这个话题太敏感了，是我不对。”陆煜然也曾因为钱困扰过，以至于现在没钱就觉得心慌。
“嗯。”谢白岫拿绷带缠绕着他的胳膊。
“对了，谢谢你……”陆煜然小声道谢，他对这个刚认识两天不到的人，总是烂态度，以至于道谢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应该是我谢谢你。”谢白岫知道，没有他，他可能现在还在外面流浪着。
“不过……”陆煜然顿了下，思考这个问题该不该说，“你为什么不上学。”
“个人原因。”谢白岫给了个模糊答案。
“什么原因。陆煜然依旧穷追不舍。
“一定要说吗?”
“废话，你住我这吃我的喝我的，问你点东西怎么了！”他的语气直硬。
“没考上好的。”擦药的人回答。
“哦。”陆煜然心想，这个人可能考上了民办的或者专科，所以家长才不让他读书，家里可能负担不起。“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家出走吧。”
谢白岫没有说话，像是默认。
“不是，那你爸妈不找你的吗？”陆煜然又问。
“他们很忙，没时间管我。”他已经收拾好垃圾，随即绑好，扔进垃圾桶，最后洗手，重新坐回刚才画画的地板。
陆煜然虽然有了八卦之心，但人家家里的问题也不是他想问就能知道的，于是他趴在沙发头，朝着谢白岫问话：“喂，姓白的，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饭。”
谢白岫没有回答，他拿起画笔，仿佛不愿意被人继续打扰。
“喂，问你话呢？”因为刚才他进门，发现厨房跟早上一样，甚至连冰箱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加上他没有钥匙，不可能出去外面吃饭。
“别画了，回一下我。”陆煜然刚被他包扎了手，现在的态度稍微转变，没有这两天的锋利感。
“没吃。”谢白岫不情愿回答。
“你是什么钢铁机器人吗，一天不吃饭。”陆煜然就像村里老让孩子按时吃饭的阿婆，看起来很啰嗦。
“没钱。”谢白岫简单两个字回复。
“哎，算了算了，我请你吃饭，去不去。”陆煜然也是饿得慌，不吃饭明天就没有力气继续跑外卖。
画画那人顿了下，最后站起来，“吃。”谢白岫的回答干脆利落，动作甚至比刚才包扎伤口还快几分。
陆煜然看他的样子，哭笑不得。“啧，一说吃饭倒是挺积极的哈。”他忍着肩膀痛，从沙发上起来，“等着，我换件衣服。”
说是换衣服，不过就是把背心换成了短袖。他瞥了一眼谢白岫，对方正在门口安静地等着他，眼神落在地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狭窄的楼梯。
“对了，你联系方式给我个，以后不在家好给你打电话。”陆煜然对着后面的人说。
“没有手机。”谢白岫回答。
“？”陆煜然明显懵了一下，“没手机？那你天天在家里就对着那个画？我靠，我真的是佩服你。”
谢白岫“嗯”的一声，算是回应。
他们沿着巷子走，今天没有继续光顾李叔的便利店，而是朝着一条充满烟火气息的街边小摊走去。
“想吃什么？”陆煜然打破沉默，心里盘算着余额，请客可以，但超出预算那就不行了。
“都行。”谢白岫的回答依旧简洁。
“说了跟没说一样。”陆煜然小声抱怨，目光扫过喧闹的街边摊口。油烟混杂着各种各样的香气，最终，他停留在一个相对干净的面摊前。几张折叠桌，和几把红色塑料椅，老板此刻正麻利甩着面条下锅。
“就这里吧，便宜顶饱。”陆煜然拉开一张凳子坐下，他示意谢白岫坐在对面。
谢白岫依言坐下，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桌面，邻座是群正食面谈笑风生的客人，还有老板滚烫的白汤在不断扑腾着。
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嘈杂让他有些不适应。
“老板！两碗牛肉面！一份多加一份面！”陆煜然轻车熟路喊到，随后压低声音对着谢白岫说，“一天没吃饭，给你加份面，不用谢。”他盘算着，牛肉面加面，比便利店便宜些，还是刚出锅的。
谢白岫没说话，只是点头。他双手正杵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像个学生似的。
等待面的间隙，陆煜然忍不住开口，“你真没手机？那……家里人怎么联系你？或者你朋友？”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身上不放手机的。
“没有。”谢白岫的目光收回来，“不需要联系。”他的语气很无所谓。
“不需要联系？”陆煜然的音量提高，带着不解，“你就不怕……他们担心？或者你出点什么事情？万一你没遇到我的话，不是还要在外面流浪。”
谢白岫沉默几秒，就在陆煜然因为他又要当哑巴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平：“他们不会担心我的，而且……我也不会出什么事。”
陆煜然看着面前的人再次垂低着眼，忽然觉得这个比他高点的家伙，其实不过是个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没有安全感的人罢了。
他撇撇嘴，没再继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面来咯！”老板洪亮的声音打断两人的沉默。两碗热腾腾的，铺着几片牛肉和青菜的汤面端了上来。
“快吃快吃，趁热，饿死我了。”陆煜然把筷子掰开塞进谢白岫的手里，自己迫不及待挑起一大筷子的面条，呼呼吹着气，塞入嘴里。
谢白岫他看着面前这碗份量十足冒着热烟的面，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舀起一口汤汁，吹了吹，最后送入口中。
他微微顿了下，似乎在仔细感受这热闹的街市，他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小口小口安静地吃起来。每一口都异常专注和缓慢，仿佛在品尝绝世美味。
陆煜然吃得脑门直冒汗，受伤的手在隐隐作痛，但他丝毫不在意，此刻，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说实话，你不会是哪户人家的大少爷吧。”他死死盯着谢白岫的人，他的动作，神态。
“不是。”谢白岫不知道大少爷的定义是什么。
“真的？”很明显陆煜然不太相信。
“煮的。”谢白岫回答。
“……学我的话来对付我是吧。”见到眼前的人斯斯文文的进食模样，和自己的吃相对比，他仍然坚持怀疑。
谢白岫轻轻的扫了一眼，没接话，他专心吃着牛肉面，虽然天气很热，但肚子也是真的饿。
陆煜然早就吃完了，就这样愣在原地，看着谢白岫，他看得有些出神，肩膀的痛都忘了，“喂，我说真的，你吃饭的样子，画画的样子，真不像普通人家。”他想起谢白岫坐在地上画画的沉浸专注，虽然简陋，但依旧能看出他的功底，毫不夸张的说，跟自己姐姐的画技有的一拼。
“咳咳，说实话，你不会是真的是什么……落魄公子哥吧。”这个词汇网络上很常见，陆煜然也没少刷短剧。
“不是。”谢白岫这次回答更干脆，甚至带了点无奈。
“那你……”陆煜然本来还想追问，结果被一旁客人突然爆发的嘻嘻哈哈打断。谢白岫也同时微不可察皱眉头。
陆煜然都看在眼里，心里的小八卦火苗瞬间浇灭了些，他忘了要说什么，内心只有一道不清不楚的情绪。
“行，不是就不是，当我没问吧。”陆煜然的声音稍微正经了点。“不过没有手机是真的不方便。你看，万一我送外卖晚了，或者……咳咳，像今天一样挂彩了，突然倒外边了，想联系你都联系不到。要不然就是哪天你饿晕了都没人知道，那房东不得搞死我。”
谢白岫的筷子停顿这，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没那么巧。”
“万一呢？”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陆煜然像是下定了决心，犹豫了几秒，最后在短裤兜里掏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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