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砚秋扫了一眼四周，然后迅速拽起大摇大摆站在街上的陆尽明，进了巷子深处后，她取下身上的大氅，踮脚将它罩在陆尽明的身上。
陆尽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他也不打断褚砚秋的动作，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捯饬。
忽然，她摆弄衣袂的动作一顿，真是慌糊涂了，陆尽明本就是幽冥族之人，九幽的结界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他能自由出入九幽。
「陆尽明，我会将那阴阳火取来，你先回凡界，幽冥族正在找你。」
陆尽明低下头，他不轻不重道：「褚砚秋，你莫不是忘了，九幽才是我该在的地方。」
褚砚秋抬眼看向陆尽明，十年的时间，她确实一次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想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吧，但暂时不要露出脸，等我取了阴阳火，你能摆脱鬼鸳鸯的控制再露脸。」
褚砚秋又想起了什么，灼月不是在自己手上吗，让陆尽明去里面呆着不比这件什么都遮不住的大氅有用。
褚砚秋言辞里有不露声色的关心，什么东西从陆尽明心头簌簌冒出，他还未来得及抓住便又听褚砚秋道：「你去这里面呆着。」
言语间，褚砚秋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颗古色铜铃，见了她手上之物，陆尽明面色陡然一沉，他逼近了一步，垂下眼问：「这么久才来九幽是去了妖族？」
灼月是妖族圣物，曾被陆吾占有过一段时间，后来陆吾晋神失败后就不知流转到谁手上了，但能用灼月来来回回的也就那几个妖帝，如今这东西出现在褚砚秋手上，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如今有了肉身，不能直接用身体承载，所以我去妖族取了一样东西，灼月是取东西的过程中意外所获之物，听那妖说，这东西曾是你......是陆吾的东西，我就将它留下了，这里面有一方小世界，你可以......」
陆尽明抬了下眼，知道阴阳火不能用身体直接触碰也不算太蠢。
「幽冥族并没有见过我的脸。」
没等褚砚秋话说完，陆尽明将这几个子丢在她脸上，褚砚秋听了这话后身上紧张的神色微泄，一瞬过后，她又问：「你不是幽冥族数千年的心血吗？他们怎会没见过你？」
陆尽明看她眼珠子亮了又暗，心里暗道一声，真蠢。
「我成形之日比他们预计的要早,成形之后又自己离开了冥河，他们去哪里见我？」
褚砚秋确认了这个问题后彻底放下心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在遇到那些能探人神息的大人物前，陆尽明的身份不会暴露。
兴许是放松了下来，褚砚秋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巷子里有什么声音，她仔细一听，骂人声渐渐变大，不对，怎么还有娇喘？
褚砚秋头偏到一半立即回正，她反应过来那声音是怎么回事，难怪她带陆尽明进巷子时眼神意味深长，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了。
身后的小鬼动静愈发激烈，她虽看不见，但粗鄙的骂人声，迎合的娇喘却听的很清楚，而她身旁又站了一个男子，这种尴尬的场面，哪怕如褚砚秋也会脸红。
陆尽明抬了一下眉，他忽而生了一些想法，又走近了一步道：「你想要吗？」
陆尽明个子高，这一步踏的褚砚秋整个人像是被他圈在怀里一样，他低下头说话时，口中的气有些热的从她的耳骨传入，褚砚秋心猛地一烫，她哪怕再迟钝也知道陆尽明问的是什么。
陆尽明本身就弑杀重欲，若是让他把这个也学了去，以后......
褚砚秋抓起他的手就走，走了好一长段才走出那片**之地。
「方才那些，你不要学了去。」
这还需要学？陆尽明目光含笑的看着自己腕子上的那只手，「褚砚秋，我杀人你阻止，我重欲你怕，你是真想教我做人？」
褚砚秋一愣，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明明一开始她只想让陆尽明道途无阻，让他坦坦荡荡的活着，但有些事做着做着就变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
她放开手说：「起初没想过，但现在确实很想，陆尽明，以你现在的修为，幽冥族应该鲜少有人能是你的对手，我不知道你对幽冥族是何种感情，但如果你真的想杀他们，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你要替我去杀？」
褚砚秋“嗯”了一身，她又说：「杀人带来的快意会让你舒服，但人肉真的没有治伤的效果，而且沉浸在杀人的快意中会让你变得像个怪物，所以你不要杀人，哪怕是幽冥族之人，以后你可能会回到这个地方，如果你在那之前杀了人，以后会变得......」
「变得像你一样令人既恐惧又想巴结？」陆尽明眼中笑意没了，他反拽过褚砚秋道：「我让你去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吗？褚砚秋，弑杀不是看他的行为，而是看他心里所想，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就想着教人？我这些年是没动过手，但我心中那些你想纠正的念头一刻未曾停过，弑杀、重欲、贪婪我样样占尽，你可知每回我们只隔着一道墙时，我想着你自我纾解过多少回，你该庆幸的是自己修为不错，否则早不知道被我上......」
她听到了什么——
褚砚秋颅内轰然，纵使她觉得自己已经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但这种**直白甚至下流的话从与自己相伴了十年的人嘴里说出......她还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弟子......
褚砚秋如同五雷轰顶。
为了不让陆尽明继续说下去，她猛地甩开陆尽明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头都未抬，一甩袖直接将人送进了灼月中。
情绪正饱满的陆尽明被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脸都黑了，灼月里的小世界环境算不错，但他的心情很糟糕。
褚砚秋哪里还有心思管他的心情好不好，万千思绪如蔓藤般往外爬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陆尽明对自己生出这样的心思......
忽然，血腥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褚砚秋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她连忙回神施法稳住身体里的玄霜蒂莲。
算了，当下要紧的是取阴阳火。
冥河近在眼前，褚砚秋扫了一眼四周，除了随川漂浮的白骨，并未见有怨鬼冤魂的踪迹，看样子，是被幽冥族清退了。
她照着那团不灭的幽火前行，一路畅通无阻。
眼看就要取到阴阳火，一声巨响下，却见阴阳火四周自动浮现一层金色密网，褚砚秋被金光反弹开。
难怪无人看守，原来是有阵法在。
方才自己那一下，已引起轰动，等下必然会有人前来查看，她要速战速决。
褚砚秋立即蓄力，然幽冥族来的比预计的更快。
「大胆狂徒，竟敢盗取阴阳火！」
这个声音......褚砚秋骤然回头，来人已经掠至眼前，两人瞳孔相约一震。
片刻后，万蝶云率先开口，「你还没死？」
「让你失望了。」褚砚秋眉眼覆霜，「我没死，也没能给凡界带来一场所谓的浩劫。」
「你知道了？」万蝶云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剑，又说：「你见过你外翁？」
「别这么叫他，你不配当一个母亲。」
万蝶云冷笑，「我不配做母亲？褚砚秋，你怨我伤了你的腿囚禁你，但后来你出去了，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有在我身边时好过吗？再看看现在，现在凡界有谁不憎恶你，我当初想杀你有错吗？我告诉你，我没错，我唯一做错的事是生下你。」
所以自己被追杀时她知道？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清楚吗？小小年纪便心思不正，有了点修为后，行事更是心狠手辣，这种情况下，那神族之人和我说，你将来会让整个凡界遭殃，我还有得选吗？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以及你那个父亲，他利用我，给我许诺，哄骗我生下你，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而我不但去不了天界，反倒还可能会因为你成为凡界的千古罪人，我没得选！」
褚砚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生而不育，养而不待，这几个字在万蝶云身上体现的淋漓极致，但她如今却是这样一副令人作呕的姿态。
「你有得选！！只是你从来没考虑过。」
万蝶云没有说话，只平静的看着她，褚砚秋在这份平静里读到了许多东西，唯独没有自己想看的，她讥讽一笑，终于还是将那年心底的那些话说出。
「万蝶云，你为何没想过换一种方式摆脱罪血之籍？比如好好教我做人，我身负仙族血脉，连那个从未现身过的褚末衣都想通过我控制凡界，这说明我的修为不会差，你为何就没想过和我一起反抗天界，你知道当时的我想要的东西有多简单吗？只要你将事情告诉我，只要你好好教我，我这条命只会是你的，你又何须用那种方式取。」
反抗天界？
万蝶云愣在原地，当初她父亲也同她说过，可是那时候她遇到了褚末衣，后来呢？后来好像是因为死人渊里的那根镇魄柱。
「我收了个弟子，他便是你们口中的能崩六道之人，但我会好好教他，我会让你知道，崩不崩六道别人说了不算。」
说完褚砚秋便将全身灵力聚于双手，然后十指成爪，原本护在阴阳火外的那层密网顿时破碎，接着阴阳火被她捧入掌心，双掌瞬间血肉模糊成一片，剧烈的灼痛感冲进五脏六腑。
冥河开始沸腾，万千虚冥从水中钻出。
阴阳火才到手一瞬，褚砚秋便被围住，她蹙眉看向涌向自己的虚冥，难怪来时没有看到怨鬼冤魂，原来竟都被幽冥族炼化了。
看来在这里炼化阴阳火是不行了，只能先夺走找一个隐蔽之地再炼化。
灼月内的陆尽明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但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自进来后他便开始回想如何使用灼月，偏偏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也是模糊不清。
万蝶云出现后，他干脆连出去都不想了，直接听起她们两的戏来。
「想走？今日我在这里，你盗不走这阴阳火。」
「怎么，上天不成下地便做了幽冥族的狗？万蝶云，你活着的时候就够差劲了，死了还这么差劲，有意思吗？」
陆尽明越发沉郁的脸听了这句话后略有所好转。
褚砚秋已然和万蝶云斗了起来，和她二十岁那一次不同，那一次她根本不是万蝶云的对手，只能借助外力，而如今自己在玄门无敌手。
层叠的虚冥和万蝶云在褚砚秋四周筑成了一座牢笼，她一手阴阳火，一手焚天被困在其中，幽冥族炼出的虚冥与死人渊里的不一样，随着他们不断的反扑，温养在体内的玄霜蒂莲也在此时此刻反扑她的元神，她当场呛出一口血。
玄霜蒂莲初期的反抗意识最为强烈，尤其会乘虚而入，当下这种情况，若还只是用元神之力安抚肯定是不行的。
褚砚秋一边猛攻万蝶云，一边在心里琢磨出一个主意，最后她想出了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办法。
那便是直接以元神注入其中。
万蝶云正被她逼得狼狈之际，褚砚秋忽然抽身，她将阴阳火置于一旁，紧接着，一双血手毫不犹豫地横起焚天，元神被生生割裂下一块。
一阵痉挛，焚天似要脱手。
褚砚秋深吸一口气，握紧将脱未脱的焚天，然后将割裂出来的元神注入玄霜蒂莲中，随着元神的涌入，屡屡反扑的玄霜蒂莲渐渐稳定下来。
「哇——」一口血呛咳出后，褚砚秋眼前猛然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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