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结束的铃声刚歇，苏洋几乎是踩着余音第一个冲出教室。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陆子清直奔食堂，而是借口去厕所，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通往教师办公室的连廊转角处。
这里位置绝佳。一侧是爬满常春藤的镂空砖墙，枝叶缝隙间能清晰地看到下方通往食堂的林荫主道；另一侧则被高大的绿植盆栽巧妙地遮挡了大半视野，形成一个天然的隐蔽观察点。
空气里浮动着露水、青草和远处食堂飘来的淡淡食物香气。苏洋背靠着冰凉的石墙，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竖起耳朵，捕捉着连廊另一端传来的、纷沓而至又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是赶去食堂的高一高二学生。她需要精确计算时间。
徐卿辞的办公室在三楼东侧，从那里下楼，穿过中庭花园，再走上这条通往食堂的连廊……苏洋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步速和可能的耽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掌心微微沁出了汗，她不断调整着呼吸，目光死死盯住连廊尽头的拱门。每一个从那里经过的老师身影都让她心头一紧，随即又失望地落下。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计算失误，准备放弃时——
一抹浅杏色毫无征兆地撞入视线。
徐卿辞！她正从拱门处转进来，步伐依旧是从容的韵律。
今天她穿着浅杏色的丝质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下身是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亚麻长裤，手里拿着那个透明的、泡着柠檬片的玻璃水杯。
清晨的阳光穿过连廊顶部的玻璃，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发丝边缘都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苏洋的心跳瞬间飙到了顶点！她猛地从藏身处闪身出来，动作带着刻意的“仓促”，仿佛真的是埋头赶路不小心撞见。
“徐老师！”她适时地抬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讶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好巧啊！”徐卿辞显然也愣了一下。她停下脚步，清澈的目光落在苏洋身上，带着真实的意外。
随即，那沉静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如同微风吹皱春水。“苏洋？”她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润，“确实巧。这么早赶去食堂？”
“嗯！”苏洋用力点头，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走到徐卿辞身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刚下早读，有点饿。”她嗅到徐卿辞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混合着干净皂角和白茶冷香的气息，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麻。
“一起走吧。”徐卿辞很自然地迈开步子，目光扫过苏洋略显苍白的脸，“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还是早读太耗神？”那关切的询问让苏洋心头一暖，鼻尖竟有些莫名的酸涩。
她低下头，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声音闷闷的：“语文周测……选择题错了快一半。” 她没敢说那个刺眼的“两个”。
“哦？”徐卿辞微微侧头看她，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具体哪类题失分多？成语辨析？病句？还是语境衔接？”苏洋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具体，愣了一下，才老实回答：“好像……都错得挺均匀的。尤其是那些语境题，总觉得选项放进去都挺通顺的……”徐卿辞轻轻“唔”了一声，若有所思。
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连廊上，初夏早晨的风带着凉意拂过。
她没立刻给出建议，只是随意地问：“早读读的什么？”
“《滕王阁序》第三段。”苏洋下意识地回答，“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嗯，王勃写景用词极凝练精准。”徐卿辞点点头，目光投向连廊外被晨光照亮的香樟树冠，“‘凝’字用得好。烟光本是流动变幻的，他却用一个‘凝’字，瞬间将其固化为暮色山峦间一抹永恒的紫霭，意境全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仿佛将文字背后的画面徐徐展开在苏洋眼前。
苏洋怔怔地听着，心头那团关于选择题的乱麻，似乎被这随意的点拨轻轻拨开了一丝缝隙。原来文字的感觉，是这样捕捉的。
“选择题里的语境，考的就是对文字这种微妙‘感觉’的把握。”徐卿辞适时地将话题拉回，语气依旧平和，“多读，出声读，好的文字是有韵律和呼吸的。读多了，那些生硬选项里哪一个‘气’不顺，你自然就能感觉出来。”她顿了顿，补充道，“比生搬硬套技巧管用。”
“出声读……”苏洋喃喃重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试试看。”徐卿辞鼓励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两人已走到连廊尽头，前方就是喧闹的食堂入口。她停下脚步，声音温和却带着结束话题的意味，“快去吃早饭吧。高三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嗯！谢谢徐老师！”苏洋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卿辞转身走向教师食堂入口的侧门，那抹浅杏色融入人流，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手心一片潮湿的汗意。第一次“偶遇”，成功！而那句“出声读”，像一颗种子，悄悄落进了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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