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从草稿纸的边缘撕下一条大约两指宽、手掌长的空白纸条。动作轻缓，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她拿起笔，笔尖悬在纸条上方，却久久未能落下。写什么？怎么写？
心跳声在安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太直白？太冒昧？会不会被拒绝？甚至被当作违纪？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花哨的念头。笔尖落下，字迹是她一贯的、带着点数学解题般利落锋芒的风格，却比平时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工整：
徐老师：
考试结束可以等我一下吗？-苏洋
没有多余的称呼，没有解释原因，简单直接到近乎莽撞。写完后，她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没有错字，才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对折了一次，露出“徐老师”三个字。她将它轻轻地、稳稳地放在自己课桌的右上角，那个最显眼的位置。白色的纸条在深色的桌面上，像一面小小的、等待检阅的旗帜。
做完这一切，她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心脏却跳得更快了。她重新拿起笔，假装检查试卷，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徐卿辞的身影，每一次她向自己这个方向靠近，苏洋的心就提到嗓子眼，期待着那双沉静的目光能落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
然而，命运似乎故意与她作对。直到考试结束的提示广播响起，徐卿辞最后一次巡视，目光扫过全场，确认所有考生停笔，却依旧没有踏上苏洋所在的那条靠窗走道。她径直走回讲台，开始清晰地发出指令：“请同学们停止答题，将试卷和答题卡反扣在桌面上，安静等待监考老师收取。”
那张孤零零躺在桌角的纸条，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洋。希望燃起又被无情浇灭的感觉，比从未有过希望更让人难受。她看着讲台上已经开始整理第一排试卷的徐卿辞，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仿佛与这个喧嚣收场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难道就这样算了？不！绝不！
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所有的羞涩、忐忑和可能面临的尴尬。苏洋一把抓起桌上那张写了半页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和一支黑色水笔，在监考老师收到她试卷和答题卡的那一瞬间，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渐渐嘈杂起来的考场里显得格外突兀。旁边几个刚交卷准备离开的同学被吓了一跳，纷纷侧目。苏洋却顾不上了。她像一支离弦的箭，在散开的人流缝隙中敏捷地穿梭，几步就冲到了讲台前。
徐卿辞刚收完最后一排的答题卡，正低头将厚厚的一沓卡整理对齐。苏洋的突然出现让她微微一愣，抬起头，清澈温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和疑惑，看着眼前这个脸颊泛红、气息微喘、眼神却亮得惊人的高个女生。
“徐……徐老师！”苏洋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滚烫。她深吸一口气，将手里攥得有些发皱的草稿纸和那支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猛地递到徐卿辞面前。
“能……能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少女独有的、混合着羞怯与孤勇的直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星，一瞬不瞬地、带着恳求和无限期待地望着徐卿辞，仿佛在交付自己全部的心跳和勇气。
徐卿辞显然没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她看着递到面前的草稿纸和笔，又看看苏洋那张写满了紧张、期待和不容置疑认真的年轻脸庞，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这直球般的请求打得措手不及。有几秒钟的停顿，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苏洋的心跳如雷，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草稿纸边缘被捏出了更深的褶皱。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审视击垮，想要收回手落荒而逃时——
徐卿辞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并没有不悦，反而带着一丝无奈，或者说是……了然？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了苏洋递来的草稿纸和笔。
她的动作依旧从容。她将草稿纸在讲台上摊平，翻到空白的一面，然后微微倾身，伏案书写。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低垂的脖颈和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静物画。
几秒钟后，她直起身，将草稿纸递还给苏洋。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好了。”
苏洋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接回那张纸。目光急切地投向那一片空白处——
一行清秀流畅、带着独特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13XXXXXXXXX
徐卿辞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表情符号，只有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简洁得如同她这个人。
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般在苏洋的脑海中轰然炸开！所有的紧张、忐忑、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她紧紧攥着那张纸，像攥着稀世珍宝，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对着徐卿辞用力地鞠了一躬：“谢谢徐老师！”
然后，不等徐卿辞有任何反应，她像一只受惊又极度兴奋的小鹿，转身就跑，飞快地冲出了教室，留下一个雀跃的背影和讲台上兀自有些怔忪的年轻女教师。
徐卿辞看着那个瞬间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写下号码的手指，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她便恢复了惯常的沉静，继续低头整理那一大摞答题卡，仿佛刚才那短暂而突兀的插曲，只是这繁忙监考日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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