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这眉眼,怎么有些熟悉?”卢旸弯腰捡起画卷,褪去绢上快松落的绳子,展开后便叫唤了起来,“我就知道!律徽,这是李律徽。”紫环的身子随他的声调一颤再颤。
闻言,魏砚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他,又看向画作。
“啧啧啧,真像,画得真像呐。”卢旸感叹。
只见画中水墨的丹青勾勒出男子的样貌,碧冠束发,青丝如瀑布般泻下。肤如白玉,其眉眼绘以褐石的色泽。
双目弯若皎月,眸中剔透,隐着笑意。眼角处取殷红丹青点了颗朱砂,使其柔和的神情看上去又有一抹妖艳之美感。
“上京美男。”卢旸念出画像右上角的字,字迹偏行草,纤细洒脱,“这画得竟比李律徽本人还要美些。”
画作下方落款处盖有章,一旁有个单独的字,应是署名,依稀能辨认出是个“榆”字。
“榆?莫不是位榆大师所作的?”卢旸顿时展露敬意。
造成现下场景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撞到紫环的小厮怀晓,本还在回味着疼痛,此刻倒是回过了神:“榆?啊,郎君,这我好像知道。若是说又是京中画师,名中又带有‘榆’字的,那就当属阡墨阁的桓榆桓娘子了。”
“桓娘子?”
“是,桓娘子常为世家娘子作画,尤擅人像。凡经她手的人物皆栩栩如生,形态逼真。”怀晓娓娓道来,一副知晓天下事的模样。
“竟是画像……”卢旸越琢磨越觉着奇怪,四妹为何要买李律徽的画像?还是上京美男。
顷刻间他突然察觉不对劲,沉声道:“紫环,将画都给我。”
紫环又是一颤,她本就低着头不敢言语,画不仅掉了,还破损了。更可怕的是还被二郎看见了,这下怎么和四娘子交代啊。她已经看到了牙婆子拿着麻袋来抓她的样子了。
此时,她撇了眼卢旸的神色,有些骇人,算了已经于事无补,她伸手将画递了过去。
卢旸一个一个接过翻看起来:“这是钟十三,这是盛朔,这是……。“他面色逐渐铁青,”这…好像是前些日子一直与裴小二郎同行的那个小子。貌似也姓桓?”他递了个眼色询问怀晓。
“是,此人是桓娘子的胞弟,桓非晚。”怀晓解释道。
此时一言未发的魏砚忽然开口:“莫非是梁公表亲,四年前叛乱中遇难的桓氏一族?”
话落,卢旸倏地轻声惊呼:“魏均也,这也有你。”
魏砚眸光微动,视线落到画上,他身边的侍卫苍宇也是一惊。
画中男子身着绛红色朝服,头戴官帽,眼尾上扬,瞳深如漆,一道尤为顺滑的线条,雕刻出其冷峻的脸庞。他手持把锋刃长剑,矜贵之上显得异常凛冽。
“均也,这么看这画倒是没你本人好看,不知为啥缺了些许韵味。“卢旸盯着画又研究了一番。
“除李律徽那幅,为何其余都叫‘上京俊男’?等等!既然是上京俊男,怎的没我。”卢旸忽地反应过来。
话说,在得知订的画像送来时,卢絮满心欢喜的唤紫环去取。可这取得时间尤其长,她有些担忧,于是打算亲自出门瞧瞧。
谁知这一瞧,便瞧见紫环畏手畏脚的站在自家二兄旁边,而那画一卷卷的不是在怀晓手上就是在二兄手上,甚至是魏郎君手上!
“谁在那儿?”魏砚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厉声道。
须臾,卢絮忐忑地掩面走出。
“四妹?”
她惊魂未定地行了一礼:“见过二兄,魏郎君……”
卢旸说:“你来得正好,这画像是怎么回事?”
她勉强挤出笑,正欲说话又被卢旸打断:“还有!这些即是上京俊男,怎么没有你二兄我?你对我有意见?”
“那自……”话到嘴边她立马止住,好险,差点说出心声,“怎么会,二兄想多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买这些……是用于欣赏的……你我可是天天见面,这哪需要画像看呢,二兄实在人瞧着更好。”
卢旸神色稍加缓和,警告地瞥她一眼:“最好如此。”
他屈指摸了摸鼻尖,思虑良久后尴尬地朝魏砚笑道:“那个,均也,絮儿她这是小孩子性子,依你我的交情,此事你就别与她计较了,还有……切不可外传啊。”
魏砚垂眸不语,就在卢旸以为他就要发作时,他忽然开口:“卢四娘子,这幅画可否卖于在下?”
卢絮战战兢兢,直摆双手:“啊,魏郎君拿去就好,不用买的。”
“你要这画?”卢旸指着魏砚拿在手中自己的画像,“要就拿去,还卖什么卖,看不起小爷?小爷直接送你了。”
魏砚瞥他一眼,将画递给苍宇,转身便往外走。见此,他偏头对卢絮狠声道:“回来再收拾你。”而后追了上去。
大兴善寺前枝叶调零,仅几株桃树生有几片绿芽。今日寺内香火极盛,许是因放榜之日临近,来往百姓多为学子求取功名。
桓榆跪坐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一为求得表兄明日中榜,二为非晚今后的顺遂。
寺庙东南边屋舍是僧人所居,桓榆拜完便移步此处,门口的小僧人领她们进去。
“施主安好。”年迈的僧人双□□迭坐在蒲团上,向她见礼。
“无休大师,可否为我算上一卦?”
大师单手竖在身前,转着佛珠缓缓道,“阿弥陀佛,福兮,祸之所伏。”
俩人方出了屋子,品杳就抱怨起来:“又是福又是祸,这大师,说的怎与没说一样?”桓榆眺望远处,默然不语。
“榆表姐?”一缕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桓榆回眸,见一蓝衣少女携几人迎面而来。蓝衣少女笑着俯身:“好巧,见过榆表姐。”
“忆南妹妹?”
梁忆南说:“表姐来为阿兄祈福?”
“是。”桓榆回应着,眼光掠过她身后,还有赵姨娘同其贴身婢女。
赵姨娘此人生得颇为妩媚,风姿妖娆,且略通才学,乃二舅父继二舅母后纳的唯一的妾室,向来较为宠爱。梁忆南正是承了她与二舅父的模样,一袭紫裙曳曳,华容婀娜,艳而不媚,婉而不娇。
她瞥了眼梁忆南手上的红线,看破道:“表妹不止来为表兄祈福吧?”
梁忆南敛起面上的羞涩:“不瞒表姐,前几日阿耶念着要为我们议亲,忆南便想着来求个好姻缘。”
“议亲之事的确不可儿戏。”桓榆面色无暇,莞尔一笑,“那便预祝妹妹早日觅得良缘。”
“多谢榆表姐。”梁忆南双颊泛红,款款作辑,“那忆南便带姨娘去了。”
见二人聊得热络,赵姨娘却是面色微变,心口稍慌,待走得远些,拉过梁忆南说教:“婚姻一事你怎可同榆娘子说?要是选妃之事叫她知晓,她觉着不妥去主君那提了一嘴,主君把这机会给推了怎么办?”
梁忆南微愣而后笑着宽慰她:“没事的阿娘,你不知,女儿同榆表姐待过些日子,别瞧表姐冷冷清清的,处久了便会发觉她可亲的很,没那么迂腐,就算选妃之事叫她知道了,她也不会计较的。”
“府君主母都疼她,娘也是怕……”
“阿娘,你多虑啦。求完咱还要去挑布匹呢,走吧。”
阡墨阁中,杨叔于柜台前整理着书帛,见桓榆归来,问道:“姑娘,方才有位娘子前来,自称是卫国公府卢四娘子的婢女,问姑娘可否帮卢四娘子再作一幅魏砚郎君的画?”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又补充道:“说是今日送过去时,下人粗心给弄坏了。还说这幅会给三份工钱。”
闻言,桓榆稍加思索,抬头看向他:“杨叔,你差人去与卢四娘子说声,可是可,不过需等上些时日。”
杨叔方应了声,便见门外一黄衣少女提着篮食盒,展着笑颜迈进来:“榆娘子。”
“彤叶?”
乔彤叶放下食盒,打开食盖,眉眼弯若弦月,说:“榆娘子,这是我新做的百叶酥,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桓榆在乔彤叶注目下,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浅尝一番后,说:“甜而不腻,甚是可口。改日你也教教我做法。”
乔彤叶欣喜地点着头,又道:“娘子若是觉着这新糕点好吃,明日我能否打上新品放坊间售卖?”
“自然是可。”桓榆又说:“你的手艺可是逢人夸赞的。”
“娘子过奖,娘子欢喜就好。”乔彤叶羞涩中掺着笑,红上耳梢,她拉着桓榆的衣袖,又说,“对了,娘子,今日我来,还想买些算账的书。前些日子李掌柜回家省亲,坊间的生意愈发不好了。我也想学学做账的营生。”
“好说,杨叔。”桓榆招呼杨叔拿书,见杨叔将书抱来,接过递给她说,“这些是我原先读过的,有些用处,你先看看。”
“多谢娘子。”乔彤叶拿过后似是爱不释手,她急不可耐地道谢完,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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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方显鱼肚白,礼部南院的东墙旁已然人满为患,众人打着油伞推推搡搡地挤在榜前。
雨从昨夜便又开始下,雨势渐大却依旧挡不住众人看榜的热情,一时间沸反盈天,竟差些争吵起来。
“可瞧见了?有吗?”看榜的人着实太多,他人的油伞又总是遮着视线,见梁家的侍从好不容易挤到榜前,梁又菡便在桓榆身边焦急地喊着。
一旁的梁归帆捂着双眼朝向梁又菡,眉头紧拧:“阿妹,我不敢看。”愈是临近放榜之日,他愈是后怕,此次本不打算前来,阿妹硬是将自己拖了来。
“阿兄,你能不能有些出息,我瞧着你整日闭门苦读,夫子背地里都夸你,虽说阿耶总是......”
“中了!中了!我瞧见了。”桓非晚欣喜地高喊,惹得众人皆瞧过来,梁又菡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喜上眉梢:“是,是第十八名。”
“中了?阿妹,我中了?”梁归帆一脸不可置信,仿若刚从睡梦中醒来。
梁又菡蹦跳着转身,单手抓过他的肩部,满眼雀跃:“是啊,阿兄,你中了!虽说只是乙第,但也总不枉你苦读至今。”
阿同打趣道:“嘿,没想到梁大郎君这样厉害,奴都以为仍需些时日呢。”
“你这小子。”梁归帆抬手作势要去打他,他抬手挡住。梁归帆又追上来,他赶忙求饶,“哎呀哎呀,大郎君,戏言而已,戏言而已。”
见二人打闹,品杳啼笑不止:“大郎君可真是厉害,姑娘,这好消息快早些禀告梁主君和老夫人,他们可急等着呢。”
话音刚落,桓榆赞同地颔首,嘴角泛着浅笑:“对,先差人快些禀于外翁外祖母。”
“我去,我这便去。”梁又菡兴奋地回道,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中了,中了,状元,我是状元!”应是这声音来得突兀,又十分震耳欲聋,众人皆抬头望去。只见一布衣男子于雨中手舞足蹈,口中大喊着话,神色尤为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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