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濯瑾的话语，檠素心生疑惑。
濯瑾一个上古神祇，衡礽一个不过……多少岁来着，书上说他生于……奥对，广圣十二万六千六百九十九年——多少月多少日具体他忘了——折合一下就是九万岁出头，能跟濯瑾一个起码有一百三十万岁的人……是旧识？
不过，既然濯瑾能依靠作器灵托生，他的旧识又何曾不能用别的他们不知道的法子也存活于世？檠素也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再这么下去，就快要成了初见衡礽时他那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了。
衡礽……
毕竟人家刚才救了自己一命，这么说人家也太不地道，收回收回。檠素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巴子。
刚刚在树林中，檠素听到居然有魔物能生吞仙元这件事十分惊异，把衡礽的那句话回味起来又有另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凡人居然会有仙元！
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衡礽说他发现了几处有仙泽的凡人墓穴，一路究查至此，却正巧撞见一个魔头正在吸食仙元。
要想擒拿那魔头，需得守株待兔——在另几处有仙元的凡人墓里下咒，一旦魔头现身，便会立即报回给衡礽并把他传送到现场。
而衡礽也答应檠素用传信笔册来告知他。
檠素沉吟着，问濯瑾道：“依你看，若要杀了刚刚那魔物，需要多少时间？”
濯瑾柳眉微紧思索着：“除去找到他的时间不说，单单杀了他这一件事，以你我现在的实力，有些费劲，因为……”
“因为他摄取大量旁人仙元，远非我二人可比拟。刚才能相持一二，完全是因为衡礽事前限制了他的施法能力。”檠素接道，微微叹息。
濯瑾点头，补充道：“而且刚刚与衡礽达成协作，相约一旦那魔物出现便一同拿下他。但他的目的是活捉，咱们若要想拿回仙元就必须要杀了他让被他吸走的仙元自行分散，咱们才好分辨拿回。先不说衡礽肯不肯让咱们杀了那魔物，就是肯，一定是先用他办完了事才能杀，那办事又需要多久？”
依照衡礽前晚上元夜那个死活不听人解释不让进历王府的性子，让他同意怕是有些困难，从他手底下抢走那魔头更是难上加难。
听完濯瑾的释析，檠素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痛苦地原地抱头下蹲。
搬救兵按道理来讲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昨天才刚刚麻烦完公仪司，身为朋友万万不可再去劳烦；居隐就算了，老头连他都打不过，还能指望打得过衡礽么；师伯和师弟身为玄土皇族，身份面子是有了，但可惜麒麟与龙族素来不合，这些面子怕是用不上了……
而且，总要靠自己独自去解决些困难吧。
橙光已从碧穹间舒展起来，探出云端，渐渐爬上二人的脸颊。二人站在湿漉小路上，侧向日光相对而静。
濯瑾正想着对策，就见檠素突然从地上站起来问道：“你说，他办完事把那魔物留给咱们的把握有几成？”
“十成。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此次要办的事恐怕是查探凡人身上的仙泽这么一回事，再结合东孟国部分子民被雷劈这么些怪事，怕是一查就没有底了。”
听着濯瑾说着，檠素又蹲下去。
但没多久他又起身道：“那从他手底下偷鬼有几成把握得手？”
“……”濯瑾嘴角抽搐，“不成。”
檠素又蹲了下去。
也是，他那个多疑的性子，肯定会下用来追踪的玩意儿，再不济也会直接套个无渡瘴上去防贼，若非亲近之人信得过，他肯定不会交给别人。
“……”檠素的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又起身严肃道，“濯瑾，我好看吗？”
“……？”濯瑾一头雾水，不知檠素这是忽然抽的什么风。
但“主人第一”，他也只能扯谎：“比我好看。”
话毕，他连忙在心里祈求上天不要给他来一雷子。
檠素又知道他这是胡扯了——他怎么可能有濯瑾好看——于是扇了扇空气摆手道：“别闹，不说什么‘主人第一’，认真的，好看不？”
濯瑾这下也不敷衍了，有精神了，端起手来有模有样地绕着檠素边走边评价道：“肤色虽然没我的白，但也不妖；眉骨虽然不是标准的剑形，但胜在周正刚毅，尾稍有神……”
“得得得……”眼见濯瑾大有一番不达万字誓不罢休的架势，檠素赶紧叫停，“叫你评析一下咋还选上美了，一句话，好看还是不好看？”
“你不懂，我是行家自然要有理有据一些。”濯瑾在檠素的凝视下语速飞快地为自己辩驳后微笑着总结道，“好看。”
檠素得了答案，也就不追究濯瑾那一点身为行家的自尊心。
很好，濯瑾这么个妖孽都觉得他好看，那个人就没道理看不上他。
“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濯瑾不解道。
檠素忽然笑起来，贼兮兮地挑起眉头问道：“听说过‘美人计’没？”
“听说过。”濯瑾还当他有什么主意，听他说出这么一出馊主意，不禁有些失望。
但说完过去一个弹指后，濯瑾猛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话后吓得花容失色：“你说什么？！！！”
话音一落，方圆一里内罗雀惊起，狗叫声此起彼伏。
衡礽刚刚从刘乡回到樊庄布下咒术后又回到了历王府。
这个时辰，久释早已随着兄长上朝去了，府里主事的只他一人。
进了自己的屋里换了身衣服后便展开昨日拿到手的名册。
“来人。”
屏风后立马出现身形相差不大的两个人。
“去拿张东孟的版图给我。”衡礽仍自低眉思索着。
案下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更是直接问道：“在哪儿？”
“……”衡礽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就瞧见了两股仙泽的背后这二人露出檠素和濯瑾的面容来。
“？”
衡礽这才想起他昨日以为檠素得到了剑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早已把无渡瘴给撤了。
衡礽挑眉，意趣盎然道：“你二人跟着我做什么？”
檠素脸不红心不跳：“实不相瞒，经由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知道背后的真相，故而想与你一同探查。”
开玩笑，这么骇人听闻一反常态的事背后必定有惹不起的人在操弄，必定触及相当大的一张利益网。就凭自己这么个无身份无背景修为尚浅的状态，傻子才会想一探究竟。
衡礽浅笑：“你不是想杀了他拿回仙元吗？”
檠素淡定回答：“查了再杀也不冲突。”
衡礽也不急，笑着问：“就没有别的目的？”
你看你看，我就说这人疑心病很重，檠素腹诽道。
“其实还想跟你学些功夫。”檠素真诚答道。
这点确实不是在撒谎，毕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衡礽让他给碰见了。
有他指导自己与濯瑾，怎么着也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衡礽忽而笑了：“其实你基本功不弱，缺的只是与剑灵的熟络。”他顿了顿，“不过你既然有心，我也不能武断地拒了你。”
他虽不知檠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也想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
比如他的言行举止显出他是个平常神仙，可身边的剑却是个不一般的剑，尤其剑灵，更是个不寻常的可化形的。
再比如，以他的聪明，怎会不知这背后真相涉及到了多大的阴暗，他会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而且，相处两天，暂时未看出他有毁坏兄长渡劫的迹象。
“隔壁院子正好空出来，你二人住那里，兄长那里我去禀报。”
檠素眼见得手，冲濯瑾一笑。
后者还在回想刚才在刘乡的场景。
“你小声点儿！我可不确定他还在不在这儿。”檠素被这阵仗也吓了一跳，连忙示意他噤声。
“不是，你说真的？”濯瑾此刻的心又紧张又激动又觉得荒谬，简直一时不知如何办是好。
檠素认真道：“真的。”
濯瑾努力平复了下跳动到快要飞起的心脏，缓了缓问道：“你就没想过万一生米真的煮成熟饭的后果会是如何？”
“那有什么，顶多就是他爱上我，我又不会爱上他。”檠素无所谓道，“况且，我善解人意，智谋无双，才华横溢，美貌绝伦，爱上我不是应该的吗？而且我也没有任何亏本啊。”
濯瑾知道这是檠素的自负又在作祟时的玩笑话，换做往常，濯瑾一定会笑着骂他不要脸。
但此时他面容上的忧愁不减反增。
只因为对方是衡礽。
你懂不懂那种矛盾的心理？
曾经的一对璧人不得已落得个悲惨下场，下次见面时你希望他们二人能有个美好的结局而不断撮合他们，可真到了他们两个开始有交集的时候，你反而怕了。
怕他们会重蹈覆辙。
怕他们依旧不得善终。
怕你成为兰因絮果的推动者。
一段感情开始，就一定是美好的吗？
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檠素看着濯瑾的面容细细端详起来，忽然发现濯瑾好像比自己更适合去办这件光荣且艰巨的任务。
濯瑾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你少打我主意，告诉你，我这辈子不会相信任何情爱。”
檠素似乎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兴趣盎然道：“来跟兄弟分享分享心酸史？”
濯瑾直接额角青筋抽搐：“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把话题往回带道，“话先别说的太满，万一真的爱上了呢？”
檠素想了想，认真道：“其实吧，现在的他我也不全了解，不好评价，但也没发现啥大问题。再者就是你说的‘万一’，就算爱上了……”檠素顿了顿，笑道，“也不能事先算得到吧，就算此刻我赌定我会如何，可等到真正发生时，谁又能说准我到底会不会照旧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而且……”檠素勾唇莞尔笑道，“我相信我不会出息到为了个小任务就把自己真心搭进去这种地步。”
红日已全部浮现于苍穹，无边金霞撒在檠素眸中，映出奕奕神采。
彼时的檠素，自负却又果敢，肉躯虽然已成年，心神却仍显少年意气。
多年后一个人远行他乡时，也会在回忆里看着这些轻狂苦笑着。
濯瑾看着他的笑容，此刻心里的矛盾虽说还没有彻底解开，但多少有些舒松。
其实，一切都是他二人的缘。
结果如何，又何必由他一个旁人执着。
唉……
濯瑾无奈道：“那万一败了呢？”
“呵呵，败了，咱俩就会因为欺骗别人感情——还是骗的龙族皇子衡礽这种事——就彻底在六界出名了，丢人丢出玄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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