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人红堂鲜。
府外迎亲队伍候于广阔大道上,两边早已挂上高长布匹清置全场,五匹金辔红鬃马后垂下眼帘摆着马尾静候在头。
八面金扇并十二旗帷紧跟其后,侍者绢丝飘扬,端立静默。
身后司乐手握礼枪抑扬舞动,鼓乐锣镲交织通鸣,唢呐玉笛顿挫悠扬,音流欢快直冲云霄。
再后面便是扬长的持礼长伍,金玉藏箱,锦丝绕楠,绢帛无量,长到一路延至路街交口。其奢华程度令沿途作坊里悄悄打量的所有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直到李逸跨过门槛出现在上阶,这短暂的热闹才终于舍得停了下来。
得到了司仪的肯定后,李逸云淡风轻道:“走吧。”
司仪得令,扬声冲着整个队伍喊道:“启——程——”
一时间鼓乐砸得比刚才更加震耳,唢呐也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
檠素笑意满满地看着李逸上了头匹金辔马,拿起缰绳轻斥着□□宝马乘去,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就此出发。
墨光突然出现在身侧,濯瑾那张绝世面容映入眼帘。
檠素环起来的胳膊肘戳了戳他,无奈道:“你看着这场面,就没有什么……”
“没有。”濯瑾斩钉截铁地翻了个白眼。
檠素转过头。
濯瑾的脸上满是鄙夷,目送着迎亲队伍远去:“先说好,以后别再带我去那种地方,那里的人都什么跟什么?”
其实仔细看来,他眼底还是有些许凉薄的冷意,只不过被他埋得很好以至于檠素都难以察觉。
檠素无奈,笑着摇摇头:“我要跟着去瞧瞧热闹,你来不来?”话虽如此,但他估摸着濯瑾定是不来了。
昨晚濯瑾回来得比他还早,一问之下竟是被光荣地登入了灵红坊的拒客名册里,终生不得踏入。
檠素听后痛心疾首,不用想肯定是他想方设法地终结聊谈离开那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呜呼悲哉。
“我就不去了。”濯瑾收回视线,回头轻拍檠素的肩膀,递过运安剑道,“有事随时召我。”
看吧,檠素心道。
“那我走了。”剑影腾转,白衣翻飞,檠素三下五除二地隐了身飞上周围屋顶砖瓦,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濯瑾轻笑着转了身。
回眸又是眉间紧蹙,嘴边笑意渐渐隐匿,疾步冲着他与檠素的居所前去。
——哎我跟你说,那黑衣人竟然有个同伙,还是个神仙!你说稀奇不,竟然有神仙过来搅局,还是来帮衡礽的?
檠素昨晚的话历历在耳,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虽然接亲中间无法穿越的集市要绕远路,但好在路也不算太长。已过了一街一路,在这第二条街中间有座拱形石桥,不到桥头就要拐弯,绕过集市再过一街就到达国相府。
历王府护卫早已潜伏在各处,随时防止东窗事发。
衡礽视线扫过四周,暂无异常。
南边集市虽被隔了层红绸,却还是从人群的动静中传来热闹好奇;北边有些毛孩子爬到屋顶趴在死角偷偷观察;后面有护卫军队把守;至于前方石桥,石雕有序陈列在两侧,其中一个跟檠素长得一模一样,倒是稀奇。一切正常,衡礽放心地转回眸光。
等反应过来时衡礽猛地抬头,与踩在桥边石墩上兴高采烈挥手打招呼的檠素撞上视线。
衡礽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连带着眉边太阳穴突突地猛震几下。
“兹事体大,不可乱来。”衡礽皱着眉用法术传话。
檠素一个翻身从桥头跃下,仗着自己隐身肆无忌惮地穿越层层防护,来到衡礽足下马侧,同样传音笑呵呵道:“我知道。后方你离得太远终究不方便,我来替你守着如何?”
没等衡礽回话,檠素接着道:“你护着历王,后方一会儿便是护送新娘子的地方,届时我来拿下她,岂不省事儿?”
他竟然知道?衡礽心下诧异。
金辔玉鞍马驮着众人拐过转角,再有两个拐口就到了国相府。
衡礽权衡着,终是点头同意道:“传音术随时联络。”接着扔过来一片银色叶状物。
檠素接过,掂了掂这块疙瘩,艳阳照耀下射来刺眼光束,檠素赶忙停下。
似叶却无脉,坚硬如磐石,**之内能有如此质地的,只有龙族的鳞甲。只是仔细瞧来质地竟然与运安剑尾的那六瓣莲甲极其相似。
传音术需提前得知对方位置,这片龙鳞作为衡礽本自所出,必能被他感应到。
檠素拿下它,起身就走。
濯瑾迈入后院内,直冲他与檠素的居所。
三株洒金隽秀明媚,红缀绣素朵垂于枝头,娇嫩欲滴。树前鹅黄衣袍揉风翩翩,仙泽四散荧光缈缈,竟是一相貌极好的人驻足抚着枝丫,垂眸凝思。
树下美人回眸一瞬,濯瑾脑袋里竟是一滞。
“是你?”濯瑾惊诧道。
多年前,那时候东孟国还不叫“东孟”,神凡二届还没有结界,有那么一个小梅精,把他埋在了不知名的黄土里。那时候他的容貌还很稚嫩,没有现在这般成熟摄人。
如今的他,显然已成神。
树下人显然有些疑惑,唇角勾笑道:“我刚才还在想这府里真是个洞天福地,竟然有两位神仙闲居于此,刚刚看来原是三位,现在一看,好像其中一位认识我?”
不怪他不认识濯瑾,那时候濯瑾在凡间要隐蔽身份,无法化形,只能隐匿在剑里维生。再后来就是仙元被那魔头夺走,想化形却又做不到了,若不是前几日“永福偷剑”一事衡礽瞧出他的处境分了些仙元,恐怕他也不能在檠素面前吹什么牛了。
好在他回到檠素手上,仙元会自然恢复,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要恢复到以前的水平,怕是还要费些时日。
对方已隐身,但神仙眼里该是如何还是如何——濯瑾瞧着他浑身散发的这股仙泽的气息,越发觉得熟悉。
木每。
濯瑾也不急着回答他,直道:“听闻馥来族出了个新神尊,想必就是你了?”
公仪司安抚完身后的小梅灵,持手作揖走来:“公仪司见过前辈,不知如何称呼?”
濯瑾看了看他身后那三株洒金,转眸道:“借一步说话。”
整个历王府上下都在忙着今日这桩婚事,衡礽因今日计策且考虑到后顾之忧,将他与久释二人换了相貌,后者留在府里照应,他跟随迎亲。
倒是没人打扰濯瑾与公仪司。
“贵庚?”濯瑾阖上门阀,转身问向坐在桌上悠悠品茶的公仪司。
公仪司慢慢转着茶盅,笑眯眯道:“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濯瑾盯着他的笑容,那干干净净的脸上满满当当写着“论辈分你是我爷爷,但论阶品老子是你上司,给老子放尊重点”。
濯瑾冷笑着答道:“濯瑾。”
公仪司手里转着的茶盅一瞬间停了下来,诧异地看向他。
“可是昔日水域副将濯瑾?”公仪司摆正神色蹙眉问道,“晚辈失敬。”
另一路上,接亲队伍规模礼制比历王府的那一队更为宏大壮观,一眼望不到头的仪仗毫不掩饰地彰显皇家的奢华与高调。
李贤打着瞌睡,强撑着保持清醒。
昨晚他纵欲过度回得晚了些,今日又起得早,难保困倦。
——这是我最后一次保你,如果这次李逸还未能除去,你这太子之位我怕是不得长久了。
切,吓唬谁呢……哪一次不是父皇放下狠话后仍旧偏爱着自己?
不过……
凛儿表姐那绝世尤物……李贤脑子里清醒了几分,脸上的燥热也添了几丝红润。
谁会跟美人过意不去呢。
历王府。
濯瑾饮下龙井,换了个问题开门见山道:“你与木每是何关系?”
当年梅花王木每临阵倒戈降于曼陀罗花王婆苏,甘愿带领梅之一族退当叛者,却在牡丹花王待诛的千钧一发之际现身救下牡丹花王,自己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木每虽争议不断,可其临阵逃脱的懦夫行径千万年来被族内人唾骂无止。
要知道,当时馥来族风光无限,仅一族便拥有**中的四位神尊,一是花帝,二是曼陀罗花王婆苏,三是梅花王木每,四是牡丹花王明楚。
四个里面一个寿终正寝,一个叛变作乱,一个临阵倒戈,剩一个苦苦支撑。
可以说木每的态度决定了整个馥来族是死是活,可偏偏他甘当懦夫,局势一下子被扭转,馥来族走向覆灭。
公仪司放下茶盅道:“当年他死在了缔梧原上的落红坡上,仙元四散,经战争中的地动形成落红山,至今还是精怪妖仙们修炼的好地方。至于我则不过是生在那儿误打误撞地修炼成形。”
难怪他的仙泽与那木每如此相像。
濯瑾倒也放下一层警惕。
“说起来,洪荒古神回归族内,倒是喜事一件。”公仪司笑呵呵地放下茶盅,晃着文扇缓缓作风。
濯瑾哼笑道:“我早已做了器灵,不到与主人契约终成之际,无法离身。”
公仪司不愧为馥来神尊,玲珑面掩饰得毫无破绽,只是手上略微停顿却道出他此时诧异。
屋内熏香飘忽一缕,越过台上青瓷钻入桌底,萦绕衣裾依附其上。
濯瑾又倒了一盅,抬眸道:“你既然身为馥来族长兼神尊,有句话我想问你——倘若原本是正统储君的明楚归来,这个位置你让还是不让?”
公仪司手上一顿,末了嗤笑一声,放下茶盅道:“庸于我者,何为避让?丧家之犬罢了。他若争权,失了人心,也毫无胜算。”
濯瑾心上的石头稍稍放下,“飒”地放下茶盅跟着起身道:“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昨天夜里甲仗库上救人的那个神仙是你吧?”公仪司听见他道。
濯瑾呵笑着:“你随便做你想做的事我管不着——只一点,若你动了檠素,别怪我刀剑相向。”
濯瑾走向门口:“院内的三株洒金你不用担心,只是断了与你的联系不会有事。”
刚出门,濯瑾脑海里传来檠素的声音:“濯瑾,主人危,你速归。”
“……”
器灵与主人传话时不同于一般的传音,而是走灵言这一途径。只要保障二者皆在同一界域(凡界,神界等),即便不知道对方具体位置,也能畅通无阻地传话。
但——濯瑾抚额。
这小子肯定以为距离过长无法召出自己。
也是,毕竟记忆还没恢复,檠素不知道能直接唤出他来。
但现在又不能告诉檠素这个方法,否则他的身份将会彻底揭晓,记忆肯定也瞒不住了。
濯瑾无奈用灵言回问:“在哪儿,国相府?”
“不是,千里之外的樊庄。”檠素飞腿向上旋起躲过来敌的攻击道。
“……”
合着东孟只一个樊庄?合着你指望我能长出双麒麟腿一跃数里?濯瑾满脸黑线。
结印反击后眼见人形躲不过对方攻势,檠素刹那间化作原身麒麟,一个躬身回旋后腿迸发带动整个躯体奔离,忙吼道,“再不来我就要英勇就义了!”
千钧一发之际,濯瑾忽然想起自己的真身就在运安剑上,也丢下了什么远不远快不快的问题,连忙附神于本体之上。
樊张墓前,濯瑾突然现身,墨色翻涌,一掌拍散眼前那团黑雾。
檠素眨巴着眼睛懵道:“这么快?”
只不过,看濯瑾这修为……是他变强了还是那魔头变弱了?怎么感觉这一掌威力有点大啊?檠素看着那久久无法聚合的黑雾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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