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年后,任山工作陡然忙碌起来,与刘璐瑶接触也更多。
接触一多,刘璐瑶渐次发现任山一些奇怪之处。
比如,刘璐瑶发现任山脸上的痘痘少了许多,特别是在早上,皮肤会浮现水洗后的光泽,这令她暗暗气恼,因为她额头左侧那颗红痘一个多月还未消退。
还比如,刘璐瑶发现任山不管多迟睡觉——因为任山发材料给她的时间经常定格在凌晨三点、四点——第二天碰见时总神采奕奕。刘璐瑶自诩年轻气壮、精力十足,但肯定经不起这么熬。
对于刘璐瑶的质疑,任山的回答只是:锻炼出奇迹。
“难道我就没锻炼吗?”刘璐瑶认为任山在敷衍她。这种小“愤恨”自然得留在心底,不表于外。
然后,有一天他们在江边夜跑时遇到了。当时刘璐瑶身边还跟着李沚沅。
“?”
任山没有敷衍李沚沅,在去年十二月某次公务招待上,叫了李沚沅。李沚沅以爽快的风格赢得好评。任山当时观察刘璐瑶的反映,对李沚沅应该是颇为欣赏。但他不知道两人已能约夜跑。
李沚沅对刘璐瑶主动联系她,要求一起夜跑也比较意外——她告诉过刘璐瑶自己参加一夜跑团。
因为刘璐瑶不想加入夜跑团,李沚沅就毅然抛弃“团员”陪跑。跑了几次后,李沚沅确定刘璐瑶真的只是想找人一起跑步,而她恰巧是她身边唯一坚持夜跑之人。再几次后,李沚沅更认可刘总,因为刘璐瑶跑速提升很快,已不亚于她。
难怪精力那么旺盛呢!
刘璐瑶经过任山时,只点头不停步。任山怔了会,跟着跑吧。
三人到烟雨楼才停下,各自放松大腿、胳膊——虽然任山压根不需要。入夜后,烟雨楼就会亮起满身的灯光,五彩斑斓,煞是醒目,成了一众游客、市民散步、跑步后的聚散之地。这原先为渡江码头,因政府改扩建防洪堤坝被弃,后被改成仿古建筑群,烟雨楼便居其中。
冬日的夜晚冷冽,何况身处江边。风一吹,人体热气就散去。刘璐瑶二人休憩一阵,便打算往回跑。任山不再跟去。
刘璐瑶只是一笑,没说什么,李沚沅则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她性子活泛,听说过公司里任山与刘璐瑶关系不寻常的“传闻”。她与刘璐瑶熟稔之后,便愈发觉得刘总之优秀,任山就显然少许多光芒。她还知道公司内外不少才俊都是刘总的仰慕者或追求者。
任山待二人略略跑远,便快步走开,绕过人群至烟雨楼西面一段长栏处。这段长栏尽头是几栋未建成的建筑,周围有一圈铁质遮挡:长栏正落在建筑物阴影内,旁边又未架路灯,因而显得昏暗。但在任山眼里,那石栏上分明站有一人,面风而立,摇摇欲坠。果不其然,这人一个动身就跳了下去。
长栏下是窄窄的河岸,几步外是深沉宽广的江水。
任山离得很近了,一个健步就跨过栏杆。他下落速度极快,先于这人落在河岸,黑暗中伸手准确揪住衣领,在这人未回神前一个蹬地跳了上去,然后把这人按在铁质遮挡上。
这人惊魂未定,瞳孔都还未聚焦便喊:“我没有自杀!”
“哦?”
“只是站不稳!”声音偏沙哑,但又不像男性的声线。
任山有些诧异,但见有其他人注意此间动静,就不打算继续求证,扭头就走。
这人先是迷茫望向任山离去方向,但很快不见人影;摸着脖颈被衣领勒出的痕迹,微不可闻的叹息,又动了动双脚:“我怎么上来的?”
醉酒的人不承认自己醉了,想自杀的也总善于自我欺骗。
任山回去后没将这人的辩解放在心上,今夜虽无月光,但依然心情愉悦的打坐炼气至天明,第二天照常上班打卡。
一到办公室,卢总就将他请过去,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省公司计划二月份召开春季运动会,你要代表市公司参加比赛。先准备准备。”
“啊?”
“去年你100米跑了11秒多一点,去省里也肯定能拿奖。”
“行吧………那还有谁去?”
“刘总带队,部门里还有李沚沅。其他人选还没定。”
任山从卢总办公室回来,就见到阿莫坐在自己座位上吞云吐雾。
“感觉怎么样?”
阿莫之前和任山提过一嘴,但没说那天回来。
李总也抽着烟笑道:“阿莫这属于蛟龙入海,发达了吧?”
阿莫猛吸几口后灭了烟,嚼上口香糖:“李总有空来苏州就找我,让我也尽尽地主之谊。———嘿嘿,刚才向刘总报到,她也这么问我。”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任山说的。任山点点头,阿莫继续说道:“感觉还行。老陈还算厚道,她女儿这两年都不会过来。今后就再说。”
“你妈那边呢?”
阿莫叹口气:“讲了,她没说什么,就让我有空多回来。”
他起身,向李总告别,还示意任山跟上。走到楼梯口,阿莫见四下无人,讪笑道:“我中午约了琳琳吃饭………”
任山讶然:“你这是干嘛?”
“琳琳知道我辞职、去了苏州。吃个饭,也算告个别呗,很正常不是吗?不过,你也要来。”
“我去干嘛?”任山莫名有些想笑,“你们这样有点狗血。”
阿莫摇头道:“你想太多了,我俩分手分的很彻底的。琳琳可比想象中厉害。真的,中午一起吧。我都预订位置了。”
任山看他不似故作豁达,也就应了:“好。那我可就去蹭饭了。”
这段饭吃的很快,也很平和。阿莫讲述苏州工作的情况,头戴毛线帽、身裹羽绒服的琳琳安静听着,不发表意见,只到临走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阿莫笑着拒绝:“这话就过分了,不存在什么对不起。”琳琳凝视阿莫良久,才露出微笑,向两人挥手告别。
阿莫结完账,对任山道:“我接受了,她也接受了。就这样。”
“对,就这样。”任山表示认同。
任山送阿莫开车离开,一个人踱步回公司,在大厦一楼大厅门口又遇到琳琳。
任山察觉出她隐忍着的情绪,主动说:“阿莫开车回苏州了。这样也挺好的。”
琳琳只是点头。任山上电梯时,琳琳还站在门口。
整个下午,任山心情都不是开朗,连刘璐瑶在与他沟通参加省公司运动会事宜时也感觉到了。
在谈完工作后,刘璐瑶边写字边问道:“阿莫早上来了公司。你们也见面了吧?”
“嗯,中午还吃了饭。和王琳琳一起。”
刘璐瑶惊疑的抬起头:“你们都谈什么?”
“我就是蹭顿饭。他们……也没谈什么,半小时就散了。”
刘璐瑶迟疑着,任山道声别,夹起笔记本离开的身姿透着拘谨。
刘璐瑶没有叫住他,但表情有些无奈。私下里两人相处已经比较自然随意,但一到工作场合,任山总带着一丝疏离。
一月十五日。晨。
任山推开窗,几片雪花就飘进来,忙探头望去,屋外灰白的天空下,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在路面积了薄薄一层。早起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楼下,一边抬头望天,一边兴奋的谈论着,也有不少孩童在小区里玩雪嬉闹。
难得下雪!
他深吸一口,任这口寒气侵入心肺,由心念轮转,慢慢分布至全身,但觉冷冽的令人百窍齐通。
开车一路,雪就下了一路。整座城市不觉已是白茫茫,风雪一吹,又多几分浑浊,却也如吃补药般,变得更为喧嚣。汽车喇叭嘟嘟,夹杂操不同方言的咒骂声、怒喝声。不少年轻人还舍了车,骑着电驴或自行车顶着风雪前行,放肆喊着叫着。
下车,穿雪而过。但那雪一落在他身上便瞬间融化,只余水渍。再一会,水渍也消失不见。
任山如今只能吞入月华,但月华本为阴火,受阴火淬炼后,这副身躯已能自动御寒。若再进一步,雪于他身外一寸便就会散去。
他清清爽爽的走入大门,匆匆赶到的老马一边咕哝一边抖落身上的残雪。老马老家在东北,小时见惯了雪,产生审美疲劳,并不待见南方下雪。
两人一并上楼,然后老马把他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客气的问候、泡茶。任山虽与他在同一楼层工作多年,但不在同一部门,平日来往不多,对他的殷切有些好奇。
市公司办公大楼建于上世纪,缺点是造型呆板,设施老旧,优点是空间富裕,一个办公室只坐两人,此刻老马同室未到,他说话也就不刻意压声音:“小任,打听一件事。”
老马比他大五岁,性格直接,如果不是个头不够高大,是很符合对东北人的刻板印象。
“马梓豪马警官你熟的吧?”
见任山点头,老马接着道:“那就好,马警官人怎样?”
任山自然一头雾水 。
“哎呀!”老马一拍脑袋,呲牙笑道:“我没说明白———我小姨子在和他谈恋爱。世界小吧。”
“还真小啊。”任山不由叹道,有些明白老马的用意,不过心里也嘀咕:原来这小子有女朋友的啊。
“他家情况我丈母娘很满意,就想打听他人怎样?靠不靠谱?——这不听说你认识马警官嘛。”
“要谈婚论嫁?”
“我小姨子有这个想法。”
任山想了想,为难道:“适不适合结婚我不清楚,只能说,从朋友角度看,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大毛病。”
老马笑道:“有这些就可以。我也算交差了。”
同老马又聊了几句,任山才走回自己办公室。李总冲他扬头道:“怎么和老马聊上了?”
任山苦笑着说了事情原委,李总“呵呵”笑道:“想打听马警官去找卢总儿子,他俩不就是同事吗?———他啊,就喜欢敷衍。”
任山知道老马在李总手下干过,得此评价,想来彼此也有些故事,不过他没有追问。李总对他不搭腔也未在意,继续抽烟道:“有打算出去过年吗?”
“嗯?”
“我们全家准备去三亚。今天虽然有雪,但天气预报说,明后天会更冷。估计过年也会够冷。”他指了指外头的飞雪。
任山这才注意到,时间已进入腊月,再有二十来天就春节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啦。”任山也看着窗外飘洒的雪片,感慨一句。
临下班时,雪停了,下起冰雨,啪啦啪啦打在玻璃窗上,但路面、屋顶、车背都还有积雪,反射稀疏的灯光。任山打算迟点走,于是点了外卖,边吃边刷手机。
刷着刷着,天色变得漆黑,风雨也停住。
他忽然想起刘璐瑶。
她应该也在加班吧。
任山犹豫片刻,还是收拾好外卖,从包里掏出一罐放了许久的咖啡粉———她妈妈嘱咐他带给刘璐瑶,但他鬼使神差的就是没送出去———出门左转,沿着走廊走过五间办公室,其中一间也亮着灯。不过他脚步很轻,没惊动里面的人。
走廊尽头左侧就是刘璐瑶的办公室,虚掩的门里透出一道长长的暖光。
任山心里一动,尝试用真气感知屋内之人的气机。虽然,他不用真气也能更敏锐察知他人身状态。
练气士一身本事在“气”上。上古炼的是随天地诞生而滋生的灵气,如今炼的则是日精月华,但有一条不变,便是敏于感知万物生机,这也是任山初生真气便六识发达的缘故。运用真气后,每一处生机就是浮现于心海里的一团红色火焰。
此刻,代表刘璐瑶的那团火焰燃烧的并不浓烈,赤红中有杂色,跃动的也有些呆板。
他暗暗皱眉,敲门,得到“请进”的回答后轻轻推门而入。
刘璐瑶正斜倚在靠窗的沙发上。
任山把咖啡罐放在茶几上。
“我妈磨的,上次说带给你,却一直忘了。”他小心打量她,脸上有掩不住的倦容。每年年初都是业务攻坚期,刘璐瑶不管自愿还是被动,都得当主力军,开会、出差、应酬以及琐事,接踵而来。
“正好,我正犯困呢。你要不要?”刘璐瑶强笑着起身。
“我来吧。”任山抢先一步,操作起咖啡机,“你生病了啊?”
“有点头晕,可能感冒了吧。”
“不是感冒。”
咖啡机发出的小小声响,盖不住任山忽然变急促的口气。
刘璐瑶一怔,任山连忙换口吻道:“你就是累到了。需要缓一缓,休息下。否则会积累暗疾的。”
“这劝领导休息的话………听的怎么那么谄媚。”刘璐瑶却是这么个反应。任山识海里的那团火,忽然摇曳起来。
刘璐瑶显然没重视他的话。任山有点急切,把咖啡端给刘璐瑶后,很认真的说:“我感觉很灵敏的。”
刘璐瑶端起咖啡与他对视,语气平缓,像是在安抚他:“放心,忙过这几天就轻松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有坚持夜跑。”
任山有点无奈:“那希望刘总如愿。我先回去了。”
“你不来一杯?”
“……我妈磨的,我喝的能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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