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二月的尾巴,春寒料峭。
本该回暖的时节,倒春寒却提前杀到,立春过后的气温不升反降。
成北陆窝在飘窗上,看似在欣赏窗外的雪景,实则双眼放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杯子里是刚沏好的热茶,他下意识把手覆在杯口,任温热的水雾缓缓湿透掌心。
寒假接近尾声,一周后就要开学了。仔细数来,成北陆竟然跟成父赌了近一个月的气。
实话说,时间过去这么久,有天大的气也消了。
成北陆生气的原因无非就两点:一是气哥哥的不辞而别,二是气家里人对自己的不重视。
关于一,成北川在出国后不久就主动联系了弟弟,电话那头语气真挚,字字句句都在表达对成北陆的歉意,最后还不忘替成父说句好话。
至于二,成北陆后来也想通了,就算家里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因此变得心情不好,得不偿失。
只是,过了这么久,成北川、成母全都来过电话询问成北陆的近况,唯有成父,迟迟没有联系他的想法。
雪越下越紧,雪粒间相互碰撞,四散开来。好巧不巧,有的朝玻璃窗砸去,正好落在成北陆的倒影上,融化的水痕顺着影子的眼角向下流。
玻璃窗上忽然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魏长赢走近,轻声问:“聚精会神地想什么呢?想到茶都凉了。”
成北陆这才注意到,杯中茶汤的颜色已经变深,絮状物沉在杯底。不知何时,他的掌心变得干涩,杯体也渐渐凉透,热气散尽,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凉了啊,我都没发现,”成北陆说,“我去倒杯新的。”
说罢想跑,被魏长赢故意伸长的腿挡住去路。
魏长赢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说:不说清楚就不让你走。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该主动给我爸打个电话,”眼瞅着脱身无望,成北陆才坦然道,“但是我当时说的话真的很过分,我害怕他不接我的电话……”
魏长赢没立刻回话,他接过茶杯放到一边,挨着成北陆坐下,顺理成章地靠得更近。
“你想他接电话吗?”他忽地问道。
成北陆怔了怔,一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怕他不接电话,”魏长赢说,“你是怕他接了,还跟之前的态度一样,把你心里那点盼头全磨没了。”
心里的想法被点中,成北陆一时有些恍神。
“但他是你爸爸,是你最亲的人,”魏长赢摸了摸面前人的头,“小陆,没有人比他更爱你,即便你说错了话,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成北陆望着魏长赢的侧脸,下意识去牵他的手:“那你陪我一起。”
“好啊,”魏长赢笑起来,回握住成北陆的手,“我就坐这儿陪着你。”
铃声才刚刚响起,就被对面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听着有些沧桑:“……儿子。”
成北陆这次没再咬牙切齿,连忙应道:“是我,爸。”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成父没再说话。
魏长赢察觉到成北陆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忽然,电话那头响起一声细微的笑。
成北陆误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那声笑通过听筒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听见成父说:“今天中午回家吃顿饭吧。”
电话挂断,成北陆猛一弹起:“我爸……让我回家吃饭。”
“嗯。”魏长赢也站起身,笑道,“那就快换衣服吧。”
说罢,他朝门口走去,留给成北陆独自消化心情的空间。
从小到大,成父都很少,甚至是从不在成北陆面前笑。
成北陆刚开始认为父亲本身就不爱笑,直到看见他多次对着哥哥露出笑容,自己心里最后一线希望也被磨灭了。
父子间最严重的一次争吵是在成北陆毕业那年。填报志愿时,成北陆忽视父亲曾说让他学金融的要求,二话不说选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传媒。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成父,他留下一句“不务正业”后,再没插手过成北陆的任何事。
迅速换好衣服后,成北陆来到客厅,见魏长赢正靠在门边,等着他。
手里还拿着一把雨伞。
“雪下得这么大,打把伞再出去。”魏长赢说。
好耳熟的话,成北陆心想,自己曾在哪里听过。
他接过伞,墨黑色的伞面上被人俏皮地画上了一朵雪花。
等等,雪花?
成北陆猛地瞪大眼:“这……这不是……”
他伸手去摸,那朵雪花是用丙烯颜料画上的,擦不掉。
认不错的,这朵雪花,是自己亲手画上去的。
成北陆高中时习惯不好,常常丢三落四,尤其是雨伞。他特意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在伞面上画个特殊图案,起到标记所有物的作用。
可惜这把伞在他大一时还是宣布光荣退休了。
某天他去财经学院找哥哥,把它借给了一位没带伞的男同学。
男同学?
“眼熟吗?”成北陆听见魏长赢问。
“是你?”成北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年前我在财经学院借伞的男同学,是你!”
他本以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Lies。实际上,早在一年前,在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悄悄转动了。
成北陆感叹道:“这可真是缘分天注定……”
“还有这个。”
魏长赢掏出一条嫩黄色的围巾,仔细看,针脚的处理还有些粗糙。
“这是我学着织的,锦城冬天冷,戴上围巾会暖和点。”他耳尖泛红,“可能不太好看,你别嫌弃……”
嫌弃?成北陆怎么可能嫌弃?
他直接冲过去,捧着魏长赢的脸亲了一口。
“你快帮我戴上,”成北陆激动地说,“正好我戴回家去。”
魏长赢仔细地围好围巾,接着嘴角轻扬,打开房门,“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许久没回来,站在家门前,成北陆竟然有些恍惚。
他跟在阿姨身后走进来,有些紧张。
客厅里,成父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最新一刊的《财经锐报》,成母从厨房端着道菜出来,是成北陆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看见成北陆后,她急忙上前去迎接:“儿子回来了!”
“妈。”成北陆声音发颤,他接着转头,朝着沙发的方向喊了声,“爸……”
成父点点头,收起报纸,招呼着成北陆坐下:“回来了,洗完手来吃饭吧。”
成家对于餐桌礼仪的要求十分严苛,吃不言,因此偌大的客厅只能听见餐具间轻微的碰撞声。
成北陆在魏长赢宿舍住得久了,没人管束,早已把该遵守的礼仪抛到九霄云外。如今身处这银针落地都能听见响的安静氛围,他反倒不习惯了。
成父察觉出儿子的不自在,不经意问道:“今天晚上……还是回你男朋友家住?”
听到这话,成北陆吃饭的动作一顿,差点被没咽下的菜哽住。
他咳嗽了两声,接着道:“我跟他说了,今儿晚上不回去了。”
像是怕成北陆误解,成父补充道:“你哥都跟我们说了,他这师弟是个好孩子,我跟你妈都很放心。”
晚上十点,魏长赢坐在电脑前,正在处理导师发给他的通知——是一项国际赛事的邀请函。
滑动鼠标时,他不小心撞到了电脑旁的药瓶,药瓶打着滚,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这是魏长赢治疗耳疾的药,里面早就空了,他也没再去买新的。
上次去医院时,医生解释道是长期劳累导致的耳部疲劳,如果不抓紧时间治疗,又或是突然遭遇巨大的情绪冲击,都很有可能病情加剧,严重地甚至发展为后天性耳聋。
放在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成北陆发来的视频通话。
魏长赢把手机架在电脑边,调整好角度,确保自己整个人入镜,顺手把药瓶推到一边。
“怎么样?”他先开口。
“刚跟我爸聊完,”成北陆躺在床上,“他说不再反对我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那很好啊,”魏长赢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嗯。”成北陆把手机拉近,盯着屏幕里的魏长赢,“但我还是迷迷糊糊的,就跟做梦一样,总感觉不真实。”
魏长赢点着鼠标:“确实需要点时间才能接受。”
成北陆接着慢悠悠开口道:“他还说,对你印象很好。”
魏长赢挑眉,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轻“哦”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看来我得找个时间登门拜访了。”
“拜访什么?”
“提亲。”
两个字落下,掷地有声。
成北陆:“……”
他转念一想:“不过说真的,长赢哥,跟我一起回来一次吧。”
还没等魏长赢点头,备注为“面试官”的号码给成北陆打来电话。
“先不跟你说了!”成北陆连忙说,“我有点事,先挂了!”
他转头接通电话,等待结果的同时,他紧张地心脏砰砰直跳。
“你好,是成北陆同学吗?”电话那头问。
“我是。”
“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本次活动的面试官,也是你的直系学长,我叫郑硕。”对方语气爽快,“经过层层筛选,您已经成功入选,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
“活动时间是下周六早晨十点,地点定在商氏集团楼前。这个电话就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事随时联系。”
挂断电话后,成北陆长舒一口气,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奖杯上,那是他十七岁时拍短片拿下的一等奖,也是他决定学传媒这行的契机。
电话中提到的这个活动,是锦大广编系发起的,要拍一则产品宣传片,成北陆对此很感兴趣。
最重要的是,哥哥能帮家里管理海外公司,长赢哥能做到学业跟兼职两不误……
他也想凭借这次机会,靠自己的本事走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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