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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春城十月的清晨,寒意已十分明显。昨夜似乎下了霜,灰扑扑的居民楼顶和光秃秃的树枝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空气干燥冷冽,带着煤烟和早点铺子炸油条的混合气味。阳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城北这片略显破败的老旧小区。

沈听白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醒来。房间狭小、阴冷,即使关紧了窗户,寒气也仿佛能从砖缝里钻进来。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个掉漆的书桌,一把瘸腿的椅子,一个狭窄的衣柜。墙壁泛黄,墙角能看到明显的霉斑和水渍。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灰色山墙,采光极差。这与他在明德中学众人眼中“开朗执着”的形象,形成了刺眼的割裂。

他坐起身,腹部那熟悉的、隐形的钝痛感像影子一样,在清晨准时附了上来,不尖锐,却顽固地提醒着它的存在。他早已习惯,皱着眉用手掌根用力按了按,便掀开带着潮气的薄被下床。

书桌上,一个边缘磨损严重的旧铁皮饼干盒敞开着。里面没有零食玩具,只有一叠叠按照面额大小仔细捋平、压好的纸币,和一些零散的硬币。这是他全部的家当。沈听白拿起一个边角卷起的旧作业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记录着每一笔收支。

9月30日:常叔给生活费 800元

10月1日:早餐(馒头、粥)- 2.5元

10月2日:午餐(食堂)- 7元

10月3日:晚餐(挂面、咸菜)- 3元

10月4日:给顾灼买城西小蛋糕 - 25元(未送出)

他的目光在“给顾灼买城西的小蛋糕 - 25元(未送出)”那一行停留了几秒,指尖轻轻拂过“未送出”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黯淡,但很快又抿了抿唇,拿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下,郑重地写下:

10月11日:计划给顾灼买豆腐脑 油条(听说他早上总不吃饭!)

写完,他小心翼翼地将铁盒盖上,放回抽屉最深处,还用几本旧书压住。然后,他走到窗边那面蒙着水汽、有些模糊的小镜子前,对着镜子,努力地扬起嘴角,练习着那个阳光灿烂、仿佛没有任何阴霾的笑容。

镜子里的少年,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过分苍白,眼下的淡青色阴影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强行挤出的笑容,依旧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明亮。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面具,也是他武装自己、努力靠近那束光的唯一武器。

八岁那年的冬天,是沈听白记忆里最寒冷、最黑暗的颜色,比春城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

记忆的碎片是混乱而尖锐的:刺耳的刹车声穿透耳膜,巨大的撞击力将他狠狠抛起又摔下,玻璃碎裂的爆响像死亡的宣告,然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刺骨的寒冷包裹着他小小的身体,他费力地睁开被血和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到的是扭曲变形的车体,还有前排座位上,爸爸宽厚的背影和妈妈温柔的笑脸,永远地凝固了。浓郁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机油味混合在一起,成了他童年终结的休止符。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像冰水灌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那堆废铁的,只记得冰冷刺骨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他穿着妈妈刚给他买的新棉袄,在陌生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哭喊着爸爸妈妈,声音嘶哑。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北风卷起的雪花,和路人匆匆投来的怜悯的目光。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那个有着爸爸修自行车叮当声、妈妈做饭香喷喷味道、虽然不大但无比温暖的小家,像肥皂泡一样在那个雪夜彻底破碎消失了。他像一只被暴风雪撕碎了巢穴的雏鸟,最终躲进了一条堆满冻硬垃圾、散发着酸腐气味的死胡同。他蜷缩在冰冷的砖墙角落,把冻得失去知觉的小脸埋在同样冰冷的膝盖里,绝望的呜咽声在狭窄的胡同里被风声吞没。饥饿、寒冷和灭顶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小小的生命之火掐灭。

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时,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晃了过来,伴随着踏雪的咯吱声。

“爸!妈!快看!这儿有个小孩儿!”一个带着点骄纵和好奇的男孩声音响起。

手电光移开,沈听白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胡同口站着三个人。穿着厚实貂皮大衣、妆容精致的女人皱着眉头,嫌弃地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挥开面前的空气。她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大衣、神情淡漠的男人。而站在两人前面,正用手电筒毫不客气地照着沈听白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脸蛋红扑扑、穿着崭新羽绒服像个小熊的男孩——常榕。

“榕榕快过来!脏死了!小心有跳蚤!”常太太,声音尖利,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妈!他快冻死啦!”常榕非但没退后,反而往前凑了凑,用手电筒照着沈听白惨白的小脸,“你看他多可怜!让他给我当哥哥吧!我们家那么大!”

常先生推了推金丝眼镜,打量了一下蜷缩在垃圾堆旁、瑟瑟发抖像只小流浪猫的沈听白,又看了看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榕榕想要个玩伴?”

“嗯!”常榕用力点头,带着孩子特有的、对“新玩具”的兴奋,“他看起来听话!让他陪我玩打仗!还能帮我写作业!”

常太太嗤笑一声,捏了捏儿子的脸:“傻仔,哥哥是能随便捡的吗?”但她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沈听白那张虽然脏污却难掩清秀和可怜的小脸,心里盘算开了。老家那边都看重男丁,榕榕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命根子,要星星不给月亮。既然榕榕想要个“哥哥”玩伴,家里也不缺这口饭吃,捡回去哄儿子开心,顺便当个小佣人使唤,倒也不错。省得榕榕总吵着无聊,出差的时候他也能在家陪着榕榕。

于是,在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夜,浑身脏污、几乎冻僵的沈听白,像一件被常榕小少爷看中的“活玩具”,被“捡”回了常家在春城购置的、暖气十足的大房子。

最初的温暖,让沈听白像抓住救命稻草。热腾腾的饭菜,干净柔软的衣服,温暖的房间……他感激涕零。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常榕,也努力地讨好着常先生和常太太。他抢着干活:擦地、收拾常榕乱扔的玩具、甚至学着给常榕笨手笨脚地系鞋带。他像只惊弓之鸟,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就会被重新丢回那个冰冷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死胡同。

常榕确实对这个“捡来的哥哥”挺满意。沈听白脾气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趴下当马就趴下,让写作业就写作业,比那些知道他家有钱就巴结的同学好玩多了。常先生和常太太看到宝贝儿子开心,对沈听白的存在也就默许了,心情好时会丢给他一些常榕玩腻了的玩具或穿小了的旧衣服。

但这份“恩情”冰冷而清晰。沈听白能清晰地感觉到,常家夫妇看他的眼神,从来不是看一个“孩子”,甚至不是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件为常榕服务的、有生命的附属品。他们从不关心他是否适应新环境,开不开心。他们的对话里,他永远是“那孩子”、“榕榕的跟班”或者“小保姆”。

一次晚饭时,常太太看着正在笨拙地给常榕挑鱼刺的沈听白,对丈夫用家乡话说:“仔倒是蛮听话,省心。就是怕养大了心也大了。”

常先生喝着汤,眼皮都没抬:“能有什么心思?给他口饭吃,陪好榕榕,对得起他了。还想分家产?做梦!”

沈听白挑鱼刺的手猛地一颤,鱼刺差点扎进肉里。那轻蔑的语气,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他低着头,把委屈和难堪死死咽下去。他从未奢望过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只是……渴望一点点真正的接纳,一个能让他不再做噩梦的地方。

平静在他十岁那年被打破。他看到常榕背着小书包,穿着崭新帅气的校服去上学,眼里充满了纯粹的羡慕。他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在常太太嗑瓜子看电视的一个下午,小声地、带着卑微的祈求说:“常阿姨……我、我也想上学……”

空气瞬间降到冰点。

常太太嗑瓜子的动作停了,原本漫不经心的脸瞬间沉下来,像结了冰。她“啪”地把瓜子壳扔进碟子里,声音尖利:“上学?沈听白,你是不是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谁把你从垃圾堆捡回来?谁给你吃给你穿?让你陪着榕榕是你的福气!还想着读书?你配吗?”

常先生也皱紧眉头,语气厌烦:“心比天高!供你吃住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读书?书本费、校服费、学杂费……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沈听白被这劈头盖脸、夹杂着方言的斥责砸懵了,小脸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紧紧攥着衣角,指关节捏得发白。常榕被父母的怒火吓到,躲在了沙发后面,不敢为“哥哥”说话。

最终的结果是,为了防止他“再有非分之想”和彻底“隔离”,常家夫妇不情不愿地给他交了学费,随后立刻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下了现在这间狭小、阴冷、远离常家温暖大房子的出租屋。

他们每个月会“施舍”般给他一笔刚好够维持最基本生存的费用,多一分都没有。

“以后你就住这里,没事别回家,省得碍眼。”常太太把钥匙丢给他时,眼神像看一块抹布,“钱按月打给你,够你吃饭读书,记住自己是谁!要不是榕榕喜欢你……早就把你扔回那个死胡同了!”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彻底隔绝了屋里的暖意和常榕模糊的呼唤,也将沈听白隔绝在了那个“家”的外面。他攥着冰冷的钥匙,站在狭小、陌生、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寒气逼人的出租屋中央,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依旧是无家可归的。常家,从来不是他的家。他只是一个用“陪伴常榕”换取生存资格、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寄居者。

“咕噜噜……”

一阵清晰而绵长的肠鸣声将沈听白从沉重的回忆中拉回现实。腹部的闷痛感似乎被这饥饿感放大了。他这才想起,昨晚因为心情低落,他晚饭只啃了一个冷馒头。

他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煤炉子旁。炉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熟练地夹起一块煤球,用废纸点燃引火,看着微弱的火苗慢慢舔舐着煤块。屋里渐渐有了一丝暖意,但依旧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等炉火旺了些,他拿出一个小铝锅,接了点自来水放在炉子上。水开得慢。他掰下一小撮挂面,又犹豫了一下,从窗台上一个破碗里拿出一小块冻得硬邦邦的猪油,小心地刮了一点放进锅里。最后,撒了一小撮盐。

清汤寡水的面条在锅里翻滚。沈听白蹲在炉子旁,看着跳跃的火苗和锅里升腾的热气,有些出神。常家给的生活费,如果只用来买最便宜的米面、咸菜和必要的学习用品,其实是够的,甚至还能略有结余。他没什么物质**,衣服能保暖就行,零食更是极少碰。那些省下来的钱,都被他一点点攒起来,像蚂蚁搬家一样收在那个铁皮盒里。

最初,他只是单纯地想攒点钱,像一只储备过冬粮的松鼠,给自己一点微薄的安全感。但自从高二开学不久,在那个楼梯口附近,他偶然目睹了一件事,一切都变了。

那天也是放学,他因为帮常榕去校外买新出的游戏卡带,回来晚了。刚走到教学楼侧面那条僻静的小路,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哄笑声和女生的啜泣。他探头看去,只见几个高一的男生围着一个初三的女生,抢走了她的书包,把里面的书本和文具盒倒了一地,还不停地语言霸凌她。女生吓得瑟瑟发抖,蹲在地上哭,无助地想去捡散落的书本,又被他们用脚踢开。

沈听白自己经历过无助,最看不得这种场面,心一下子揪紧了,但他知道自己冲上去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一起遭殃。他正焦急地想着要不要去找老师,一个熟悉而冷峻的身影出现了。

是顾灼。

他背着书包,似乎也是刚办完事回来,恰好路过。他脚步顿了一下,冷冽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欺负人的男生和地上哭泣的女生。那几个男生看到顾灼,显然认识他,气焰顿时矮了半截。顾灼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独来独往、不好惹,没几个人会去找他的麻烦。

顾灼什么也没说。他甚至没有看那几个男生一眼,只是径直走到那个哭泣的女生面前,蹲下身,无视了旁边那几个男生尴尬又带着点畏惧的表情。他动作不算温柔,但很利落地帮女生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本一本本捡起来,拍掉灰尘,摞好。又把摔坏的文具盒和散落的笔也捡起来,放进书包里。整个过程,他面无表情,嘴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那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不敢,最终悻悻地嘀咕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顾灼把整理好的书包递给还在抽泣的女生,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走吧。”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女生抱着书包,哽咽着说了声“谢谢学长”,慌忙跑开了。

顾灼站在原地,看着女生跑远,才直起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那一刻,沈听白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平日的冷漠疏离,只看到一种近乎本能的、沉默却强大的保护姿态。他弯腰捡书时微微皱起的眉头,递给女生书包时稳定有力的手……每一个细节都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沈听白内心常年以来积累的寒冷、疏离和寄人篱下的卑微。

在常家,他感受的是施舍、是利用、是“记住自己是谁”的冰冷提醒。而在那一刻,顾灼身上展现的,是一种无需言语、不图回报的、纯粹的保护弱小的温暖力量。那种力量,像寒冬里突然燃起的一簇火,瞬间点亮了沈听白灰暗的世界。

从那一天起,顾灼在沈听白眼中,就不再仅仅是那个长得好看却冷冰冰的同级生。他成了沈听白贫瘠生命里,唯一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守护的那份温暖光源。即使那光本身是冰冷的,沈听白也愿意飞蛾扑火。

于是,他攒下的那一点点可怜的“积蓄”,有了新的、无比明确的意义——为那个名叫顾灼的少年,买一个靠近他的机会,买一份表达自己微小心意的“礼物”。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一杯据说能暖手的奶茶,一块排了很久队才买到的精致点心……每一次挑选,他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想象着顾灼收到时,哪怕只是眉头舒展一瞬,或者指尖感受到一点暖意,都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虽然,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冰冷的拒绝,或者像昨天那样,一句直白的“我不喜欢你”。但他攒钱的动作从未停止。铁盒里的钱,在一次次“投资”中缓慢地减少。沈听白从不心疼。这些钱,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试图触碰那束光的“船票”。

面条煮好了。他盛出来,清汤里飘着几根面条和几点油星。他端着碗,坐在书桌旁,小口小口地吃着。腹部的疼痛在食物的温热下似乎缓解了一些,但那种隐隐的、持续的不适感,像背景音一样挥之不去。

他抬手按了按上腹,眉头微蹙。最近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好像越来越频繁了。是饿的吗?还是冻的?或者……他想起昨天在寒风里痛得直不起腰的感觉,心里掠过一丝细微的不安,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没事的。”他低声对自己说,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必须坚信的事实。八岁那年从死神手里侥幸逃脱后,他对“活着”这件事,总有种异乎寻常的坚韧。只要还能喘气,只要还能攒钱给顾灼买明天的豆腐脑和油条,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他快速吃完面,把碗洗干净。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苍白的脸和努力练习的笑容,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煤烟味的冰冷空气,再次挺直了脊背。

“顾灼,早上好!”声音清亮,带着刻意营造的、驱散寒冷的活力。

他背上那个用了好几年的旧书包,锁好那扇单薄、挡不住多少寒气的门,迈入了春城清冷的晨光中,朝着有顾灼存在的明德中学,朝着他生命中唯一认定的那束光,固执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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