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像细密的针,扎得林溪鼻尖发酸。
校医给苏野的胳膊涂碘伏时,她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一声,只是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林溪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
“伤口有点深,得注意别碰水。”校医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明天再来换次药。”
苏野“嗯”了一声,起身时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的金属托盘,器械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医务室里格外刺耳。她弯腰去捡,林溪也伸手帮忙,两人的指尖再次碰到一起,这次苏野没躲,只是飞快地缩回手,耳尖红得更明显了。
走出医务室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子色。林溪忽然想起口袋里的橘子糖,是昨晚苏野给的那颗,被体温焐得软软的。她想递出去,又觉得太刻意,手在口袋里攥得发紧。
“喂,”苏野忽然开口,“你妈知道了,会不会骂你?”
林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张昊的事:“她还不知道。”
“张昊那德性,肯定会告状。”苏野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到时候别说我认识你。”
林溪的心里有点闷。她知道苏野是怕连累自己,可“别说认识你”这几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她想说“我不怕”,却又没底气——母亲的脾气她最清楚,要是知道她跟“问题学生”搅在一起,只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回到教室时,陈瑶正趴在桌上等她们,看到苏野胳膊上的纱布,小声问:“没事吧?”
“死不了。”苏野把书包甩到桌上,从里面摸出个皱巴巴的面包,大概是早上买的,现在已经硬了。
林溪看着她啃面包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的书包里有母亲早上塞的三明治,还带着保温袋的温度。她犹豫了几秒,把三明治推过去:“这个给你,我不饿。”
三明治是金枪鱼馅的,母亲特意让家里的阿姨做的,层层叠叠的食材堆得像座小山。苏野盯着三明治看了半天,又抬头看林溪,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干嘛?想收买我?”
“不是……”林溪的脸有点烫,“就是觉得你可能没吃饱。”
苏野沉默了几秒,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金枪鱼的腥味混着沙拉酱的甜味在空气里散开,她吃得很快,像只被饿了很久的小兽,却在吃到中间时忽然停住——里面夹着片她很久没吃过的芝士,融化后在舌尖泛着淡淡的奶香。
“谢了。”她含混地说,声音比刚才软了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林溪才发现自己忘带历史课本了。早上匆忙间把课本落在了家里,母亲此刻应该在应酬,打电话也不会接。她急得额头冒汗,月考在即,历史又是她最不能掉以轻心的科目。
“又忘东西了?”苏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把自己的历史课本推过来,“拿去用。”
“那你怎么办?”
“我看笔记就行。”苏野从桌肚里翻出个旧本子,封面写着“高二(7)班苏野”,字迹比现在工整些,大概是高一用的。
林溪翻开课本,发现里面夹着张新的便利贴,是苏野的字迹:“第53页,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条约对比,老师说考大题的概率很大。”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的表格,把《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的内容列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里忽然暖暖的,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原来苏野看着漫不经心,却把这些事记得这么清楚。
晚自习过半时,林溪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今晚有个重要的饭局,让司机先送你回家,我晚点回来。”
她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用面对母亲的盘问。抬头时,看到苏野正趴在桌上写题,台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其实很柔和,只是总被那股桀骜的气场遮住。
林溪忽然想起早上陈瑶说的话:“苏野其实很聪明,就是不肯好好学。”据说她初中时成绩很好,只是初三那年家里出了变故,才突然变得叛逆起来。
“这道题……”林溪犹豫着开口,指着苏野卡住的数学题,“辅助线应该这样做。”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虚线,“把三角形补成平行四边形,就能用勾股定理了。”
苏野盯着草稿纸看了半天,眼睛忽然亮了:“哦,原来如此。”她拿起笔飞快地演算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
林溪看着她解题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晚自习也没那么难熬。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共用的课桌上,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放学铃声响起时,苏野还在跟最后一道物理题较劲。林溪收拾好书包,轻声说:“我先走了。”
“嗯。”苏野头也没抬。
林溪走到教室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苏野。她还趴在桌上,台灯的光勾勒出她倔强的轮廓,桌角放着那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芝士的油纸被小心翼翼地叠成了小方块。
林溪的心里动了一下,转身走回座位,把自己的台灯卸下来放在苏野桌上:“这个给你用,比教室里的灯亮。”
台灯是母亲特意买的护眼灯,白色的灯罩,开关处还贴着“护眼认证”的标签。苏野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惊讶:“你不用?”
“我家里还有。”林溪拿起书包,“早点回去,别太晚了。”
苏野看着她走出教室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台灯。暖黄色的光线落在物理题上,把那些复杂的公式照得格外清晰。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灯罩,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刚才三明治里融化的芝士。
“……谢了。”她对着空荡荡的教室小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溪坐在回家的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她想起苏野胳膊上的纱布,想起她啃硬面包的样子,想起她对着物理题皱眉的神情,忽然很想知道,这个看起来浑身是刺的女生,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车快到家时,母亲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带着惯有的冰冷:“张昊妈妈跟我说,你今天跟一个叫苏野的学生走得很近?”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张昊还是告状了。
“我们只是同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同桌?”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妈妈说那个女生在学校打架,还把你拉着一起胡闹,林溪,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苏野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林溪下意识地反驳,说完就后悔了——她很少这样跟母亲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母亲冰冷的声音:“明天我去学校一趟,跟你们班主任说,把你调回重点班。”
“不要!”林溪几乎是喊出来的,“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母亲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溪靠在车窗上,看着别墅的灯光越来越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不想离开这个有苏野的教室,不想回到那个只有成绩和规矩的重点班,不想让母亲把她的人生安排得密不透风。
司机把车停在门口,林溪却迟迟不肯下车。她望着学校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间亮着灯的教室,看到那个趴在桌上刷题的身影。
而此刻的教室里,苏野终于解出了那道物理题。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林溪留下的台灯照了照,忽然发现灯罩下面贴着张小小的便签,是林溪的字迹:“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用动量定理会更简单,步骤我写在你物理练习册的第37页了。”
苏野愣了一下,翻到练习册第37页,果然看到上面用红笔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苏野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刚想把便签收起来,却看到教室后门闪过一个黑影。她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往里面张望,手里还拿着手机,镜头对着她的方向。
“你是谁?”苏野站起身,抄起桌上的台灯。
男人被发现,慌忙转身就跑,外套的一角扫过门框,露出里面夹着的工作证——上面印着“星华中学教务处”的字样。
苏野皱起眉,追出去时,男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她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里攥着那盏台灯,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像林溪母亲公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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