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看了三分钟，笔尖在草稿纸上悬着，冷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淡淡的青色。
沈宁写着写着在想，自己不是说及格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去跟谢安一样刷题。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换了调子，从密集的聒噪变成疏朗的间歇，像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敲打着空荡的房间。沈宁放下笔，捏了捏发酸的手腕，视线扫过书桌角落——那里放着颗青提，是晚上没吃完的，表皮已经有点发皱。
他拿起那颗青提扔进嘴里，酸涩感比傍晚时重了许多。果肉干涩地贴着舌尖，让他忍不住皱起眉，伸手去够桌角的矿泉水。拧开瓶盖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冲淡了那股涩味。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温菀馨发来的微信，带着个委屈的表情包：【沈哥，我被周航坑惨了，他玩辅助全程逛街，举报他！】
沈宁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活该，谁让你跟他组队】
那边几乎是秒回：【那你上线带带我啊，就一局呗】
沈宁抬头看了眼窗外。月光把香樟树的影子拓在墙上，像幅被揉皱又展开的素描。他确实有点想玩游戏，但习题册那道大题还没有写好，扎得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了，】他回复，【在做题】
温菀馨发来一串震惊的表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哥你居然做题？】
【少废话。】沈宁收起手机，重新拿起笔。草稿纸上已经画了七八个辅助线，条条都像迷路的蛇，绕来绕去找不到出口。他烦躁地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桌旁的垃圾桶，那里已经堆了三个同样的纸团，都是被这道题逼出来的。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沈宁靠在椅背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吊灯的水晶碎片反射着月光，晃得人眼睛发花。他突然想起谢安的手，握着笔时稳定得像定海神针，写出来的解题步骤永远条理清晰，连辅助线都画得笔直。
“有什么了不起的。”沈宁对着空气嘟囔，却还是认命地翻开谢安可能会用的习题集，这是他白天在学校小卖部看到的，趁午休跑了趟书店买回来的。
书页翻动时带着油墨味，混着房间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沈宁每天都会拖地】。沈宁找到类似的题型，手指划过印刷体的解题步骤，行楷的批注在旁边：“这里应该用勾股定理”“辅助线画错了”。
等他终于把那道题解出来时，窗外的月光已经移到了书桌中央，像杯没加糖的牛奶。沈宁盯着最后的答案看了半分钟，突然觉得有点荒谬，他居然为了一道数学题，耗了整整两个小时。
手机又亮了，这次是赵阳：【沈哥，谢安在疯狂刷题上冲榜一了，你快看】
沈宁点开那个他昨晚才下载的软件。排行榜第一的位置果然挂着“谢安”的名字，后面的正确率刺眼地显示着98%。他鬼使神差地点进谢安的主页，最新动态停留在十分钟前：解出一道物理压轴题，用时3分27秒。
下面有不少评论，大多是【学神太厉害了】【求讲解】【学神透露一点也好啊】之类的话。
谢安一条都没回，头像还是系统默认的灰色几何图形。
沈宁退出软件，心里有点堵。他点开自己的主页，昵称“沈宁”孤零零地挂着，正确率刚过60%，连排行榜前一百都没进。
“真无聊。”他把手机扔到床上，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时，外婆的遗像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沈宁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青提干，这是他照着外婆的方法做的，把青提晒干了密封在罐子里，酸酸甜甜的，像小时候外婆给他的零嘴。
“你说我是不是傻，”他拈起一颗青提干放进嘴里，声音轻得怕惊扰了什么，“跟个学霸较什么劲啊。”
遗像里的老太太还是笑着，嘴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藏着无数个夏天的秘密。沈宁记得外婆总说，人这辈子，别跟自己过不去。那时候他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更糊涂了。
回到房间时，手机正在震动，是周航打来的电话。沈宁划开接听键，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里忙着把解出来的习题整理好。
“沈哥，你真在做题啊？”周航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背景里能听到游戏音效，“菀馨说你转性了，我还不信。”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沈宁把习题册放进书包，单肩包的带子垂在地上，被月光浸得发白。
“别啊，”周航连忙说，“就是想问问，明天早自习要不要带AD钙奶？我去楼下便利店买。”
“带两瓶吧。”沈宁想了想，补充道，“看看小卖部有没有卖冰的，有的话就买冰的吧。”
“得嘞。”周航应着，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刚才在游戏里碰到程雨微学姐了，她说谢安也在学生会群里说，明天要检查作业，特别是数学卷子，你写了没？”
沈宁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忘了还有数学卷子这回事。“写了。”他含糊地说，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沈宁盯着书包里露出的数学卷子一角，突然觉得有点心虚。他刚才光顾着解那道破大题，卷子根本没动。
月光已经爬到了书桌上，把空白的卷子照得清清楚楚。沈宁叹了口气，认命地把卷子抽出来，摊在桌上。
笔尖落下时，他突然想起谢安写作业的样子。应该是坐得笔直，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连握笔的力度都分毫不差。不像他，趴在桌上，单腿搭在椅子上，写两行字就要摸颗薄荷糖吃。
写到一半，沈宁的手机又亮了。这次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睡了？”
他皱起眉，以为是骚扰短信，刚想删掉，手指却顿住了。这个号码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是昨天傍晚谢安塞给他AD钙奶时，他顺手存下的号码。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觉得以后说不定要找他算账。
沈宁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落下。问他睡了没干什么？难道是学生会查寝？可他又没住校。
“没。”他最终还是回了一个字，言简意赅，像在跟陌生人打交道。
对方回得很快：“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辅助线画在AB中点。”
沈宁猛地抬头，看向卷子上那道空着的大题。和他刚才解出来的那道题一模一样。
心脏突然跳得有点快，他怎么知道自己卡在这道题了？
“你怎么知道？”沈宁的手指有点抖，打字时错了好几个字母。
“猜的。”
这个回复简洁得像谢安本人，没带任何情绪，却让沈宁心里莫名发慌。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突然觉得有点热，起身去开风扇。
吊扇转动时带起的风里，好像混着谢安身上的矿泉水味，清清凉凉的，和他房间里的消毒水味完全不同。
沈宁重新坐回书桌前，按照谢安说的辅助线画下去。果然，刚才卡了半天的步骤突然豁然开朗，行楷的字迹流畅地铺满卷面，连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变得轻快起来。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时，沈宁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工程。他拿起手机，想跟谢安说声谢谢，却发现对方已经发来一条新消息：“步骤注意逻辑，别跳步。”
沈宁的脸有点发烫，不知道是被风扇吹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把自己写的步骤检查了一遍，确实有两处跳步了，连忙补了上去。
“谢了。”他终于发出了那两个字，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心里像被塞进颗青提，甜丝丝的，又有点涩。
这次谢安没再回复。
沈宁握着手机等了十分钟，屏幕始终暗着。他有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床上，起身去洗漱。
镜子里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近乎透明，嘴唇因为刚才吃了太多青提而泛着淡淡的红。他掬起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
“沈宁啊沈宁，”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跟他客气什么。”
镜子里的人也皱着眉，好像在嘲笑他的口是心非。回到房间时，手机屏幕亮着，是谢安发来的消息，依旧言简意赅：“不客气。”
沈宁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说话永远像在发通知，连客气话都透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
他没再回复，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床头柜上。月光已经移到了地板上，像条银色的河，把房间分成两半。
沈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水晶碎片反射的光晃得他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谢安的背影，一会儿是青提的味道，一会儿又是那道该死的数学题。
他翻了个身，看到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是他刚才没喝完的。沈宁突然想起谢安喝矿泉水的样子，仰头时脖颈的线条干净利落。
“疯了。”他拉过被子蒙住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宁终于有点睡意。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以为是幻觉，没在意。
等他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蝉鸣又开始了，比昨晚更响亮。
沈宁揉着眼睛坐起来，抓过手机想关掉闹钟，却看到屏幕上有个未接来电，是凌晨四点多打来的，备注是“谢安”。
他愣住了。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像潮水一样涌进房间，把所有的声音都淹没了。沈宁握着手机，指尖有点发凉，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瓷质的光。
他盯着那个未接来电看了很久，直到闹钟再次响起，才猛地回过神，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下床。
拉开窗帘的瞬间，阳光涌了进来，带着熟悉的热浪。楼下的香樟树上，无数只蝉在放声鸣叫。
沈宁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道谢安为什么会在凌晨四点打电话来，也不想知道。
沈宁拿起书包甩到背上，转身走出房间。经过客厅时，他对着外婆的遗像笑了笑：“今天去买青提，要最甜的那种。”
照片里的老太太依旧笑着，好像在说：“好啊，小宁。”
手要码累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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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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