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歌和苏柔婉回到城中,在街边随便吃了午饭,边走边闲聊,这时一位妇人从萧逸歌身边走过,妇人身上的香味飘到萧逸歌鼻中,萧逸歌觉得味道异常熟悉,回头望向刚走过去妇人的背影,珠钗华丽,长裙曳地,身姿婀娜,萧逸歌嘴角轻笑:“碰到熟人了。”拉着苏柔婉,道:“跟我走。”
柔婉不明情况,道:“去哪儿?”
萧逸歌指着前面妇人的背影,小声道:“跟着她。”
柔婉轻笑道:“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妇,你认识?”
“别说话,小心她听到。”萧逸歌小声道。
苏柔婉仔细看了看妇人的背影,突然叫道:“我见过她。”
那妇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回头,萧逸歌赶忙拉着柔婉扭头,假装挑选路边的布匹。那妇人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扭头继续往前走。
萧逸歌拉着柔婉,道:“继续走,你小声点,她可是有武功在身上的。”
苏柔婉小声道:“前些天我经常看到她去灵绣的刺绣铺。”
“你确定?”萧逸歌问。
“千真万确,这娘子身段婀娜多姿,非常漂亮,见过就忘不掉的。”柔婉道。
两人一路跟前,果然妇人又去了灵绣的绣品店。
苏柔婉和萧逸歌在离绣品店稍远的地方一直观望着,店面帘子掀开着,两人看见美貌妇人先是与灵绣攀谈了一会,又拉着锦娘的手甚是亲密。
出门时,锦娘满脸笑容的把她送到门外,才转身进了店里。
萧逸歌拉着柔婉道:“走,进店看看。”
灵绣远远看到她们,就乐呵呵地出门迎接,道:“欢迎两位俊俏小娘子。”
萧逸歌道:“姐姐生意可好?”
灵绣笑道:“凑合,够吃喝。”
“刚刚看到位美貌娘子走出来,是不是来大客户了?”萧逸歌笑道。
“你是说方家娘子?她最近在我这买了不少绣品。”苏灵绣道。
“方家娘子慧眼识珠,姐姐的绣品的确独一无二。”萧逸歌道。
锦娘听到她们的谈话,道:“什么绣品不绣品的,方家娘子是与我投缘还差不多。”说着摸着手上明晃晃的金镯子。
灵绣笑道:“是呀!方家娘子和锦娘特别能聊得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这个做姐姐的都不知道,现下都成老熟人了,这不,手上的金镯子就是方家娘子送的。”
锦娘捋捋鬓边的秀发,道:“是你傻,人家送你你还不要,就这副金镯子,顶上你卖多少绣品,真是天生就是穷命,不过大家都是姐妹,我就帮你卖卖绣品给方夫人喽。”
萧逸歌走到锦娘身边转着打量了她一圈,见她头上插着玉钗步摇,妆容精致,粉面含春,耳上戴着坠着红宝石珠子的耳环,身上着锦缎衣裳,手上套着金镯子。锦娘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道:“看什么看?不男不女的家伙。”
萧逸歌莞尔一笑,道:“小娘子生得这么好看,看几眼怎么了。”转头对灵绣一笑道:“姐姐忙着,我和柔婉去别的地方逛逛。”
锦娘看着萧逸歌的背影,“哼”了一声,道:“总算眼睛没瞎,还能看出小娘子我天生丽质。”
苏灵绣拉了一下锦娘的袖子道:“可别臭美了。”
锦娘道:“我帮你卖绣品,你都没谢过我呢?”
苏灵绣转头瞧着她,调侃道:“谢谢你了,大美人。”
萧逸歌和柔婉在回府衙的路上边走边聊,萧逸歌问:“锦娘什么时候和方家娘子认识的,姐姐知道吗?”
柔婉道:“这个谁知道,以前她在府上,虽然不常出门,但也没人拦着她出入自由,出去总归是能认识些人的。”
“我看她如今打扮的倒比在府中富贵多了。”萧逸歌道。
“金玉首饰,大概以前在丞相府,老爷公子们赏的吧!如今她珠翠满身,看样子是想通了,还有劲骂你,说明没啥事了,管她穿什么戴什么呢,能好好活着就行。”柔婉道。
“我初见她时,她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眉目含愁,的确与今日大不同。”萧逸歌道。
苏柔婉听后咯咯笑道:“她那是觉得男人喜欢女孩子楚楚可怜的样子,故意扮成那样的,素衣临窗,风露清愁,她觉得哥哥喜欢这样的。”
“是这样?为男人那样装扮?”萧逸歌疑惑。
苏柔婉道:“你说她以前不施粉黛,那是你看的不仔细,她以前画的那个眉毛,叫愁眉,看上去就是一副忧思愁苦的样子。”
“眉毛是画的?”萧逸歌疑惑。
苏柔婉笑道:“妹妹不懂这些妆容,我以前是最懂这些的,所以看到锦娘如今这样,我才说她大概是想明白了。”
苏柔婉随即疑惑道:“你认识这个方家娘子?”
萧逸歌道:“这位就是赵姨娘。”
“她就是你说的武功高强,和你对打的赵姨娘?”
苏柔婉惊道,“但是我看她娇柔妩媚,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最近频繁去灵绣的店里,又和锦娘关系甚好,你在医馆要留心点,我怕她会对你做什么。”萧逸歌道。
苏柔婉想起赵姨娘前几天见自己笑盈盈得样子,顿时觉得心惊。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府衙,一进后院,许管家急匆匆跑来,叫道:“姑娘留步。”
两人站定转身,只见许管家气喘吁吁道:“姑娘让我好找,方才大人回来说他下午要去会个故人。晚上户部尚书沈大人过生辰,请了他,今天会晚些回来,让我给姑娘说一声。”
萧逸歌一听户部尚书沈吉,自是神情紧张。
“他带鲁松一起去的吗?”柔婉问。
许管家道:“我也说让大人带着鲁捕头,大人说鲁捕头昨儿才从外地办差回来,让他在家多歇几天,就一个人走了。”
柔婉道:“知道了。”
许管家走后,两人去厨房弄了点茶水,回屋里喝着茶水,苏柔婉叹口气道:“莫名心慌,这节骨眼上户部尚书请哥哥去,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也不说带个人,万一出点啥事。”苏柔婉越想越觉得不放心,站起来道:“不行,我得上鲁松家一趟,让他在沈府门口等着哥哥。”说着就要走。
萧逸歌起身赶忙拽住她,道:“别忙活了,你要是不放心待会我去一趟就行了。”
柔婉这才回过神来,拍拍脑袋道:“对呀,你就在我身边,找鲁松干嘛!”
萧逸歌一笑道:“你现在找许管家,问问她沈府怎么走。”苏柔婉立马出去找了许管家。
下午酉时,萧逸歌一身青色男装,告别了柔婉,直奔沈府,沈府门外倒不像以前丞相过生日那样热闹,进门的客人也很少。
萧逸歌两手背后,站在门口一棵正开着花的石榴树下等着苏成到来,直到天渐渐暗下来,门口空无一人时,才远远看到苏成走过来。萧逸歌偷偷绕到他身后,轻轻一拽,拽走了他手上的画,苏成不防备赶忙回头,只听萧逸歌道:“送别人礼物连个盒子都不装吗?”
苏成看到萧逸歌先是不可置信,随即才笑笑道:“你怎么来了?”
萧逸歌把画轴拿在手上随意转了几圈,道:“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好妹妹,担心你被人欺负,让我来看看。”
苏成笑道:“还是柔婉关心我,不过……也是瞎操心。”
“那你不用人陪,我走了。”萧逸歌说完转身就要走。
苏成赶忙叫道:“来都来了,就……就一起进去吧。”
萧逸歌转身笑笑,两人走到沈府大门前,听到院内奏起吹吹打打的喜庆乐曲,苏成给了管家请帖,萧逸歌把手上的画交给边上收礼的仆人。只听管家,道:“我们老爷可念叨着苏大人呢,快请进。”
进到院里,萧逸歌环顾四周,院中种着些寻常的花草树木,但颜色各异,错落有致,花香扑鼻,石径弯曲,风细虫鸣,自有一番风雅。因是过生辰,回廊檐上挂着几盏红灯笼,回廊的顶棚用茅草铺就,颇具农家风情。穿过回廊,萧逸歌和苏成走到大厅前,厅前歌管声声,红绸飘飘,厅内客人虽不是很多,但大家互相见礼攀谈,气氛欢乐。
苏成自是进去与众人攀谈,萧逸歌在厅外听着伶人们吹奏喜乐。苏成一进门,就赶忙拱手弯腰行礼,道:“祝尚书大人如松如柏,福寿延年。下官来迟,还请大人赎罪。”户部尚书沈吉上前扶起苏成,道:“子安能来,老夫这里真是蓬荜生辉!何罪之有?”苏成赶忙道:“大人折煞下官了。”
这时旁边有声音道:“苏大人被圣上赋闲在家,心中郁闷不想出来见人,来迟可以理解嘛!”说话的正是那日被三娘所打的严相孙子严绍宗。
这时有人附和道:“我们整天忙忙碌碌的,想要片刻清闲,圣上都不让,何时才能像苏大人一样,体会体会人闲桂花落的日子。”
苏成并未看说话的人,只拱手对沈吉道:“子安来迟,待会宴席上愿自罚三杯,敬各位大人。”
沈吉听后哈哈笑道:“他们开玩笑呢,子安别往心里去。”接着对众人道:“我这人一向喜欢简单,最近又一心扑在去岁中州旱灾有人贪污赈灾款的事上,这生辰要不是圣上提醒,我都给忘了,圣上天恩,一定要让我办这个生辰宴,说是借这个生辰大家热闹热闹,让我也放松放松,今儿个不管大家有什么恩恩怨怨的,都暂且放下吧。”
说完就走到院里,面朝皇宫所在的方向跪拜,众官员一看,也赶忙跟着跪在后面,院里弹奏乐曲的伶人,丫鬟小厮,跟着众官员的仆人看到此情景,也都赶忙跪在了各自的位置上,萧逸歌也不得不跟着众人单膝跪地,只听沈吉用高亢的声音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也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拜完毕,众人起身,沈吉对众人道:“众位大人去花厅赴宴,我随后就来。”
管家引着众人穿过长廊走到花园中的厅堂,早已有伶人们坐在花园里吹着欢快的乐曲,花园中一排灯笼瞬间亮起,微风佛过,各种花香扑鼻,众人欣赏着灯下开得娇艳欲滴的海棠花,纷纷赞叹。
不一会儿,沈吉换了件绣着福字花纹的青缎绸衣来到花厅,众人又是赶忙行礼,花厅内两旁摆着长桌,大家纷纷落座,跟着的随从都站在自家大人身后,萧逸歌自是站在苏成身后,看着欢天喜地的沈府,觉得柔婉的担心的确多余了。桌上已摆满各色食物,点心,茶水,酒水。
沈吉坐在左边一排最前面的主位上,举起酒杯道:“今儿的酒是圣上所赐的御酒鹤年寿酒,用佛手、桂花、金橘等多种中药配制而成,喝了不仅不伤身体,还能延年益寿,皇恩浩荡,我等要对得起圣上的这份疼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杯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满饮此杯后落座。
沈府管家一拍手,上来歌舞表演,众人随意聊天饮酒看歌舞。沈府一仆人走到苏成跟前,小声道:“老爷请大人喝一杯。”苏成拿起桌上的酒杯起身走到沈吉跟前,沈吉指指旁边的空座位,道:“坐下说。”苏成只得坐下,把酒杯放到桌上,萧逸歌自是也跟来站在苏成身后,沈吉落座时瞥了萧逸歌一眼,随机扭头又仔细看萧逸歌,萧逸歌只得赶忙拱手低头道:“小人拜见尚书大人。”
苏成赶忙扭头起身道:“这是替下官办事的萧捕头。”
沈吉笑着道:“年轻人一表人才。”随即对萧逸歌道:“跟着你们苏大人好好干。”
萧逸歌依旧低头道:“谢大人夸赞。”
沈吉和苏成坐好,边看歌舞边聊天,两人都是面带微笑,沈吉夸赞着苏成为官的政绩,苏成谦虚地说着恭维沈吉的话。
歌舞完毕后,沈府管家道:“下面弹琵琶的是京城名手温柳儿温娘子。”
有人小声道:“温柳儿,不是说脱籍了吗?前几天我请她,她还坚决不来呢。”
这时沈吉的二儿子站起来道:“众位有所不知,这温柳儿正是家姐求得父亲为她脱籍的,家姐欣赏她的才情和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就去求父亲为她脱籍,父亲自是和家姐一样,宅心仁厚,见不得这小小女子受苦,随即就答应了。不过今日这位温娘子来不仅仅是为了感谢父亲的脱籍之恩,她更是来见见另一个人。”
严绍宗惊奇道:“是谁这么得佳人青睐?全京城都知道小爷我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不会是为了我……”
正说着,温柳儿就抱着琵琶进了门,行礼道:“民女温柳儿拜见各位大人。”
沈二公子道:“温娘子请起。”
这时有人道:“温娘子是为了哪位大人来的,说出来我们听听。”
沈吉二儿子拱手道:“我们还是先听听温娘子的琵琶绝技。”说完对温柳儿,道:“娘子请弹吧。”
温柳儿柔声道:“今儿民女为尚书大人弹一首我自创的祝寿曲,祝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坐在厅中凳子上弹起了琵琶曲,萧逸歌仔细看这位温娘子,只见她穿着一袭半旧的鹅黄衣裙,裙底遮住有些缠足痕迹的小脚,不禁甚是叹息,所幸只是把脚缠得小了一些,还能走路,没有成了那种变态的弓形,往上看,只见她挽着简单的单螺髻,头上仅插着一根玉簪固定,耳上,脖子上皆没有任何装束,面颊上更无半点粉黛,一眼看过去便知她已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但有一种成熟的风韵美。她弹起琵琶来,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其中,仿佛此刻大厅里仅她一人而已,琵琶曲调由轻柔到欢快再到热闹,整个大厅都充满在欢乐的乐符中,她闭着双眼,头不停地跟着韵律摆动,一曲罢了,众人纷纷喝彩。
严绍宗开口道:“还以为温柳儿是个二八年华的美人儿,原来是个已近三十的迟暮女子。”说完身边就有人跟着严绍宗一起哈哈地笑。
沈吉笑着对苏成道:“子安,你觉得温娘子的琵琶技艺如何?”
苏成举起酒杯起身道:“不论是弹琴还是弹琵琶,自然是练得越久技艺越是高超,经历世间百态,人世悲欢离合,方才能弹出更丰富的乐曲。今日听温娘子一曲,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往的琵琶曲竟是白听了。苏某为此曲饮一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温柳儿赶忙起身,道:“民女谢苏大人夸赞。”
这时沈吉的二儿子起身道:“苏大人还不知,温娘子此番前来正是为大人而来。”
苏成一脸疑惑,众人也纷纷停止说话,只听沈二公子道:“本来温娘子今日来只为父亲弹一首曲子,但听到宴会中有苏子安大人在,就决定再多弹几首,苏大人不信问问温娘子是不是这样?”
温娘子向众人屈膝行礼道:“确如二公子所说,民女敬仰苏大人已久,今日愿为苏大人献上一曲。”
有人道:“不知温娘子想为苏大人弹哪一曲?”
温柳儿道:“琵琶名曲《淮阴平楚/十面埋伏》,不知苏大人可愿倾听?”
苏成道:“苏某求之不得,娘子请。”
这时严绍宗又道:“听闻苏大人不仅好丹青,剑术更是一绝,《淮阴平楚》配上苏大人的剑术,想想就精彩绝伦,今儿热闹,何不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时苏成旁边有人小声道:“让苏大人和歌女一起表演?有失体统吧。”
苏成看着严绍宗,洒脱地笑道:“拿剑来。”
沈吉示意身后的仆人拿下墙上挂的宝剑,沈吉接过宝剑递于苏成,道:“子安看看此宝剑如何?”
苏成回头接过宝剑,抽出半截剑身,顿时眼前射出一道寒光,不禁叹道:“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好剑!”
沈吉道:“此剑名为孤影,是老夫在浙江为官时偶然所得,是一位八十岁的铸剑老人平生所铸的最后一把剑,铸完此剑,铸剑师便驾鹤西去了。”
萧逸歌看到宝剑自是感兴趣,凑近苏成欣赏着宝剑,也不禁在心中感叹:“人生百年,红尘喧嚣,终是天地一孤影。”
温柳儿坐定,只听琵琶声起,琴弦被拨动,一下,两下……突然乐符如疾风骤雨般响彻大厅,嘹亮而高亢,苏成持剑一跃而起,跳过长桌,奔向厅中,随着琵琶乐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剑影重重,配合着越来越急促的琵琶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激烈的厮杀,观看的人都精神紧绷,不敢呼吸。
金戈铁马,战鼓声声,血染沙场,两军厮杀,生死决斗,只见苏成衣袖翻飞,剑召变幻无穷,每一剑都充满杀气,沈吉看着苏成坚毅的眼神,充满杀气的剑召,表情异常凝重,萧逸歌欣赏着温柳儿的琵琶绝技,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不错。
终于琵琶声缓和下来,但始终有一根弦揪着众人的心,激烈过后的平和更让人有一种恐怖不敢放松之感,苏成剑召也变得平和,但每一招都充满警惕之感,仿佛敌在暗,他在明,十面皆有致他于死地的敌人。
突然琵琶声又是充满杀气,紧接着犹如战场兵器触碰般的琴弦声响彻大厅,苏成挥舞长剑,残影如光似电,琵琶声越弹越紧凑,苏成的剑也越舞越快,杀气越来越重,厅中众人纷纷沉浸琵琶声中,仿佛穿越了到了战场上,激情慷慨的琵琶乐中夹杂着项羽自刎乌江的悲壮,苏成的剑招上也出现了破釜沈舟的杀招,当众人还沉寂在惊心动魄的战场厮杀之际,琵琶乐戛然而止,苏成也迅速收起了剑招。
温柳儿抱着琵琶起身,向众人行完礼,对苏成道:“民女三生有幸,能为苏大人伴奏。”
这时,沈吉缓缓鼓起了掌,道:“自古美人配英雄,项羽自刎乌江,就有那美人虞姬相伴,精彩,精彩!”随之就是众人热烈般的掌声。
苏成举剑走向沈吉,道:“归还大人的宝剑。”
沈吉摆摆手道:“英雄不仅要有美人陪伴,也得有天下无双的宝剑相陪,这把宝剑送给子安了。”
苏成赶忙道:“此宝剑得来不易,是大人所爱之物,下官怎么敢夺爱,还请大人收回。”说完递于沈吉身后的仆人,仆人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看向了沈吉,只见沈吉点了下头,才接过宝剑,拿起桌上的剑鞘套好重新挂到了墙上。
苏成回到座位上,萧逸歌看到他额头上有汗珠,掏出手帕递于他,苏成看了一眼手帕,对萧逸歌一笑接过擦了汗,顺手把手帕放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这时沈二公子继续道:“下面有请教坊颜娘子为大家唱《小雅?鹿鸣》,还是温娘子琵琶伴奏。”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妙龄女子,只见她云髻高绾,头戴翠色玉步摇,妆容精致,面容娇俏,一身翠色绣莲纹衣裙遮住脚,莲步轻移,走到了大厅中。向众人行礼,道:“教坊颜玉见过各位大人。”
众人一听这二八年华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不禁都酥麻了,严绍宗道:“这才是正当好年华的俏佳人哪!说话都这么好听,这歌声必定是天籁之音。”说完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苏成道:“苏大人,你说是不是?”苏成只笑笑向严绍宗举杯,饮了一杯酒,严绍宗也端起酒杯饮了一杯。
这时旁边有人道:“这颜娘子从江南到京中不过一年时间,就有了百灵鸟的称号,成为京中教坊歌喉第一指日可待呀!”
沈二公子朗声道:“请两位娘子表演。”
又是一阵琵琶声起,“呦呦鹿鸣……”颜娘子歌声如清凉凉的水流般响彻了整个大厅,果然清亮高亢,入人心脾。萧逸歌虽也觉得好听,但是这种词曲皆是宫廷乐的风格,让她觉得充满套路感,无甚新意。
这时有人小声道:“也不过如此嘛,没我府上的歌妓唱得好听。”
又有人小声道:“你府上的都唱些个你侬我侬的小词,你当然喜欢。”
苏成转头看看沈吉,只见他闭上双眼,听得异常入迷。
一曲终了,大家又是一番掌声,众人正期待着下一个表演是什么时,突然,颜玉走到苏成跟前,扑通跪地道:“求苏大人为小女子脱籍。”
这时抱着琵琶的温柳儿也跪在了颜玉身旁,只听颜玉又道:“苏大人,我是一年前被一个人从江南骗到京中的,那个人自称京中富家子弟,说是能帮我脱籍,我便跟了他,没想到一到京中,他就将我送给了其他贵人,就这样我又重新流落到教坊,而那个人从此消失不见。苏大人宅心仁厚,我实在走投无路,今日唐突求大人救救小女子,小女子若能脱籍,定每日吃斋念佛,为诸位大人祈福。”说完流下了两行清泪。
萧逸歌看着求脱籍的颜玉,不禁神情也变得紧张。此刻苏成却为难了,眼前这个颜玉,他是知道的,近来红遍京中,正是因为在王府的宴席上,沈吉在她的团扇上题了字,想想也知道她此时正得沈吉喜欢,虽说这官员不能与官妓私通,但这都是明面上不允许的事,私下指不定到了什么地步,这户部尚书有没有金屋藏娇已得手,谁也说不准。既然沈吉喜欢她,哪里轮得着官低一级的苏成为她脱籍,这小小女子知道沈吉不会放过她,才冒险求他,可他又能怎么办,这太为难了,此刻他还是待罪之身,自身都难保。
苏成在心中道:“圣上让沈吉办生日宴,沈吉又请了我,不知道用意何在,这个生日宴上我是万万不能搞事情的,圣上在背后看着呢。这小女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求我,实属为难啊!”于是缓缓开口道:“颜娘子……正值青春年华,花容月貌,又有一副好嗓子,若是离开了京中教坊,岂不是明珠被藏,鲜花落尘埃,颜娘子放心,这京中教坊定是胜过江南教坊百倍,定不会薄待了娘子……”
没等苏成说完,颜玉就再也不想听了,她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泪眼婆娑。
这时严绍宗道:“我说颜玉娘子啊,这京中有本公子在,就没人敢欺负你的,快别哭了,把花容月貌的小脸蛋都哭脏了。”
萧逸歌此刻想:“想脱籍脱不了,既然让我碰到了,脱不了我就带你逃走,乔装打扮去别处过日子。先出去再说。”
只听沈二公子叫道:“孙嬷嬷,请颜玉娘子去客房休息。”
颜玉突然闭上双眼,口中喃喃道:“花容月貌,你们都爱这花容月貌,那我就……”瞬间抽出头上的发簪,在脸上刷刷划出几道血痕,鲜血顿时渗出,此时颜玉脸上血泪融为一体,一旁的温柳儿惊呼道:“妹妹这是何苦。”孙嬷嬷看到这个阵仗一下惊呆愣在原地,这时颜玉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抬起头就往嘴里灌,萧逸歌一看以为是毒药,赶忙越过桌子打掉了她手中的瓶子,但里面的液体已经有几滴流进了她的喉咙,萧逸歌赶忙抱住她道:“姑娘,快,快,手指放到嘴里催吐,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沈吉看着颜玉这般闹腾,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火气道:“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今儿是来干什么的,我请你来是让你来大闹会客厅的吗?孙嬷嬷,去把教坊司管事的叫来,他的职位是坐到头了。”
这时颜玉顶着血泪模糊的脸看着苏成再次开口道:“花容月貌,百灵鸟歌声,全没了,苏大人,全没了。”
她这一开口,全场都惊呆了,她的嗓音瞬间由刚刚的婉转动听变成了低沉沙哑。
苏成惊道:“你……你的嗓音……”
“对!我喝了毁嗓子的药,嗓子坏了,大人,我可以脱籍了吗?”颜玉用尽所有力气道。
苏成看着她那张绝望血泪模糊的脸,再看看沈吉愤怒的神态,突然觉得此刻这小小的歌妓不正和自己一样身处十面埋伏之中吗?于是心一横,对着沈吉拱手道:“大人,今儿这日子热热闹闹的,不易动杀戮,不吉利,我看教坊司的官员就不必叫了,这小女子到底没福气,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就放了她,由得她自生自灭吧,犯不着今儿与她呕气,放了她也是积福积寿,想必她也会感激大人的。”
这时跪在一旁温柳儿开口道:“尚书大人为小女子脱籍,小女子回去定会把大人当菩萨一样跪拜,日日感激大人的宅心仁厚。”
颜玉也虚弱得开口道:“求尚书大饶颜玉不敬之罪,颜玉福薄,不配得到大人的厚爱,求大人放颜玉离开。”
沈二公子看着眼前的情形,知道父亲此时心中气愤,自是不能这么轻易饶了这个小女子,于是开口道:“孙嬷嬷,带两位娘子下去,请个大夫来为颜娘子治伤。”
苏成看着沈吉不出声,于是起身走到他跟前,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大人,今儿的事圣上可都在后面看着呢,圣上的心思,你我都清楚,一个小女子犯不着你我在这较真。”
眼看着孙嬷嬷要拽走颜玉,萧逸歌扒开孙嬷嬷的手,道:“我来扶她出去。”蹲下正要扶她走时,沈吉突然道:“且慢,既然你求的是苏大人,那就由苏大人决定你的去留吧。”
这时严绍宗道:“朝廷有规章制度,如果歌女都效仿她这样不知礼数,当众划脸的划脸,上吊的上吊,用些小伎俩威胁官员,那这教坊还怎么管理,干脆关门得了,苏大人还是要以规章制度办事。”
严绍宗身旁的官员也都随声附和,连连说有道理。
苏成越是听他们这么说,越是觉得心中烦闷,定定神想了想,对温柳儿道:“听说你这个小姐妹颜玉这一年来经常神情恍惚,大夫说有失心疯之症,是也不是?”
温柳儿一听,这都哪儿跟哪儿,颜玉什么时候请过大夫来看过病,她怎么不知道颜玉有失心疯。萧逸歌看着沉思的温柳儿道:“温娘子,大人问你话呢,你别紧张,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们大人做事情就喜欢刨根问底的。”说完向温柳儿点点头。
温柳儿看着萧逸歌点头,有几分会意,但还是不确定,道:“妹妹一直精神恍惚,忧思郁结,是请过大夫。”她没有回答是不是失心疯,而是这样莫若两可的说了一句,想着总不会错。
苏成继续道:“失心疯就是这样,要不然攻击别人,要不然就是伤害自己,这种病得了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今天这样,公开场合闹事情。本官自为官以来,一向以民为主,今儿看到这可怜的小女子因病自残,不忍苛责,她如今容貌嗓音尽毁,病情也加重,怕是没几天好活了,本官慈悲为怀,今儿就做主为她去了妓籍,让她在死之前有个自由之身。”
温柳儿一听苏成这么说,自是明白了过来,于是开口道:“妹妹可怜啊,前些天大夫就说她病重,不宜去人多的地方,怕出乱子,我还不信,没想到今儿……”
颜玉一听,立马开始装疯卖傻,拔下簪子,对着自己的胳膊又划了两道血痕,鲜血立刻顺着雪白的肌肤留到了地上,嘴里念叨着:“花容月貌,花容月貌……”此刻她头发散乱,奄奄一息,再也没半点人样了。
苏成赶忙道:“萧捕头,拿掉她手上的簪子,带她出去找个大夫看看吧,能活几天是几天。”
萧逸歌赶忙连拖带拽的把她带出了大厅,连拖带拽也是做给众人看的,让他们觉得这个歌妓不配得到尊重。
萧逸歌和温柳儿把颜玉弄出沈府大门,温柳儿扶着颜玉,萧逸歌赶忙去赶来苏成来时驾的马车,颜玉温柳儿一上车,萧逸歌就飞快地驾着马车向前方驶去。离开沈府一段距离后,萧逸歌向马车内扔了一瓶药,道:“颜玉娘子,别装了,我这是上好的治外伤的药,赶紧敷上,你这脸就算不能完好如初,也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
温柳儿掀开马车帘子道:“萧捕头要带我们去哪里?”
“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住的地方怎么走?”萧逸歌道。
温柳儿说清了她们住的地方,萧逸歌边驾马车边道:“如今你们得罪了户部尚书,这京城怕是呆不得了,你们回去带上银两去我家,衣服不要带,银两也别带全,留上一点在房子里,让别人觉得你们并没有离开。”
“去你家?这合适吗?”温柳儿疑惑。
“怎么?怕我是坏人啊。”萧逸歌道。
“不用麻烦萧捕头了,今儿已经万分感谢苏大人和萧捕头,你把我们送回家就可以了。”颜玉用沙哑的声音平静道。
萧逸歌回头看看马车里的颜玉,一笑道:“颜娘子这是被人骗怕了吧。送佛送到西,既然我要救你们,就要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要不然今儿一番折腾不是白费劲了。”
颜玉道:“说实话,今儿我就没想过能活着出沈府,只是对不起温姐姐,被我连累。”
温柳儿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妹妹得以脱籍,我高兴。”
萧逸歌笑道:“既然生死都豁出去了,你们还怕我干啥,反正今天我是一定要带你们走的,除非你们有武功能打得过我。”随即对颜玉道:“颜娘子来自江南,可是来自钱塘?”
颜玉道:“小女子正是来自钱塘。”
“那蓑衣雨剑,妹妹可曾听说过?”萧逸歌道。
颜玉没想过萧逸歌会提到“蓑衣雨剑”,惊奇道:“蓑衣雨剑是一位江湖侠客,曾为钱塘一名歌妓报仇雪恨,我们自是听说过。”
“如果我说我就是蓑衣雨剑呢?”萧逸歌道。
“你……你是大侠蓑衣雨剑?”颜玉不敢相信。
“不要惊讶嘛!我就是蓑衣雨剑,所以当然要帮你们。”萧逸歌道。
温柳儿道:“蓑衣雨剑不是前段时间京城抓得盗匪吗?你是强盗啊?”
“姐姐,话可不能乱说,朝廷都贴告示还我清白了,你看苏大人如今都器重我,不是吗?”萧逸歌道。
“那你如今是被招安,归了朝廷了?”颜玉道。
“那倒没有。”萧逸歌继续道:“你们就听我的吧,在我那住一晚,明天一大早我把你们送出城。”
温柳儿突然惊道:“你肯定骗我们,告示上写的蓑衣雨剑是女人,你……怎么可能是你。”
萧逸歌回头道:“我就是女人啊,待会到了你们住所,任由你们脱衣服检查。”
萧逸歌顿时觉得好笑,一声“驾”,马车绝尘而去,温柳儿和颜玉一时没坐好,纷纷倒在了车里。
……
到得两人住的小院,两人果然对萧逸歌一顿脱衣服检查,萧逸歌只是无奈的张开双臂,道:“两位姑奶奶,你们看看我的脸,男人有长我这么好看的吗?本大侠当然是女人。”
颜玉看到萧逸歌衣内腰间缠的剑,伸手触碰了一下,萧逸歌嘴角轻笑道:“小心别划破了手。”
确认眼前俊俏的萧逸歌是女人后,温柳儿和颜玉都长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萧逸歌真是了不起。萧逸歌道:“这下可以了吧!跟我走吧。”
两人拿了银两还是半信半疑的跟着萧逸歌又上了马车,萧逸歌驾着马车把她们带到了自己住的小院,蝉儿开门看到三个人影吓了一跳,萧逸歌道:“别怕,都是朋友。”
几人进到屋内,蝉儿给她们拿了吃食和茶水,温柳儿和颜玉一看蝉儿一个小姑娘姐姐姐姐的叫着萧逸歌,瞬间觉得安心了许多。
三个吃了点东西后,萧逸歌让蝉儿倒上热水,给颜玉擦脸上胳膊上的伤口,然后敷上药,她拿出折扇在上面画了一幅简单的画,然后题上自己的名字,交给了温柳儿,温柳儿接过展开的折扇,看到上面画着一座亭子,亭子前画着杏花,亭子中站着一位红衣女子背影,手上拿着一条紫色发带,亭外,一位灰袍女子正向她走来。
萧逸歌道:“明天一大早,你们俩乔装打扮成老头和老太太,我送你们出城,出城后你们一路去中州隐阳成召陵县,到了召陵县直接去县衙,把这把折扇给县令大人,她看到后自会保护你们在当地生活。时间长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你们就彻底自由了。”
温柳儿觉得萧逸歌这么没来由帮自己,自是留了一份谨慎,于是赶忙跪地道:“谢女侠的帮助,小女子身得自由后,定报答女侠的救命之恩。”但心里想的是:“先出去城门再说以后去哪里吧,万不得已就试试这召陵县吧。”
萧逸歌看着温柳儿笑道:“姐姐弹的《淮阴平楚》和别人不一样,姐姐今儿的这曲《淮阴平楚》并没有弹到项羽自刎乌江,在战斗中戛然而止,我想苏大人是能听出来的。”
温柳儿并不惊讶萧逸歌这么说,温笑道:“十面埋伏的处境,我想很多人都有,我不想弹自刎乌江的结局。”
萧逸歌看着她道:“此刻大家都还活着。”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萧逸歌就驾着马车窜出了城门,城门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叫道:“还没检查,你给我回来。”萧逸歌哪里肯理他们,早就一溜烟没影了,行得几公里后,萧逸歌跳下马车,告别了两人。
马车上远离萧逸歌后,温柳儿深吸一口早晨田间的空气,笑呵呵道:“妹妹终于可以不用装嗓子哑了。”
颜玉顿时清清嗓子,道:“终于解脱了。”随即大叫一声“我终于解脱了。”嗓音完好如初。原来颜玉毒哑嗓子是故意装出来的,她不仅嗓子没哑,还有口技绝活,扮个老头子就能发出老头子的声音,扮老婆婆就能发出老婆婆的声音。此刻她装扮成老头子,故意用老头子的声音和温柳儿装扮的老婆婆打趣。她们故意瞒着萧逸歌,萧逸歌也听不出来她是故意装嗓子坏掉的。
温柳儿道:“我们要不要听萧捕头的话去召陵县?”
颜玉道:“如果她真是蓑衣雨剑,我愿意听她的。”
温柳儿道:“反正京城告示上画的蓑衣雨剑头像并不像萧捕头。”
“我们如今也没去处,去召陵县看看也无妨,姐姐现在还怕什么呢?如果她真帮助咱们度过了难关,不管她是谁,在我这里她就是女侠蓑衣雨剑。”颜玉道。
“前路茫茫,无所畏惧,走就是了。”温柳儿笑道。
此刻,天已大亮,初夏时节路上一片苍翠,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马车上,一片鸟鸣声中两人的马车驶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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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宴席歌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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