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锦娘早饭都没吃,匆匆告别了柔婉,出了苏府。
御书房内,天子拿着马德仁的账本递给沈吉,示意他看看,沈吉看到上面的杨记绸缎庄收钱记录,不禁一愣,天子随意道:“朕听说杨记绸缎庄是你外甥所开。”
沈吉一听,立马跪倒在地道:“圣上明鉴,这马德仁本在临安任知府,因犯了错,才被贬到召陵任知县。人性难改,肯定是他贪赃枉法被人抓了把柄,才伪造出这虚假账本,污蔑威胁朝廷官员,希望上头的官员能保他一命。看看这账本,难不成朝堂上下都和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串通一气?”
天子眉头微微一锁,继续道:“殷城沈知府沈鸿据说是你本家。朕以派人查明,沈鸿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证据确凿,朕已将他革职查办。”
沈吉一听,立即磕头急声道:“沈鸿确实是臣的本家,臣本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材,才助他求取功名,愿他能成为朝廷的栋梁,造福一方百姓。谁成想他一入官场,就失了本心,经不住诱惑,沦为深渊。臣请求严惩沈鸿,以僦效尤。臣虽痛心疾首,但朝廷律法不可违。”
沈吉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直到头破血流,痛哭流涕道:“陛下,臣为官数年,半生侍奉先皇,先皇驾崩时,臣心中悲痛,想告老还乡,从此念着和先帝的过往过完余生,但先帝拉着臣的手,托付臣继续侍奉陛下您,臣待陛下之心与当初跟随先帝时无异,如今陛下已长成,治国有方,威名远扬,四方臣服,臣已年迈老矣,难堪大任,臣恳求陛下赐臣告老还乡,在乡下度过余生,臣会在乡下会日日为陛下诵经祈福。”说完已是满脸泪水。
天子拿起桌上的一本诗集,看着老泪纵横的沈吉,微微叹了口气,道:“朕最近常读爱卿写的这本诗集,看的出爱卿对故乡山水的怀念。可惜这么美的风光,朕无缘亲眼见见。”
沈吉定定情绪道:“这天下的山水,都是陛下您的,若有机会,臣定叫人画出来送于陛下。”
天子道:“错了,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山水也应是百姓的山水,田地也应给百姓耕种,百姓日子安稳,百姓有饭吃,朕在京中才坐的安稳哪!爱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吉赶忙道:“陛下一片仁爱之心,是臣太狭隘了。”
天子继续道:“前些时候,连夜雷电大雨,父皇陵寝周围房屋有所倒塌,工部说要拨款修缮,朕让他们就地取材用普通木材修理即可。雷电大雨,百姓农田遭殃最严重,朝廷的钱要先用于救灾,安顿百姓生活。如若父皇在世,也会和朕一样做法的,并不会觉得朕有失孝道。朕也希望爱卿能懂朕的心思。”
沈吉拱手道:“臣明白了,臣在京中多年,常常忽略了家中之事,臣回去就给族中老者去一封书信。提醒他们,要听从何县令的安排,不可越了规矩,伤了同村邻里的和气。”
“擦擦眼泪,起来回话吧,年纪大了总跪在地上,膝盖也受不住。”天子道。
沈吉谢过天子,缓缓站起身来。天子继续道:“马德仁曾是临安知府卢天成手下的一名押司,后被巡抚举荐给总督提拔为知府,陈总督这是识人不明哪!陈总督与你都是三朝元老,是父皇留给朕的能臣,朕看到有人弹劾你们,心理也不是滋味。这几年弹劾两江的折子越来越多,漕运**,百姓苦不堪言,若再不加以整顿,恐怕朕这江山都难保哪!两江,从总督,理漕参政到巡抚再到知府以及漕运上的大大小小官员,无不被百姓痛骂,百姓骂他们,跟骂朕也无区别,爱卿说说朕该怎么办?”
沈吉听后,拱手道:“陈总督与臣同科进士,又一起辅佐先帝为官多年,与私上,臣确实与他有交情,但是于公,臣是皇帝的臣,自然是以朝廷为重,以社稷为重,臣都听陛下的,陈总督纵容后辈与手下的事,臣也略有耳闻。”
“沈尚书能公私分明,朕甚感欣慰。”
……
转眼朝堂上,都察院左都御史递上漕运上的各项账本,弹劾两江总督中饱私囊,贪赃枉法,户部尚书沈吉带领众大臣,集体建议圣上彻查两江官员,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苏成趁势献上两江百姓送来的血书,天子大发雷霆,命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联合查案,彻查两江总督及关联官员。轰轰烈烈的两江官场大换血由此拉开了序幕……
翌日,皇帝书房,天子正拿着一把折扇细细观看,苏成急匆匆进了门,先是看到站在一旁的工部王侍郎,行了一个拱手礼后,转身向天子行礼。天子示意他平身后,道:“王爱卿,你给苏府尹说说,这是何物?”
王侍郎转头对苏成道:“这是歌女锦娘在苏府尹卧室捡到之物,她向人炫耀之时,偶然间被我手下的人看到,觉得颇像女匪蓑衣雨剑的东西,就重金买了回来。”
皇帝看着苏成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苏成拱手,道:“回圣上,这的确是微臣之物。”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诚实,就这么承认了。”
苏成道:“圣上,微臣有话想单独跟圣上说。”说完瞥了王侍郎一眼。
皇帝看看王侍郎,道:“王爱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吧。”
王侍郎拱手道:“圣上,苏府尹与女匪关系暧昧,证据确凿啊。”
天子立马变得一脸严肃,声音低沉道:“朕方才的话王侍郎是没听见吗?”
王侍郎赶忙道:“臣不敢,臣这就出去。”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待王侍郎走后,皇帝道:“你要说什么。”
苏成拱手道:“回圣上,臣今日就对圣上说实话,臣确实与蓑衣雨剑萧逸歌相识,不止相识,现在已共事将近一年。臣觉得此人一身武艺,胆识过人,又有一颗善良的悲天悯人之心,可堪大用。这样的人才若不归朝廷所用,才是真的可惜。蓑衣雨剑是教训了陈宝儿,但也是那陈宝儿恃强凌弱,草菅人命在先,萧逸歌为民除害,在百姓心中是英雄般的存在,圣上若一心杀她,才是真的失了民心。若让她跟随微臣办案,为朝廷办事,百姓定会夸圣上善用人才,是英明的君主,还望圣上三思。陈宝儿仗着自己的父亲是总督,在民间肆意妄为,欺男霸女,臣去江南调查时,百姓对陈宝儿恨之入骨,他若触犯的律法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天子听后,嘴角轻笑道:“说了这么半天,你不就是希望朕发一道旨意,让这位侠女名正言顺的跟在你身旁吗?她再厉害,也是个女人,难不成朕要封她个一官半职?这不合规矩。况且陈宝儿就算犯法,也有朝廷律法整治,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女子来审判。”
苏成道:“规矩始终也是人定的,眼下圣上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事情女人办起来反而更方便,这次召陵县之事,臣正是派蓑衣雨剑前往办理的,她从马德仁的一个相好的入手,一步步剥茧抽丝,最后查明真相,带着中州几个女子做证人进京向微臣秉明真相。若不是臣亲自试了她的能力,今日也不敢向圣上说这样的话。蓑衣雨剑嫉恶如仇,做事积极,这样的人若替朝廷办事,定会洁身自好,刚正不阿,正是圣上所需的人才。”
天子道:“你倒是头头是道,仿佛说的不是个女匪,而是金科武状元似的。不过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一身武功若是用在正途,确实才算是物尽其用。她既然武功高强,善于查案,朕就准许她在你身边做个捕头,协助你处理公事。”
苏成赶忙跪地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朕这就下一道圣旨。”说完就拿起笔,写了一道旨意“朕爱惜人才,蓑衣雨剑一身武艺,可堪大用,朕赐萧逸歌女捕头身份,跟随苏府尹左右,为朝廷办事,享受朝廷俸禄。此次萧逸歌查案有功,赏赐黄金五十两,宝剑一柄。”天子写完放下笔,把圣旨递给苏成道:“看看,怎么样?”
“谢圣上。”苏成打开圣旨看了看,合住拱手道:“陛下实乃千古明君,爱惜人才,识人善用。我朝定能国运恒通,威加四海。臣替萧逸歌谢陛下。”苏成瞬间感到身心舒畅,开心得嘴角上扬。
皇帝一看苏成满脸是笑,开玩笑道:“苏成啊,苏成,你就不怕方才朕生气砍了你?”
苏成道:“臣当然怕,但王侍郎他们总是盯着臣和蓑衣雨剑这点事大做文章,臣也觉得烦,索性说明白了,要杀要剐随陛下的心。”
“你倒是有士为知己者死悲壮,怪不得皇后说给你指一门婚事,你就连连拒绝,原来是心里有人了。”皇帝笑道。
“臣是相信圣上心中有百姓,只要对社稷有利,圣上定会认真思量。至于臣的感情私事,都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苏成道。
皇帝看着苏成道:“听你这语气,似乎这蓑衣雨剑还看不上我们的苏大人,她一小小江湖女子,还瞧不上满朝最有才学的进士?反了天了,朕下一道圣旨,将她赐婚于你。”
苏成立马吓出一身冷汗,忙道:“陛下,万万不可,蓑衣雨剑自幼习武,行为动作甚是粗陋,也并非妻子的最好人选,臣也不见得想娶个悍妇,娶回家,哪天吵架,指不定半条命就没了,陛下就饶了微臣吧。”
皇帝笑笑道:“那你妹妹呢,其实你妹妹嫁给沈家也不算辱没了她,由朕赐婚,沈家也不能亏待了她,也算是有个归宿。”
苏成道:“柔婉性子倔强,若她不愿意,就算嫁过去,怕也不会跟别人好好过日子,臣觉得婚姻是成人之美,最后弄得两家都不愉快,反而适得其反了。”
皇帝道:“性子倔强刚烈,朕当初也正是欣赏你这点,罢了,罢了,婚姻的事暂且不谈了。”说完拿起桌上的扇子,道:“这扇面上的画风题字,太过锋利青涩,不通人事,不是朕所喜,还是物归原主吧。”说完递给苏成。
苏成接过道:“臣会谨记圣上的话,过刚易折,多学习中庸之道。”
这时,传话太监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带着吃食在殿外等候。”
皇帝笑笑道:“天不亮就起来处理朝政,现下是有些饿了,让皇后进来吧。”
苏成赶忙拱手道:“圣上用膳,微臣先告退。”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苏成退下。出门时,苏成与皇后相遇,给皇后行了礼,皇后笑道:“陛下常常念叨苏府尹为圣上分忧,甚是辛苦,这盒果子苏府尹带回去尝尝鲜吧。”说完示意背后的宫女把食盒递给苏成。苏成接过赶忙行礼谢恩,皇后微笑着走过了他。
苏成捧着圣旨一回到府衙,满心欢喜地叫来鲁松,道:“你快去郊外,请萧女侠过来,说我有要事于她说。”
“是,大人,我快马加鞭去。”鲁松正要转身时,苏成又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说完奔向卧房,换了一袭青衫,带上圣旨出了门,快马加鞭去了。只听许官家在后面叫道:“大人,您还没用早膳呢。”
苏成骑马奔跑在田间小路,金黄的麦穗一路被撇在身后,他甚是欢喜,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欢乐。到得萧逸歌的小院,小院门紧闭,苏成快速下马,边敲边喊道:“萧逸歌,开门,萧逸歌,开门,萧……”
“苏大人别喊了,小民在你身后呢。”
苏成转身,果然碰上萧逸歌一双明亮的眼眸,萧逸歌笑道:“大人,这是有什么急事?”
苏成见她一袭天蓝衣衫,头上发带飘飘,神态萧然,觉得甚美,笑道:“是你的喜事。”说完拉过萧逸歌的手,把圣旨放到她手上,继续道:“快打开看看。”萧逸歌正要打开,苏成突然拽过圣旨,道:“礼数不能忘,接圣旨不能这么接。”
苏成双手捧着圣旨,义正言辞道:“萧逸歌,接旨。”这下萧逸歌倒被他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成温和道:“接圣旨,得跪着接。”
“还得跪?那我不……。”
没等萧逸歌说完,苏成道:“打住,祸从口出,赶紧的。”
萧逸歌勉为其难地跪下道:“谢主隆恩。”
苏成把圣旨递给萧逸歌,扶她起来,道:“快看看。”萧逸歌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好奇地打开圣旨,看了起来。
苏成笑道:“怎么样,就说跟着我有肉吃吧!圣上赏你五十两黄金,不得请我喝一顿酒啊。”说完了用力闻了闻,喜道:“这里酒香四溢,是蝉儿的酒酿成了吗?看来,今儿我有口福了。”
萧逸歌看着圣旨里的赏赐,心中自然也是高兴,毕竟谁不爱权不爱钱呢。她看着苏成道:“让我跟随你左右,这个恐怕有点难喽。”
苏成转身推小院的门,一抬头看着门上上着锁,想起方才太着急敲门,居然没看到门上的锁,笑笑,开口道:“萧女侠,还不打开门,请我进去喝两杯。”
萧逸歌拿出钥匙,上前开门,苏成道:“跟不跟我的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王侍郎那几个老头子再也不用盯着咱俩这点破事天天在陛下跟前参奏我,甚烦。况且,你辛苦为我办差,给你讨个赏应该的,至少不再被朝廷追捕。”
萧逸歌和苏成走进小院,果然酒香四溢,萧逸歌道:“方才我是送蝉儿去学堂了,今儿是她第一天上学堂。”说着请苏成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萧逸歌从屋里端来一些果子吃食,又拿了两壶蝉儿新酿的酒,倒满苏成跟前的酒杯,做了个请的动作,道:“看来两江的陈总督是要倒台了,要不然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啊,大人替我求赏也是顺势而为。”
苏成道:“现下不谈朝堂上的事,先喝酒。”说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舒畅,道:“果然好酒,香气扑鼻,入口甘绵,回味无穷,蝉儿小小年纪,有如此手艺,定是家传吧。”
萧逸歌道:“此乃中州召陵美酒,在召陵地区算是很常见。”
“山野之处的酒,果然有几分天然纯朴之感,配上外面的这片麦香,真是令人神清气爽。”苏成闭眼听着鸟鸣道。
“蝉儿若是听到大人如此夸她酿的酒,定会高兴坏了。”萧逸歌笑道。
苏成睁开眼,看着萧逸歌道:“其实你也不用总想着我有什么目的,很多事情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儿王侍郎从锦娘那里得到你那把扇子,又在圣上那里参奏我,本来我还犹豫要不要跟圣上说你的事情,他这么一参奏,让我下了决心,痛痛快快把自己心中所想说给圣上听,要杀要剐也给个痛快。”
“锦娘?”萧逸歌疑惑。
“她啊,那晚趁着我和柔婉醉酒昏睡,偷偷从我书房偷走了你的扇子。”苏成道。
“锦娘给王侍郎偷扇子?”萧逸歌道。
“说不准是给谁偷的,只是最后到了王侍郎手里。随后你去问问锦娘,提醒她少跟那些人掺和,荣华富贵不见得能得到,小命不保倒是很有可能。”苏成道。
“我知道了。”萧逸歌端着酒杯若有所思。
苏成笑道:“方才圣上差点给你我赐婚。”
“咳咳咳……”萧逸歌差点没被酒水呛死。
“别激动,我说我还想多活几年,不娶悍妇……”
……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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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朝廷女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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