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得“迎客来”酒馆门口,锦娘站在门口,端详了一番,道:“窗棂上雕着荷花式样,这小酒馆还挺讲究的。”
酒馆客人进进出出,店小二看到两人在看招牌,出门迎接,道:“两位客官,里面请。”一口地道的吴音。萧逸歌微微一笑,携锦娘踏入酒馆,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小二道:“客官吃些什么?”
萧逸歌道:“就上你们的招牌酒菜,我看你们墙上挂着五道特色菜,就上那五道吧。”
小二一听萧逸歌是北方口音,笑道:“客官初来贵地,保准您吃的满意,我这就跟您上酒。”
萧逸歌道:“先来一碟花生米,我下酒吃。”
“您请好儿吧。”小二边走边道。
萧逸歌和锦娘把手里的鲜花放到桌上,锦娘剥下两颗莲子,去了绿皮和莲心,递给萧逸歌,道:“尝尝。”
片刻,小二上来酒和花生米,萧逸歌问小二:“听说你们酒馆里的评弹唱得最好听,我看了半天,也没见人呢。”
店小二笑道:“我们店里唱评弹的玉娘子每天晌午来唱曲,现在还没到点,客官再等上半个时辰,就能听到玉娘子的评弹了。”
萧逸歌道:“好,那我就慢慢喝酒等着。”
小二走后,萧逸歌拿起桌上的棕红色小酒罐,仔细看上面写着“女儿红”三个字,酒罐上雕刻着荷花荷叶游鱼,甚是精致,微微一笑,向锦娘道:“来,尝尝最正宗的花雕酒。”
锦娘笑着拿起酒杯伸向萧逸歌,萧逸歌给锦娘斟满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锦娘举杯道:“我敬妹妹一杯,感谢妹妹的救命之恩。”萧逸歌举杯和锦娘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一杯入喉,锦娘叹道:“好酒啊!入喉清甜,似乎有话梅的味道。”
萧逸歌拿起酒壶,摇了摇,笑道:“里面果然有话梅。”
锦娘望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突然有种犹如梦中的感觉,深深叹了口气,道:“真不敢相信,一个月的功夫,我就身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还是和你在一起喝酒,真是人生无常啊,算来已在人间漂泊了二十六年。”
锦娘又端起一杯酒,对着萧逸歌道:“妹妹一身武艺,无人敢欺,自由自在,真是令人羡慕,像我这样的出身,从小吃过太多的苦头,我时常都不敢细想自己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来,我们喝酒。”说完锦娘已眼泛泪花。
萧逸歌没有回答锦娘,只是端起一杯酒跟锦娘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锦娘就仿佛醉了般,流着眼泪道:“妹妹觉得我话多,烦吧!”
萧逸歌温和道:“是我嘴笨,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劝慰姐姐,我只觉得这人世间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生活,是无法真正体会到别人的痛苦,别人伤心时劝慰别人开心点,想开点,有时候不过是一句苍白无力的话语。在这人世间生存,人人都是自顾不暇,谁又能真正帮别人一世无忧,始终还是得靠自己治愈自己。”
萧逸歌举杯看着流泪的锦娘,道:“来,我们喝酒,不开心你就尽情地哭,我陪着你。”
两人交谈中不知不觉菜上齐了,萧逸歌剥开荷叶,拽了一个香喷喷的鸡腿,递给锦娘道:“尝尝这叫花鸡的鸡腿,我们先把肚子填饱了再想其他的事情。”
锦娘大口吃了一个鸡腿,突然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带有泪痕的脸上出现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萧逸歌看着她心情好转,笑道:“好吃吧。”
正说时,两人突然听到一阵欢呼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进来一位年轻娘子,只见她不施粉黛,随意挽着发髻,玉钗固定,身着半旧的粉衫青裙,怀里抱着琵琶。
锦娘道:“这位就是唱评弹的玉娘子了吧,容貌倒是普通,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只见那娘子抱着琵琶走到堂前说书台上,端坐在桌边,开口道:“大家想听哪一曲?”
台下有客人喊道:“听说玉娘子独创的《侠客曲》最好听,我就是慕名而来听的。”
玉娘子微微一笑道:“那就唱《侠客曲》。”
琵琶声起,客人们凝神静听,只听玉娘子开口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今有剑客蓑衣侠,救那湖中可怜儿……诸公呀莫急,听我细细道来。”
“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西南月上浮云散,轩槛凉生,画船笙歌里,端坐着那可怜人儿兰云香,本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奈何正盈盈粉泪,愁思难解。她越思越愁,奔出船舱欲轻生,谁知生难死也难,被人拉回一顿绑。
富贵公子踏入船,老鸨小厮笑相迎,收下银两急下船,留下云香独自陪,手脚被缚挣不开,只好泪眼低下头,求得公子怜红颜,谁知一求反坏事,公子恼怒不听话,几次三番不来见,卖身做妓装清高,如今后悔已太晚,抽出鞭子一顿打,云香无奈只服软,连连道歉再不敢,日后公子呼唤不怠慢,生生世世跪公子。
公子怒气消减解开绳,一把抱怀急索吻,云香翻脸拔银簪,插入公子肉胸膛,鲜血渗出兰香笑,笑声冲破三更夜,公子怒火顿生起,叫来仆人训兰香,皮开肉绽再难活,可怜红颜命快断,蓑衣剑客忽现身,长剑一出仆人散,公子抱头去逃命。
这蓑衣客呀,身着蓑衣,头戴斗笠,身高八尺,形似仙鹤,又能力拔山兮。解开绳索救云香,神药治伤脱苦海,夜深人静离花船,飘然远去天涯远,老鸨公子难寻觅,不知云香在何处,有人说那蓑衣侠客声似女子,人称蓑衣女侠客。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
一曲罢辽,掌声过后,满座皆叹息,有人轻声道:“都身在妓籍了,又何必反抗,误了性命岂不是更不划算。”
有女客道:“你没听见那个云香本来就不不怕死吗?死都不怕当然要反抗。”
又有一女子小声道:“你们不知道,这故事里的公子可是有其人的,此人是有名的恶魔,身边的丫鬟仆人都被折磨的苦不堪言。也就只有这云香敢对着干了。”
有人好奇道:“这公子是谁啊!说说看。”
……
萧逸歌不大能听懂吴侬软语,但能感受到这位玉娘子唱腔动人,语调转换之处感情充沛,隐约听到“蓑衣客,女子,公子啥的,想着应该是个悲伤的故事。”回头看锦娘,发现锦娘正落泪,萧逸歌疑惑,道:“你这是被感动的?你能听懂吗?”
锦娘点点头,道:“我曾经也学过吴地评弹。”
“那你给我说说都唱了什么?”萧逸歌好奇道。
锦娘慢条斯理的给萧逸歌讲述故事,萧逸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在心中道:“歌女,公子,蓑衣客,这不就是陈宝儿和我吗?”于是抬头仔细看唱曲的玉娘子,她确实不认识这位玉娘子啊。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位娘子,走到玉姑娘跟前交谈了几句,拿着盘子走到人群中,大声道:“诸位客官,玉娘子唱得好不好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喝彩声,叫道:“好!好!再来一曲。”
那娘子道:“我们姐妹就靠这点本事吃饭,客官们若觉得好,有钱的捧个钱场吧,明日我们还来唱,谢谢大家捧场。”
锦娘拉拉萧逸歌的衣袖道:“你看,收钱的娘子不就是刚刚在桥下卖花的娘子吗?”
萧逸歌回神一看,果然是卖花的娘子。
锦娘看萧逸歌心不在焉的,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难不成你认识那位玉娘子?”
随即转转眼珠,又道:“也是哦!你这个人武功高强,一看就是混江湖的,故事里的蓑衣人你是不认识啊!你要是认识,带我去见见呗,不知道这位侠客长得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是女人。”
萧逸歌想着故事里的歌女云香,哪里有被什么侠客救走,她早已死在了陈宝儿的手里,心中很是悲凉。
卖花娘子端着盘子走到萧逸歌面前,萧逸歌在盘子里放了些钱,卖花娘子微微一笑,萧逸歌微笑道:“能问问娘子,唱曲的玉娘子全名叫什么吗?”
卖花娘子微笑道:“我们玉娘子私下不见男客的。”
说完端着盘子走到玉娘子跟前,两人收了钱,抱着琵琶径直走了。
萧逸歌叫店小二结账,顺便问了店小二玉娘子的全名,店小二倒是爽快道:“玉娘子以前叫李玉奴,从良后她不喜欢奴字,只让大家唤她玉娘子。”
“她叫玉奴?”萧逸歌脑海里瞬间闪现出苏成给她讲过的江南歌女,就是叫玉奴,那么故事里的兰香就是她的朋友,可是苏成不是说她心灰意冷出家了吗?萧逸歌心中充满好奇,给了小二钱,拉着锦娘的手,道:“我们走。”
锦娘被萧逸歌拉着跑出酒馆,叫道:“去哪里啊,我的花还在酒馆里呢。”
萧逸歌不理会她,拽着她到处找玉娘子的身影,但是始终没找见,准备回去问店小二她们住哪里,但转念又一想:“就是确认了她就是那个出家的李玉奴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似乎和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何必去打扰别人的生活,罢了,还是先办自己的事情吧。”
萧逸歌从怀里拿出一个绣着兰花的手绢,展开看了看,对锦娘道:“走,我们去找个人。”
萧逸歌租了马车,拿着地址和锦娘四处打听,终于走到地址所在地——郊外的一座小院,小院前面种着一池荷花,蜻蜓飞舞,蛙声一片,萧逸歌轻扣柴门,门被打开,锦娘惊呼:“怎么又是那个卖花的娘子?”
萧逸歌拿的手绢正是那日刺杀苏成的那名刺客所给,那日他说出自己所知,希望能换取女儿平安,萧逸歌为寻锦娘,到达江南地界,想起这桩事,就决定来杭州看看。一年多过去了,希望他的女儿还没病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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