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珍珠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饿极了的人不分男女,都食量大得惊人,几乎每个人都添了第二碗,幸好她早有预料,今日熬的粥足够多。照这个情形看,明日不仅不用加量,或许还能适当减少些。
她暗自盘算着地窖的存粮,这一顿就用了三大袋,照这样下去,撑不过一旬,只能勉强维持十天左右。
希望阿耶早日归来,不然众人不被困死也会被活活饿死。
颢珍珠突然注意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胳膊和腿上尤其多,有些藏在脖颈后的皮肤上,细长的形状,颜色呈暗红色,像是经年累月被鞭子抽打留下的。
叛军竟然还虐待百姓吗?
好生奇怪。
巡视完一圈回到石桌旁,她也饿极了,坐下来便捧起粥大口喝,热乎乎的浓粥顺着喉咙滑下,胃里温暖又满足,很快便将一大碗浓粥喝了个精光。
相比之下,虚云喝得极慢,还是在老阿婆的催促下,他才小口小口地啜饮,颢珍珠看他这副模样,更觉得他身体上的伤病很多,关切地问:“虚云法师,是不是胃不舒服?”
虚云轻轻摇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无妨,只是许久未进食,有些不适应。”
颢珍珠体贴道:“那你慢慢喝,不着急。”
老阿婆和刘氏也已经吃完,她们起身收拾碗筷,顺手把颢珍珠的碗也收走了。颢珍珠发现她们露出的手臂上也有细长的鞭痕,她疑惑地问:“阿婆,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被叛军打的?”
老阿婆和刘氏明显怔住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才支支吾吾地点头:“是......是啊,叛军打的。”
颢珍珠气得拍桌子:“太过分了,连百姓都这样虐待,这种暴政怎么可能得民心,我阿耶一定会平定他们的!”
她急忙去检查小女孩的胳膊,幸好没发现伤痕,又去拉虚云的衣袖,也未见鞭痕,但是虚云的胳膊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看上去是近几日的新伤,居然连包扎都没有,此刻正隐隐渗着血珠,颢珍珠怒不可遏:“这也是叛军干的?”
虚云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上,沉默片刻,轻声道:“嗯。”
颢珍珠咬牙:“太可恶了,这种暴行迟早要遭反噬!”她转身去找药箱,“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拿药,待会儿给大家上药包扎。”
老阿婆和刘氏默默拉下袖子,低着头不发一言。
颢珍珠把后院常备的药物,以及外院的备用药物全都翻了出来,药量不算多,估计用完这一次就剩不下多少了。
虚云法师胳膊上的刀伤最严重,得先给他包扎,可眼下伤员这么多,凭她和苏槐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得找几个帮手才行。
这些都是皮外伤,处理起来并不复杂,治疗方法易学,她决定临时培养几个人,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她很快锁定了两个人选。
她走到女子群体面前,注意到她们露出的手腕和脚踝上亦布满伤痕,她蹲下身,轻声道:“我看到大家身上都有外伤,但是我和苏郎中医治不过来,现在需要一个人来跟我学治伤,等学会了,就能帮你们医治了。”
话音刚落,女人们齐刷刷地把手脚缩回衣服里,像是要把那些伤痕藏起来。
颢珍珠心里一揪,劝道:“我已经听阿婆说了,你们身上的伤是叛军所为,这不是你们的错,不必藏着,伤口也不能捂,会恶化溃烂的。”
女人们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却都没有说话。
颢珍珠明显感觉到她们还有些戒备,但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充满敌意了,她耐心地等待她们回复。
好一会儿,那个小女郎颤抖着举起了手,方才打人的女子立刻拽住她的衣袖:“不准去!”
小女郎的眼中瞬间泛起泪花:“阿姊,我想去,你们身上的伤都开始流脓了,我想学会了给你们治伤。”
打人的女子哽了一下,其他女子也都沉默下来,确实她们之中很多人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流脓,再耽误下去,估计身上一块好皮都没有了,她道:“那我去!”
小女郎坚持:“阿姊,让我去吧,我不要做你们的累赘,我也想能帮到你们!”
打人的女子松开手,帮她擦干眼泪,其余人也不再阻拦,颢珍珠拉着小女郎的手,道:“你们放心,我肯定护着她,教会了就送她回来。”
她带着小女郎去找刘三郎,刘三郎正蔫头耷脑地坐在角落里,见她过来,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望着她的脸局促地抓了抓后脑勺。
颢珍珠开门见山地问:“我想教你处理简单的皮外伤,你愿意学?”
刘三郎连连点头,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愿意!我愿意!”
葛啸风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
颢珍珠选定了人,又找到苏槐,几人一齐往虚云的方向走去。
虚云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那条狰狞的伤口,乖乖巧巧地坐着等她回来。
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那道刀伤横亘在血管上,伤口边缘已经微微泛白,触目惊心。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严重的伤口,完全没有处理过,他竟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虚云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便用贫僧的手来教学吧,也算为众生苦难尽一份心力。”
颢珍珠感叹虚云法师的善良,郑重点头:“虚云法师放心,我一定把你的伤治好!”
她在桌旁坐下,请刘氏烧一锅热水,要用专门烧水的壶,要干净要快,刘氏忙应声去准备。
她将虚云的衣袖又往上挽了几寸,仔细掖好,指腹在他上处轻轻按压,问:“疼吗?”
虚云微微点头:“疼。”
颢珍珠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不然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她转向小女郎和刘三郎:“待会儿我给虚云法师治伤时,顺便教你们如何处理伤口,你们仔细看着。”
两人点了点头:“好。”
刘氏很快就把热水烧好倒进木盆里,颢珍珠在水中撒入盐,从药箱里取出干净的细棉布,浸入热水,绞干,动作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
“第一步,一定要用干净的温水或盐水清洗伤口,动作要轻,注意别把脏东西带进伤口里,否则会加重感染。”
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连连点头。
颢珍珠转向虚云:“虚云法师,伤口有些化脓,待会儿清理时会疼,你要忍着些。”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在安抚他。
虚云点头,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温和而平静,仿佛即将承受剧痛的不是他自己。
颢珍珠用火烤热小刀消毒,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剔除伤口上的腐肉和脓液。
“刀必须消毒,可以用沸水煮、火烧,或者用烈酒擦拭。伤口处的溃脓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伤口会反复溃烂流脓,难以痊愈。”
刀尖挑开已经粘合的伤口,颢珍珠眼疾手快地将腐肉剔除,一瞬间皮开肉绽,伤口处鲜血直流。
她立即用干净的细棉布紧紧按住伤口止血,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小女郎看得脸色发白,刘三郎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颢珍珠下意识看向虚云,虚云的视线正落在她的手上,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冲她温和一笑。
他眉间因疼痛微微蹙起,却仍在安抚她。
虚云法师坚强且慈悲,是这世间最完美的人。
面对这样美好的人,颢珍珠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她稳稳按住伤口,仔细清理干净血污后,迅速地撒上止血药:“止血的方法有很多,可以按压伤口,也可以用止血药,但像这样严重的伤口,一定要用药才行。”
待血止住后,她利索地上药包扎:“包扎好后,不能剧烈活动,防止牵扯伤口,也不能碰水,每日换一次伤药就好。”
“这些都是基础的处理方法,你们一定要记牢,千万不能偷懒省略步骤,接下里我要教你们更复杂的止血方法。”
苏郎中只会简单的皮外伤,看到此处也十分认真。
颢珍珠的手在几人胳膊上来回比划:“止血不只是按压伤口,还可以按压别的位置,我来教你们找。”
她正要继续讲解,虚云突然轻轻抽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痛楚:“嘶......”
“女施主,疼......”
颢珍珠连忙回头检查,见包裹着伤口的细棉布上已经渗出血迹,她灵机一动,干脆用虚云法师的伤臂做示范。
她轻轻托着他的手臂,拇指精准地按在他上臂内侧一处,稍微用力,道:“肘窝往上三指处,用力按住,可止上肢出血。”
三人学着她的样子在自己手臂上找止血点。
按了一会儿,虚云法师的伤臂果然不再渗血,苏槐感叹:“受教了。”
“若是下肢出血......”颢珍珠看向虚云,“虚云法师,教学要紧,失礼了!”
她的手从他膝盖往上量约两掌距离,用掌心紧紧按住,道:“就在这个贴近大腿根的位置,要用掌心全力按压,记住,一定要用力,力度不够就止不住血。”
几人又学着找,小女郎在男子面前如是做,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偷瞄色若春晓的虚云法师。
他侧着脸,双眸紧闭,眼尾泛红,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条。
颢珍珠教学结束后,突然想起什么,对苏槐道:“苏郎中,虚云法师手上似乎有内伤,我今日检查几次都没找到伤处,麻烦你来看看。”
苏槐应声上前,颢珍珠起身让座。
方才萦绕在鼻尖的淡淡香味,像是晨露沾湿的梨子,清透干净,她挂在鬓边的汗水,也在这饱满清新的香气里闪闪发光。
只一瞬间,这些美丽香甜的气息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汗臭味。
虚云的睫毛压下来,眼底的渴望与迷恋瞬间化作冰冷的暴戾。
这些该死的破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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