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美国的南星意,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躯壳。班隆的一切,那个她渴望称之为家的地方,此刻回想起来竟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唯有沈放那个落在她额头上冰冷而疏离的吻,清晰得可怕,反复凌迟着她仅剩的自尊。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剧烈的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更钝的痛楚,一种彻底的失落和茫然。她献上的真心,被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姿态退了回来,还附赠了一句“为你好”。她感觉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被彻底遗弃在异国他乡,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是存在着,机械地行走、呼吸,却对一切都失去了感知。世界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和意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失魂落魄。
她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直到马克——那个在东亚研究课上认识的华裔学长,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再次对她发出热情的邀请。
“意,这周末唐人街有个慈善晚宴,听说有不少有趣的藏品拍卖,一起去看看?就当散散心。”马克靠在图书馆的长桌旁,眼神热切。
南星意本想拒绝,但想到沈放那句“找一个配得上你的人”,一种混合着赌气和自弃的情绪涌了上来。她扯出一个笑容:“好啊。”
她甚至故意让马克帮她拍了一张穿着晚礼服的照片,背景是纽约的夜景,然后发给了阿杰,附言:“和阿杰哥说一声,我很好,和朋友参加活动。”
信息很快被阿杰呈报给沈放。沈放看着照片里她裸露的肩线,眉头微蹙。他沉默片刻,对阿杰吩咐道:“联系我们在纽约的人,看着点。别打扰她,确保安全就行。” 于是,两名低调的安保人员远远地跟在了南星意一行人的后方,这也成了后来危机中唯一的保障。
晚宴设在唐人街一家历史悠久的高级酒店。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南星意穿着一身珍珠白的吊带长裙,美丽得如同瓷娃娃,却有些心不在焉。马克殷勤地陪在她身边,向她介绍着几位华裔商界人士,其中包括今晚的主要捐助人之一,一位笑容和蔼、六十岁左右的陈景明先生。他与马克家是世交,对南星意也十分客气。
“南小姐气质非凡,是哥大的高材生?真是才貌双全。”陈先生笑着恭维。 “您过奖了。”南星意礼貌地回应,心里却莫名闪过一丝不安。这位陈先生的笑容背后,似乎总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让她不太舒服。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是沈放潜移默化教给她的习惯。
晚宴气氛正酣时,异变陡生!
几名原本穿梭在宾客中奉酒水的“服务生”眼中突然闪过厉色,几乎同时从腰后或藏在托盘下抽出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噗噗几声沉闷的枪响过后,站在厅内关键位置的几名陈景明保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应声倒地!
真正的混乱此刻才猛地爆发! 尖叫声骤然炸开,人群瞬间像炸开的锅,惊恐地四处奔逃推搡,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南星意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寻找马克,却被惊慌失措逃窜的人流撞得踉跄后退,反而被挤到了更靠近匪徒方向的角落!
匪徒的目标明确至极,他们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瞬间就扭住了陈景明的胳膊。就在这极度混乱中,一名匪徒注意到了附近角落里面无血色、瑟瑟发抖的南星意。她东方面孔,穿着昂贵礼服,在混乱中格外显眼,在匪徒快速的评估里,这很可能是一条有价值的“意外之鱼”或可用于撤退的“人肉盾牌”!
“把那个女的也带上!”匪徒头目在控制陈景明的间隙,粗暴地朝她的方向一指。
南星意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壮汉猛地拽住了胳膊,冰冷的枪口狠狠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不!放开我!我不认识他们!”她用英文尖叫挣扎。
但在绝对的暴力和死亡的威胁面前,她的反抗微不足道。她被粗暴地拖拽着,推向出口。就在这极度恐惧、几乎绝望的时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她崩溃地、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来:
“沈放——!救我——!”
与此同时,地球另一端,班隆正值清晨。
沈放在佛堂打完坐,刚走出门口,阿杰就举着卫星电话,脸色前所未有地紧张,几乎是冲了过来。
“先生!美国那边紧急消息!小姐参加晚宴的会场遭遇武装袭击,现场极度混乱,我们的人被隔在外面进不去,刚刚传回碎片消息…小姐可能…可能被袭击者误当作目标挟持了!”
那一瞬间,阿杰仿佛看到沈放周身空气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他捏着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但脸色却是一种极致的、可怕的平静。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他眼底瞬间卷起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
他甚至没有问第二句,直接拿过电话,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封般的杀意:“具体情况。对方是什么人?”
电话那头快速汇报着零散信息:“…目标可能是华商陈景明…袭击者很专业,有重火力…小姐被看到了,被他们拖着…现场太乱…”
“听着,”沈放打断他,语速不快,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第一,我们的人,尽可能靠近,确认她的安全,但不要轻举妄动激怒对方。第二,立刻查清楚是谁的人,我要能话事的人的联系方式,现在,立刻!”
他放下电话,对阿杰道:“立刻联系包机,最快速度去纽约。”
阿杰一震:“先生,您亲自去?这边和帕蓬的会谈…” “推迟。”沈放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所有事,推迟。”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沈放,这个他的名字几乎与班隆这片土地同义的男人,这个无论风雨都如定海神针般镇守着自己王国的男人,要为了一个人,暂时离开他的根基,奔赴万里之外一个完全陌生的战场。阿杰深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南星意的安全面前,一切生意、谈判、甚至潜在的风险,都不再重要。
在等待消息的短短几分钟内,沈放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站在院中。但阿杰知道,他的大脑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运转,调动着他纵横金三角几十年积累下的、深不可测的人脉网络。这不是靠火拼,而是靠关系网和情报。
很快,一个号码被发了过来。对方是某个国际佣兵组织的中间人,与金三角各方势力都有微妙联系。
电话接通,沈放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报上名字:“我是班隆沈放。”
对方显然知道这个名字,语气变得谨慎:“沈先生?没想到您会…”
“你们在纽约的人,动了我的人。”沈放的声音依旧平静,“一个女孩,东方面孔,穿白裙子。她跟陈景明没关系。放了她。”
“沈先生,这恐怕有点难,行动已经…” “听着,”沈放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的行动,我不干涉。但碰我的人,不行。现在放人,我可以不予追究,如果她少了一根头发…”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砸得极重:“…无论你们是谁的人,藏在哪儿,我会让你们知道,动了不该动的人,在金三角以外,同样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这不是威胁,是通知。”
电话那头沉默了。沈放的名字,在特定的圈子里,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商人,更是一种深不可测的能量和信誉。为了一个顺手抓来的、无关紧要的“肉票”,去彻底得罪这样一个地头蛇,显然不划算。
“…我们需要确认一下情况。”对方的声音软化了些。
“尽快。”沈放挂了电话。
他接着又拨了几个电话,有的打给纽约当地的关联方,有的打给有影响力的华人侨领。他没有请求,而是提供信息和建议,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将救援南星意的压力通过网络层层渗透出去。
整个过程,他冷静得可怕。但阿杰注意到,他拿着卫星电话的手,指节始终是青白色的。
几个小时后,当沈放乘坐的包机即将降落纽约时,消息传来:在多方压力和周旋下,袭击者在撤离前,于城市边缘的一个废弃仓库附近,将惊吓过度、衣衫凌乱但似乎没有受到严重伤害的南星意推下了车。她已被随后赶到的警方和沈放的人找到,正在送往医院做检查。后来南星意才隐约知道,陈先生卷入的是一场极其凶险的海外利益斗争,对方的目的并非要钱那么简单。而她,则成了这场风暴中最无辜却又最幸运的“池鱼”。
南星意被送至医院检查后不久,马克和他的家人便闻讯赶来了。他们显然是通过警方或其他渠道得知了她获救的消息。马克脸上带着在混乱中造成的擦伤,神情里充满了懊悔与担忧。一见到守在病房外的沈放手下,马克立刻想上前询问南星意的情况,却被对方礼貌而坚定地拦在了外围。
南星意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腕有挣扎时的淤青,医生说她有轻微擦伤和严重惊吓,需要静养。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放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素色的衣衫,风尘仆仆,眼底带着长途飞行的血丝,但步伐沉稳。
看到他的一瞬间,南星意的心猛地一揪,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委屈和后怕。她竟然下意识地猛地扭过头去,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身体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压抑不住的、细碎而委屈的嘤嘤哭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也许是气他当初推开自己,也许是恼自己不听他的话惹来大祸,也许只是单纯地想在他面前放纵一下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脆弱。
沈放看着床上那团微微颤抖的被子,停顿了片刻。他伸出手,轻轻落在被子上,“星意。”他低声唤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被子里的哭声顿了一下,反而更响了,充满了娇气和委屈。
沈放叹了口气,小心地、一点点把被子从她头上拉下来。南星意死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嘴唇咬得发白,就是不看他。
“…吓坏了?”他低声问,极其笨拙地、用指腹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没事了。”他任由她抓着,低声重复,“我来了。”
只是简单三个字,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南星意安心。她哭得更凶了,把所有委屈、恐惧和后怕都哭了出来。马克和家人就在门外,但她知道,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她抽噎着问:“…你怎么知道…” “阿杰接到消息。”沈放言简意赅,没有多说背后的惊心动魄。
南星意看着他,想起之前的行为多么幼稚可笑。她试图用另一个男人来忘记他,证明自己,但真正生死关头,她呼唤的是他的名字,而他也真的第一次离开了他的王国,跨越重洋,用他的方式为她劈开生死路,来到了她身边。
什么年龄差距,什么合适不合适,在生死和真心面前,都不值一提。
“先生,”她看着他,眼泪再次涌出,“我不要别人。我试过了…我做不到…送我走也没用…我只要陪在你身边…”
沈放看着她泪眼婆娑却无比执拗的眼睛,听着她直接撞向他心防最脆弱处的话语,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一种…认命般的妥协。他伸出手,带着一种已成习惯的熟稔,拍着她的背。
“先好好休息。”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再拒绝。
但南星意知道,有些东西,从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她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又会变回那个将她推开的沈放。
沈放也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她,直到她因为精神和身体的极度疲惫,终于沉沉睡去。他看着她的睡颜,神情复杂无比。
阿杰轻轻推门进来,低声道:“先生,都处理好了。这边后续…”
“我知道。”沈放低声打断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南星意脸上,“等她好一点,带她回去。”
回哪里去?回学校,还是回…班隆?阿杰没有问,但他感觉,先生一直以来的坚持,似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坚不可摧了。
曾经沧海,此生难复。这场池鱼之殃,终于让他们都无法再逃避彼此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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