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莱跌跌冲冲,转身往公寓跑。双腿发软发麻,她不敢停。直到迎面撞上人,属于第三人的气息才让她感受到活路。
她抬头去看,是黄嘉。
她惊魂不定叫着她的名字。
“晚莱你怎么了?!”隔着衣服,黄嘉觉得她浑身一阵一阵的颤栗。她把直不起腰全身发抖的朋友抱起来,一面抚摸她的脊背,一面警视她的来路。
“没事了没事了。”她温言安抚,“这里是学生公寓,同学们都在,这里很安全你也很安全。”
徐晚莱放松耳目,良久,好受了些。她把脸埋在黄嘉肩头:“……我刚刚出现了幻觉。”
“幻觉?为什么会这样?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肩上的人默了默,随后离开她的肩头。
徐晚莱红着眼:“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一个男人踢打一个流浪汉,流浪汉抱着头叫着喊着,被打得凄惨。整条大街只有我看见了,我实在害怕,害怕下一秒那个男人也会冲过来这样打我……”
黄嘉知道她紧张畏怕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她抚抚她的肩:“幻觉是假的,是没有发生过的事。现在没事了。以后时间晚了,不要去找陈靖生,不是所有人都像陆表哥那样会把你安全的送回来。”
“嗯……”
寝室熄灯后,徐晚莱身体蜷在被中。闭上眼睛,她仿佛听见流浪汉艰难的呼吸声。
戴口罩的男人停了殴打,转而面对她的方向。
她后退着……
看见他走几步停在垃圾桶前,伸手进去,垃圾窸窸窣窣,一会功夫,流浪汉扔弃掉的包子便被他掏了出来。透明袋子沾染水液,一滴一答向下黏流着。
她忍着恶心,看他把手伸入袋中,拈出一只肉包子,从口罩底下,大口咬食。最后,仅剩她咬过的半只。
男人捏出来,对着眼睛端详。
她的心咚咚咚跳起来,几乎向后踉跄。蓦地,他转过脸——
徐晚莱恐然挣出被子,心惊胆颤,克制地低喘……
男人转脸的一刹,她掉头跑开了。没有看见他的脸。可不知为什么,幻觉中她把男人幻视成了陈靖生,把帽檐底下口罩之上的一双眼睛看成陈靖生的眼。
她不知道在那一刻“看见”陈靖生,是因为糟践他的好心所自我幻想的惩罚?还是恐慌中她的下意识求援?
-
宁薇身后的女生很奇怪,一同进入电梯,却远远贴着电梯内壁站着,更不时投来视线。
宁薇身体稍动,她即刻紧绷戒备,那样态,好似一只高度集中防备猛虎扑食的圆睁小兔。柔弱,却不要服输。
又一次,她眼睛看过来。
“你认识我?”
四五秒,身后出声回答:“我看过你的照片。”声音如人。温温糯糯。
看过她的照片。宁薇沉吟猜问:“从杨钧儒那里?”
听到杨钧儒的名字,女生声音里明显带了不甘:“……是。”
宁薇猜知她的来意:“如果今天你来,是因为那通电话,我向你道歉,拨打不是我的本意。我可以向你保证对你的男朋友不会再有任何逾越分寸的言行,但我不能听从你的要求和他彻底陌路,我和他只会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遇到了交谈几句,仅此而已。”
电梯上到宁薇房间所在楼层,身后始终默然。出电梯前,宁薇回首,对方怯怯地低眉垂睑。
“回去吧。”
她以为前男友插曲到此为止,不想女生突然从身后追出。厚静无声的走廊,女孩声音一如电梯内温软,然而那柔中却含了不甘,含了一分哀恳——
“分手的男朋友也可以做朋友吗?你没有其他的朋友吗?”
-
许慈离开酒店步行至附近的地铁站,搭乘回了学校。她今年大二,宁外法语系学生,而校门口等候质问她行踪的男友则是家境优渥一路美高美本港大读研的高材生。
到今天,两人正式交往187天,而七天前,一通雨夜电话之后,她才得知自己的男友曾经与一个人交往了三年。交往三年的前女友比她优秀,和他一般优秀。
“你去找她了?”杨钧儒看见她,把她拉到一旁无人的阴影处。
许慈不反抗任由他施为。
“跟踪代驾师傅?许慈,你可真能耐!我不知道的前女友住址,你转脸跟车跟了出来。行!你要见她,你要她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和我杨钧儒只做陌路人?!有意思?你觉得这样有意思?我分明说得清楚我和她已经分了手!我他妈和她只能是分手关系!”
杨钧儒有些激怒,声量失了控制,争吵的架势引来过路学生的频频打量。
许慈把脸别过一边,面向黑暗,不争气的扑簌簌落下眼泪。
杨钧儒看见她哭,先是有点不忍,突然觉得烦了:“你又忘记我的话。我无数回跟你说过,你心里想什么,怎么想,你嘴里得说出来。你不声不响,我从你的眼泪里能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许慈吸一吸鼻子,抬手抹眼泪。一只手抹不尽,又抬起另一只。杨钧儒以为方才的话她听了进去,正等着她好好说话,没想到,人一转身,竟是走了。
他立时生出几分恼。起初没打算追,隔了几秒,回过头去看,对方毫无回首之意。他原地忍了忍,终是皱着眉毛,几个大步赶上去,把人路灯下拽住。
“我好容易回来陪你过周末,你就给我这副态度?”
许慈要挣开被他攥住的手。
杨钧儒一把扯她到近前:“行了我看出来了。”他缓下声气,“那天晚上,那种时候……我不该丢下你。”
许慈被他道中心中疙瘩,更恼地挣开他。挣了,却也不走,只侧过脸,不看他。
杨钧儒把手搁在她头发上,有些哄慰道:“是我不好,但是事出有因,你同为女生,应当知道一个醉酒女人在外面有多少未卜的险境。薇薇回国不久,没什么亲密朋友,亲人远的远,离的离,她一向又不来往。电话打到我这里,没有不顾的道理。把她交给一个关系不明的男人,如果出了事情,算不算我的责任?”
“如果有一天电话那头换成你,我同样不能放心。当然,我并不希望如此。这么假设,只是想让你明白和平分手的情侣,往日相处的情分不是说清零就能清零的。就算没有爱情,亲情总有几分。”
“这件事总归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道歉,你要不要原谅我?”
许慈不答。
杨钧儒看她一眼,改用了平静的声音说道:“许慈,恋爱中最重要的便是彼此的信任,一旦一方失去了这份信任,那即意味着一段关系的结束。譬如,你现在因为薇薇对我、对我们的感情产生了不信任,那么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我和她没有复合,然而我们的关系却因为她而破裂。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毫不可惜我们无辜的感情?”
许慈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的不信任,底下藏着的皆是内心深处的自卑。她配不上这样好的人,所以才会对足够匹配的人生出羡慕妒忌的情绪。那人的出现,让她一时觉出解脱,一时又痛恨只想逃脱躲起来轻松呼吸的自己。
而那天晚上,那样时候的被丢弃,足以让她心中的羞耻自卑垒成了大山。可是……她要一直甘于被压在底下吗?她不能伸出手,手脚并用,往上攀一攀、爬一爬吗?自己的男朋友就一定是顶峰上的人上人吗,她就一定追不上他吗?
杨钧儒暗叹一气。任他语说千万遍,她都改不掉把话搁心里琢磨的毛病。如果她能勇于流露内心,把心中的话多说出一些,两个人你来我往必然会添些趣味,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在和一个藏心藏思的葫芦谈恋爱。
“你吃饭了吗?”
葫芦终于掉过脸,冒了一句原谅他的好话。
“没有。”他的语气适时含怨,见她泪痕未干,用手替她刮了一下,“被你晾了一晚上,校门口吹风站到现在。”
许慈闻言,向四面张了一张:“这么晚还能去哪里吃?你想吃什么?”
杨钧儒把她往怀中一带,搂住就携着她往前走:“不乐意折腾了。回房子里点外卖罢。你钥匙带了?”
“带了……不过不行,我得回学校。”许慈和他挨呀挨地拉扯。
杨钧儒坚意不放:“过了周末再回。”
“可是……”
“对了,你今天去找我的前女友,有没有受她冷落?”
-
明瑛一周来墓园三回,喜欢太阳落了山的傍晚,或是下着细雨的白天,携一捧花束,孤身来到这里。
寂寂土地上矗着的一座座墓碑,仿若隐世里的万千门户,那碑上石刻的名姓、生卒年便作了识别的门牌。寻访者行过一块块长形石碑,凭着记忆,驻足其中一户门前。而门户主人早已远行,只一张昨日相片,让犹居尘世的人聊表思念式的留言。
明瑛弯身,将手中花束放在另一束鲜花旁,轻轻抚了抚白绿花束里的一支雨露玫瑰。
接连几场雨水,墓园添了萧索之感。树林外的路道上泊了零星车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靠着其中一辆,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远空走神。
明瑛走过去:“你终于来看他了。”
“今天是他下葬的第二十四天,原来我真的失去了一位朋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