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道瑀是被手机闹钟惊醒的。凌晨五点半的训练基地,还浸在未褪尽的夜色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通风窗缝隙漏进的一缕微光,斜斜落在他摊开的手背上,像一道细弱的银线,把掌纹里的阴影都照得清晰了些。
回想昨天的陪护最后以苏慕说输液的药水中有镇定成分,让状态极差的沈道瑀回家休息结束。点亮手机屏幕,界面停留在与苏慕的聊天界面——他最后问了句“闪电夜里会醒吗”,对方隔了三分钟回复:“会起来喝次水,我守着,你放心。”末尾缀着个圆滚滚的猫咪探头表情包,软乎乎的绒毛质感,和她昨晚穿白大褂、素簪绾发的温婉样子,透着种微妙的反差契合。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会儿,指甲无意识地蹭过“放心”两个字,冰凉的玻璃触感没压住心底的发沉。退出聊天框时,壁纸里的旧照晃了晃——十七岁的沈道琰抱着星星坐在电竞椅上,耳机挂在颈间,笑得露出虎牙,橘猫的爪子正搭在他的机械键盘上,把“W”键按得发亮。沈道瑀喉结动了动,按灭屏幕塞进训练服口袋,起身时动作轻得像猫。
走廊里的声控灯没亮,他凭着记忆往门口走,鞋底蹭过瓷砖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走到训练室门口时,却看见门缝里漏出的暖黄灯光,混着烟草味和速溶咖啡的苦味飘过来,像把三年前的时光都勾了回来。推开门的瞬间,老K的背影撞进眼里——他正坐在沈道琰当年的位置上,背对着门,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烟灰簌簌落在键盘旁的烟灰缸里,积了半缸的烟蒂都快溢出来了。屏幕上是三年前世界赛的回放,画面里沈道琰操控的刺客英雄正卡在河道的防御塔下,血条一点点变灰,弹幕里“菜”“退役吧”的字眼还停留在屏幕上。
“醒了?”老K听见脚步声,没回头,只是把烟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屏幕也瞬间黑掉,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亮起光映在他眼底的红血丝上,像结了层霜,“刚看了眼医院的定位,离这儿就两公里,等会儿一起去?”
沈道瑀的脚步顿在门口,冰凉的门框硌着掌心,指节都泛了白:“不用,我自己去。”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怕老K跟着。昨晚在医院柜台前,余光扫到的预约登记表上,“沈道琰”三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得他指尖发麻。那行字后面跟着“橘猫,星星”,还有模糊的日期“7.29”——正是哥哥输掉世界赛、从战队退役的那个夏天,也是星星第一次生病的日子。这三个字压了他一整晚,梦里全是沈道琰抱着星星笑的样子,还有最后那个暴雨夜,电话里沙哑的声音:“道瑀,哥好像……撑不下去了。”
洗漱完换了件干净的连帽衫,沈道瑀特意把护腕往上提了提,遮住那道星星状的疤痕。走出基地时,天刚蒙蒙亮,雨停了,空气里飘着潮湿的青草味,路边的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云,像他昨晚没睡好的眼底。
打车到“晚星宠物医院”时,六点十分。店铺还没正式开门,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投出个温柔的光圈,把周围的冷意都挡在了外面。沈道瑀站在台阶下,没敢推门,就那么隔着玻璃望着——苏慕正蹲在诊疗室门口,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碎发垂在颊边,被灯光染成了浅金色。她手里拿着个浅粉色的小碗,弯腰喂闪电喝水,边牧的尾巴在瓷砖上扫出轻轻的声响,像在回应她的轻声细语,画面软得像幅水彩画。
闪电先看见他的影子,尾巴瞬间绷直,爪子扒着玻璃门,发出带着委屈的“呜呜”声,鼻尖在玻璃上蹭出淡淡的印子。苏慕抬头,目光撞进他的眼睛,愣了两秒,随即露出个浅淡的笑,起身拉开了门。门轴的“吱呀”声里,素簪尾端的银铃轻轻响了两下,像落在心尖的羽毛,又轻又痒。
“来了?”她声音还有点刚醒的软,带着点晨起的沙哑,尾音轻轻飘着,“闪电体温降下来了,精神好多了,刚才还主动舔了两口温水。”话说到一半,她的目光扫过沈道瑀的左腕,笑容忽然僵了下,嘴角的弧度慢慢收了回去,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针织衫的纹路都被捏得变了形。
沈道瑀没察觉她的异样,目光飞快地往柜台后的电脑瞟——屏幕黑着,昨晚他看见的预约登记表已经关掉了,只有旁边的打印机亮着待机灯,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像在提醒他那不是错觉。他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空落,好像错过了什么藏在时光里的线索,伸手抓不住,只能看着它飘走。“我能进去看看它吗?”他指了指诊疗室的方向,声音放得轻,怕打扰到里面的安静。
“当然。”苏慕推开诊疗室的门,闪电立刻晃着尾巴想扑过来,却被她轻轻按住后背,“别乱动,输液针还在呢。”她指尖落在边牧的毛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易碎的瓷娃娃,转头对沈道瑀解释,“肠胃炎刚稳住,还得输三小时液,下午要是不吐、排便正常,就能带回去了。”
沈道瑀蹲在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闪电的耳朵,软绒蹭过指腹,心里的紧绷感散了些。“它昨晚没闹吧?”他盯着输液管里缓缓下落的药液,没话找话般开口——明明是关心狗,目光却忍不住往苏慕的方向飘。
“挺乖的,就凌晨哼唧了两声,喂了点温水又睡了。”苏慕拿过旁边的病历本,翻开递给他,“你看,体温降下来了,白细胞也正常,就是肠道菌群得慢慢调。我给它开了益生菌,回去每天拌在粮里喂一次,连续喂一周,别断。”
她说话时条理清晰,语气温和,指尖在病历本上指着注意事项,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沈道瑀接过本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他下意识缩了缩手,耳根悄悄发烫。“好,我记着。”他低头翻着病历,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要是不赶时间,外面有沙发,能坐会儿。”苏慕合上册子,指了指外间,“我煮了点小米粥,要是不嫌弃,一起垫垫肚子?”
沈道瑀没拒绝。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苏慕在茶水间忙碌的身影——米白色家居服外面套着浅灰针织开衫,素簪绾起的长发垂在背后,偶尔转身时,簪尾的银铃会轻轻响一下,像落在心尖的羽毛。很快,茶几上摆了两个青花瓷碗,粥香混着淡淡的咸菜味飘过来,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我大舅自己腌的咸菜,配粥刚好。”苏慕把筷子递给他,自己也端起碗,小口喝着,“以前总嫌他腌得太咸,现在一个人住,倒常想起这个味道。”
沈道瑀夹了点咸菜放进嘴里,咸香在舌尖散开,莫名让他想起哥哥当年煮的方便面——明明是很简单的味道,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他低头喝粥,余光瞥见苏慕手腕上戴着个旧银镯,款式很老,表面磨得发亮,像是戴了很多年。
“这个镯子……戴挺久了吧?”他盯着银镯,没话找话打破沉默,“看着挺特别的。”
苏慕抬手摸了摸镯子,眼底掠过一丝温柔:“嗯,我妈留下的。”她没多解释,只是轻轻摩挲着镯身,“戴习惯了,摘下来倒觉得空。”
沈道瑀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想起自己手腕上的护腕,黑色绳结磨得发亮,内侧绣着的“Quest”(沈道琰的游戏ID)几乎要淡掉,也是哥哥留下的唯一念想。心里忽然生出点同病相怜的酸涩,却没再追问,只轻声说:“挺好的,戴着像个念想。”
苏慕“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就着粥香安静坐着,倒也不觉得尴尬。
就在这时,柜台后的电话忽然响了。苏慕起身去接,声音瞬间切换成专业的温和:“喂,晚星宠物医院……嗯,星星的药我配好了,你下午过来拿就行,记得跟新主人说,按体重喂,别多给……好的,再见。”
“星星?”沈道瑀捏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心脏像被轻轻蛰了一下——哥哥当年养的橘猫,就叫星星。他抬头看苏慕,见她挂了电话神色如常,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着电话线,便又低下头,假装没听见,继续搅着碗里的粥。
苏慕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走过来收拾碗碟,但是视线扫过沈道瑀手上护腕时眼神明显跳跃了一下:“对了,我等会儿八点要给一只寄养的布偶猫做体检,还要准备上午的疫苗接种,可能没时间招呼你。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去,闪电在这边输完液观察稳定一下再带走比较好,不必太担心。”
沈道瑀看了眼时间,确实快到训练点了,压下心中的疑问。他站起身,拿起外套:“那闪电就麻烦你了,下午我再过来接它。”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它不吃饭,你给我发消息。”
苏慕立刻点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肩膀都轻轻垮了些:“好,你放心,我会每隔一小时给闪电测次体温,有异常第一时间跟你说。”她送他到门口,没再往外走。
沈道瑀“嗯”了一声,拉开门走出去。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反而把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贴在地面上。他回头望了眼亮着灯的小店,苏慕已经转身回了诊疗室,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没再看他一眼。手腕上的护腕贴着皮肤,有点烫,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越来越重——她一定知道什么,关于哥哥,关于星星,甚至关于这个护腕,可她选择了回避,像在刻意避开一段不愿提起的过往。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铅灰色的云还没散,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漏出一点点,像他此刻的心情,明明有期待,却被一层又一层的不确定裹着,连呼吸都觉得有点沉。
只是他没看见,在他转身的瞬间,苏慕攥着碗碟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温柔被复杂的情绪取代——她怎么会没认出,他护腕上的图案,和当年沈道琰手机屏保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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