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下去，程行野沉默了，卫左也沉默了。
程行野沉默是害怕惹卫左更生气，而卫左沉默是因为……他意识到他已经习惯用这种不礼貌的方式让别人闭嘴了。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卫左退后两步。
雨来得急，帐篷组装得也急，何文二人还没来得及装修，帐篷里只有一张椅子和小桌子。
卫左随手拉过椅子坐下，陷入沉思。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过来。”思索半晌，卫左冲程行野招了招手，等人过来后，又冲何文招了下手，“你也过来。”
来到青年身前，两人仍保持着跪姿。
卫左视线掠过躁动的何文，再落至程行野脸上。
对比之下，这只、这个更容易沟通一点。
他低头望向程行野，问：“你难道不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很不正常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是专门为我而生的附属品，你不应该整天围着我转，想当我的狗，你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我一直想不明白。”卫左抬手摩挲程行野脸上鲜明的巴掌印，“为什么你会想当我的狗？为什么想让我扇你？你没有羞耻心吗？”
程行野被脸部冰凉柔软的触感刺激得瞳孔扩张。
他蓦然攥紧手指，发紧的喉咙吐不出半个字。
“你难道没有羞耻心吗？”
久久没得到回应的卫左重复了一遍问句，手指不慎触碰到男人眼睛下方。
那有处擦伤。
火辣辣泛疼的伤口突然迎来凉意，程行野有一瞬失神。
“没有。”
程行野喃喃道：“对主人没有……”
羞耻心？
这东西有用吗？
能帮他讨得主人的欢心吗？
“我只会对主人这样。”程行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卫左，呼吸有些沉重。
“没有不正常，很正常。”
对比刚认识时，程行野说话已然十分流利，却维持着与卫左初相识那会儿的赤诚、偏执：“我是你的附属品，我要永远围着你转，我永远是主人的……”
“没有哪条狗会像你这般不听话。”
不想再听花言巧语，卫左惩罚般用指腹轻摁了下程行野的伤口。
程行野还想挣扎几句，他的主人松开手，看向另一条情绪焦躁的狗。
“小主人，我听话。”
咬牙切齿盯了半天，终于重获小主人关注的野狗朝前拱了拱。
“我最听话了——”
“骗子，你最不听话。”
小主人毫不客气地说出事实。
“你还记得你那天晚上怎么和我说的吗？”
越回忆越生气，小主人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拽住野狗头发使劲扯了扯，天生微翘的冶丽凤眸边缘染上些许薄红。
“改邪归正。”
“一条听话的绝世好狗。”
说着，卫左凑近何文，眼底是明晃晃的不悦。
“好狗？嗯？”
被扯住的头皮传来轻微刺痛感，何文不受控制变得兴奋，被衣袖遮住的手臂青筋凸起，连指尖都在神经质地颤栗。
闻到了。
香的。
外人不贴得极近根本闻不见的香气，到何文这仿佛放大了几十倍，香得他头晕目眩。
“我是你的好朋友，可以不那么听话。”
何文扬起脖颈，哪怕他还戴着卫左亲手戴上去的项圈，哪怕他不久前还反复说自己是卫左的狗，此刻依然厚颜无耻地搬出了“好朋友”的借口来为自己的“不听话”开脱。
程行野原想嘲讽，想到卫左还没消气，忍住了。
他幽幽盯着卫左拽住脏狗头发的手，盘算待会儿该用哪种香味的洗手液。
“小祖宗……”何文隐晦地、颇为挑衅地斜了一眼旁边的程行野，然后握住卫左小腿，腰身微弓，用沙哑的嗓音祈求道，“我真知道错了，别生气了，不然你踩我几脚解解气？像你刚才踩他一样，再用点力也没关系。”
卫左再一次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也没有羞耻心吗？”
“没有。”
何文回答得甚是干脆。
他松开手，之后勾住自己脖子上的黑色项圈，理直气壮道：“我可是你亲自戴上项圈的狗，狗要什么羞耻心，狗只需要讨好主人。”
饶是卫左见识过许多次何文的厚脸皮，此时仍不免感到震惊。
“你刚刚才说过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是啊。”
何文脸上并无半点心虚之色，面带骄傲地挺起胸膛：“有人规定过你的好朋友不能是你的狗吗？没有。所以我不只是你的好朋友，更是你的狗。”
“你……”卫左又一次被绕进去了，想反驳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五哥？”
卫左选择场外求助。
“他不尊重你的意愿。”忍耐良久的五八上来就给何文扣了一顶大帽子，“让他滚。”
卫左没让何文滚，但五八的话给了他一点启发。
“你说过你会听我话。”卫左抿了抿唇，拽头发的手转而放到何文肩膀上，“你还说你其实不是想当我的狗，只是我对狗这种生物有更多好感……我现在对人类更有好感。”
他对朋友实在有太高的容忍度，直至现在都说不出什么狠话。
注意力没在这的何文低低“嗯”了声，视线定格在他的小主人眼尾处。
见鬼了。
真是稀奇。
怎么会有人情绪一激动这儿就会泛红。
还是那种酷似桃子尖颜色的红。
桃子。
桃子是什么味道来着？
忘了。
忘记桃子味道的野狗浅色眼睛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与渴望。
“我能尝尝吗？”
卫左不解，以为是自己听错：“什么？”
“红色的，我想知道是什么味道。”何文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似很老实，黏腻灼热的目光却牢牢锁定着他想知道味道的地方。
彼时卫左还未反应过来。
待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对面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后，他这个正常人的羞耻心爆发了。
“啪！”
用了狠劲的一巴掌。
“变态！”
何文被扇得耳鸣，面上依旧没任何不满。
“我是变态。”何文舌头顶了顶剧痛的腮帮，态度诚恳地认错道，“我今天还没吃药，小主人可以原谅我的冒昧吗？”
卫左冷着脸踢了踢他膝盖：“别靠我这么近。”
何文乖乖往后撤。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后，熟练踩住何文紧实大腿的卫左居高临下，殷红唇瓣张张合合，吐出两个冷漠字眼。
“疯狗。”
何文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卫左，他想附和对方承认自己是条认主后就会永远缠着主人的疯狗，又怕引对方更生气，届时真的收不了场。
“左子别生气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准时吃药。”
何文硬把他的错误归咎于“自己没吃药”。
知道对面人精神真有问题的卫左一时失语，他难得感到茫然。
他处在一个诡异的状态，一会儿受何文他们言语影响觉得他们确实是狗，一会儿又觉得正常人不能把人当成狗。
“果然，正常人不能和精神病相处久了，会被慢慢带偏。”卫左在心中暗暗说道。
“宝宝？”
卫左沉默时间太久，何文有点担心。
猝然回神的卫左眉尖微蹙，不满地轻踢了下男人绷紧的腹部。
“不许这么叫我。”
想到此前说了那么多次都不管用，卫左不情愿地补充道：“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
“我不要一点都不听话的狗。”
何文被踢得愣住，难以形容的麻痒感从尾椎骨开始一路往上，蔓延至五脏六腑。
“我听话。”
牙根痒得厉害的何文不敢再与卫左对视，低头闷声开口。
“我最听话了。”
卫左拿不准何文突如其来的变故是由于什么，收腿回到正常坐姿。
莫名感到心累的他揉按太阳穴，说：“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的事情，你们都是……”
话到嘴边，卫左迟疑了一秒。
他对程行野没有熟悉感，他本心只把对方当成收藏品式的朋友，无奈何文是他的好朋友，如果在这将两人划分出档次，到时你一句嘲讽我一句回击，指不定又会双双发疯。
“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身在副本中，卫左实在不想花更多精力去处理这段复杂关系，亦不想再听二人巧舌如簧。
“不只是好朋友。”
“你说你要听话的狗，我听话，我是你的狗。”
面对他的小主人，何文总是极擅长抓住机会。
卫左叹了口气。
他偏头看向程行野：“你也是这么想的？”
程行野点头。
“你们到底哪里听话了……”卫左又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分明是两只一点都不听话的坏狗。”
听到这话后抬头的何文，恰巧看见卫左乌黑浓密的眼睫轻而慢地眨了眨。
他很早以前便发现，卫左自称正常人，却和别的正常人有明显不同。
表现其一——
好像，只要是卫左的好朋友，那么不管对他做出多过分的事情，都可以被容忍、包容和原谅。
何文思及此，垂首无声轻笑。
宽容的、美丽的、矜贵的小主人……
被品行恶劣毫无廉耻心的疯狗缠上，不是理所应当命中注定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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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下雨天和什么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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