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没说话。
童连似乎也不需要听到他的回答。
“张叔叔，没事的话我就先带这位新来的义工回去了。”
童连头也不回地对后面的男人说道：“辛苦您继续看守菜园了，我回去后一定会提醒其他新来的义工。”
卫左视线落到童连背后的男人和菜园大门上。
菜园就在食堂旁边。
他刚到食堂时就闻到了从菜园里散发出来的蛋白质烧焦味，但这股味道似乎只有他闻见了。
加上自己的直觉，卫左判断这是死亡气息。
死亡气息代表随时有可能会死去，防止错过重要线索，他特地脱离队伍回到这，想一探究竟。
可惜……
“修女姐姐，我们走吧？”
童连用的是疑问语气，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卫左沉默转身。
虽然好奇，但进入副本第一天就头铁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更别说他今天不是第一次跟npc对着干了。
童连跟张叔叔道别后加快脚步跟上了卫左。
两人一路无话，中途遇到了外表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摄影师甘中明。
对方不知遭遇了什么，衣摆和袖口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凑近后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汽油味道。
卫左看不清甘中明衣服上的烧痕，但听五八描述也知道了大概，便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多谢修女大人关心……”
甘中明语气飘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卫左。
很难形容他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目光，哪怕被注视者是不在意陌生人目光的性格，也依旧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冒犯感。
“修女大人，您刚才去哪了？”
面对提问，卫左张口就来，压根不管自己这话说出去对面会不会相信。
“散步。”
“散步？”
甘中明“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说话，只继续用如雨林里的毒蛇般黏腻冰冷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卫左。
这时，童连忽然开口。
“甘先生，你刚才去哪里了？”
自甘中明出现后就一直眉头紧皱的他，在对方表现出不想回答的样子后，语气阴沉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我不想问第三遍，告诉我，你刚才去哪里了？”
甘中明还是闭着嘴一脸抗拒回答的模样。
童连脸色刹那间黑的可怕。
这时的童连显然处于发怒的边缘，甘中明却仿佛可以确定对方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一样，依旧沉默得像一个哑巴。
恰巧卫左又是个不会主动开口打圆场的性格。
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僵硬。
三人僵持了许久，直至从天而降的雨珠落在地上打破了寂静，童连感受到雨水滴落，深深叹了口气：“下雨了，先回教室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好奇心害死猫，这座福利院里除了我没有几个是可以相信的。”
他旁边的两人都没有吭声。
童连朝着教室走去。
“跟紧我，尤其是叛逆的修女姐姐，这种时候再叛逆只会让你跟你的神在天国见面。”
大抵是觉着这话听起来有些好笑，甘中明笑了一声。
他低语道：“叛逆？确实……”
后面的话因为音量太低，加上雨声干扰，卫左并未听清楚。
想来也不是正常人会说出的话，要不然他也不能听到五八骂甘中明是个神经病。
一路上没人再出声，他们也没遇到其他人，三人顺利地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
早已到达这里的义工们正在和孩子们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这个游戏不知是谁发起的，但可以看出孩子们对此很感兴趣，不论大人们提出什么问题都会踊跃回答，只是回答的内容往往跟问题没有任何关系，是小孩子独有的胡言乱语。
卫左站在门口听了会儿，不知为何，竟觉得那些小孩子是在故意装傻。
教室里有些义工或许是跟他想到了一处，眼角眉梢透出些许不耐烦。
这点不耐烦很快被收了起来。
正好这时新一轮问答游戏开始，提问的是小学语文老师孔文佳。
“你们喜欢院长吗？”
孔文佳弓着腰，手指轻轻整理了下头发，尽管她至今没得到有用的信息，却仍然维持着温柔的微笑。
“喜欢！院长叔叔是好人！”
“对！院长叔叔是好人！”
“我超级喜欢院长！”
“喜欢……”
听到问题小孩子们几乎没思考过，便迅速给出了本质一样的答案。
孔文佳眼中笑意变深，她还想就这个问题继续往下问。
“我们该去外面玩了。”
童连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视线。
他们看向站在讲台上的少年，同时看到了对方背后，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板上多出了一排白色粉笔字。
【下午带孩子们去娱乐区玩耍，直至晚饭，晚饭结束后回宿舍，请保证孩子们在今晚8点以前回到宿舍。】
“下雨也要出去吗？”
孔文佳担忧地询问道：“孩子们会不会着凉？”
“我们有院长准备的雨衣！”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一脸天真：“院长给我们买了好多漂亮的雨衣，还有防水的鞋子，大家肯定不会被雨淋到的！”
小女孩说完，哒哒哒地跑出了教室。
“我最喜欢下雨天在外面玩水了！大家快去换雨衣！”
其他孩子听到这话，立刻发出雀跃的欢呼声。
随后跟小女孩一样跑出了教室，全程没有分给旁边的义工们半个眼神。
童连在所有孩子离开教室后也跟了上去，只留下一句：“我会给你们带雨伞，请你们在我们回来前待在教室里，尤其是修女姐姐，你应该很清楚走廊里十分危险。”
充满指向性的语言，众人视线下意识转移到卫左那边。
卫左默默抬手握紧十字架。
十分钟后。
伴随孩子们兴高采烈的笑声与讨论声，童连抱着一个箱子放到教室门口：“领完伞后请尽快跟上他们的脚步，不要忘记义工守则，你们不能让任何一个孩子落单。”
童连说完便侧身让开了空间。
众人连忙上去领伞，再带着伞急急忙忙追上前面的孩子。
卫左是最后一个拿伞的。
他与童连一起离开了这栋建筑物，又一起来到娱乐区。
阳光福利院的娱乐区比新来的义工们想象中要大的多，滑滑梯、秋千等娱乐设施崭新得像是才制造出来没多久。
身穿雨衣的小孩子们完全不在乎这些设施上面的积水，一个比一个玩得疯，以至于就算穿了雨衣，也能发现他们的头发、还有衣服裤子都湿得差不多了。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皮质雨靴踩过水坑发出清脆的水声，混杂着小朋友的欢声笑语，谱写成一曲代表快乐的童谣。
然而一旁的童连与义工们脸上却没有笑容。
时时刻刻盯着孩子们不敢懈怠的义工们并未被这种欢乐的氛围感染到。
童连看着在雨里嬉戏的孩子们，眼底流露出几丝伤感。
卫左手撑雨伞，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再之后，精力旺盛到好像永远也不会疲倦的孩子们真的一直玩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跟午饭一样平和地结束了，不过这次孩子们应当是由于玩耍耗空了体力，饭量变大，吃饭时长也延长了。
饭量大的玩家终于得以吃饱。
一行人由童连带着离开食堂时已是黄昏。
卫左走在队伍最后，看到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年轻女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
他记得对方今早自我介绍时自称于胜男，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出于好奇，卫左本想跟上去，但是童连这时转头定定地看向了他。
卫左收起了心思。
童连在众人吃晚饭前就告知大家，宿舍距离食堂较远，而后还要给他们这些新来的义工分配宿舍，所以晚饭结束后他将直接带着大家一起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小孩子们安安静静的，配合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莫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好在途中并未发生意外，大家平安回到了宿舍。
童连先将孩子们送回了宿舍。
宿舍门一关，外面的义工什么也看不到了。
“各位的宿舍在旁边那栋楼，你们会与福利院其他员工住在一起，他们住在二楼，你们住在一楼。”
童连转身看向神情各有不同的义工：“二楼的员工性格大多孤僻，我希望你们能乖乖待在一楼，别做出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
“好了，我们走吧。”
众人沉默地跟在童连后面。
“一共有四间房，你们正好两人一间……”
童连卡壳了。
他眼珠缓缓转动，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九人。
“哦，我忘了，这次多了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卫左的错觉，他总觉得童连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郁闷。
“一楼不是有五间房吗？”
心思活络的厨师朱云飞早就观察完了一楼，自然发现一楼有五间房，不过只有四间房的房门大开着，而离孩子宿舍最远的那间房是关着的。
童连面无表情地看向提出质疑的朱云飞。
“是有五间房，但上锁的那间房只有一张单人床，没办法再住下其他人，你们打算让谁独自去住这间房呢？”
“我住。”
卫左在童连说完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住同一间房。”
童连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行，那就让我们善良的修女姐姐单独住一间房。”
他尾音上扬，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另外八人。
其中一人略显慌张地垂下眼，身体往后瑟缩了下。
剩下的安排跟卫左没太大关系，童连便将他先带回屋子里了。
两人站在门口，少年用只有双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晚上别睡得太沉，我们福利院没有请保安，夜晚总是不怎么安全的。”
卫左“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门被打开，两人进入屋内。
童连没有开灯。
“这间屋子的电线坏了，修不了，照明只有蜡烛和煤油灯，洗漱也只有冷水，委屈修女姐姐了。”
卫左摩挲着自己的十字架吊坠：“没事。”
“晚上我不方便出门，还请修女姐姐自力更生。”
点亮两只蜡烛与一盏手提复古煤油灯后，童连离开了屋子。
卫左听到门关的动静，伸手摘下眼罩……
三秒不到，他又把眼罩戴了回去。
卫左没想到副本给自己的限制这么狠，就算是面对蜡烛和煤油灯这种不算强烈的光线，他的眼睛仍感到一阵阵不适。
他俯身吹灭了两只蜡烛，再次尝试摘下眼罩。
这回好了许多，虽然眼睛还是不舒服，但至少能睁开了。
房间里有个狭窄的洗漱间，走了一天路的卫左简单洗漱完后便上床休息了。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前，他想：奇怪……怎么有股……算了……好困……
时间来到凌晨两点。
“左子？卫左！醒醒！快醒醒！”
脑海中的声音忽远忽近，意识一片混沌的卫左纯靠本能反应爬起身，他想睁眼，却被滚滚黑烟和如烈阳般的火光弄得睁不开眼睛。
烟？
火光？
卫左脑子仍处于停止运转的状态，难以分析现在的情况。
他潜意识知道自己危险，可做不出自救的举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卫左已无意识地吸入了大量烟雾，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那模样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把肺一起咳出来。
卫左弯下腰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又听见了五八明显在强压怒意的声音。
“门弄开了！直接从正门走，快！”
幸好从卫左的位置到门口只要很短一段路。
就是他此刻与瞎子无异，在五八的帮助下还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口。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一把拉了出去，顺便将他带到空地。
卫左呼吸到新鲜空气，恢复了一点意识，紧接着便发现其他八个义工都在。
没人说话。
凌乱的被烧出洞的裙摆、被火燎了一大半的头巾以及脸上的些许黑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死里逃生的象征，也是狼狈的具象化。
但根本没人觉得面前的修女形容狼狈。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表情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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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个温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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