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副本除非我主动使用非常规手段，否则你会跟普通玩家一样被规则和剧情影响，今晚是我疏于防范，竟觉得只要我在就万事大吉……”
五八自我检讨道。
它的检讨与道歉都是真心实意，但话语中依旧隐隐透露出对这个副本的轻蔑不屑。
它实在强大，也实在傲慢。
高高在上太久，肆无忌惮太久，比疑心病更深入骨髓的是目空一切的狂妄与自负，嘴上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无法改变它傲慢轻狂的本质。
卫左不知这些。
五八在他面前只会偶尔说出一些自信到近乎狂妄的话，从不会真正表现出自己的狂妄。
更多时候对方更像是一个靠谱的家人。
卫左不觉得家人偶尔不靠谱一次是什么大事。
“没事，你不用自责，这次我也有错。”
“我犯困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的，这样说不定我们还能反客为主借此机会找到一些线索。”
卫左随手将玻璃杯搁置到旁边的柜子上。
“今晚就到这里吧，我去漱口。”
五八贴心询问道：“需要助眠曲吗？”
站起身的卫左摁了摁胸膛，眉尾很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火灾带来的后遗症还在。
他没有经受过治疗。
此前五八打扫房间时有告诉过他，为什么不对他使用治愈类能力。
“这具身体说到底并不是传统人类的身体，对它使用乱七八糟的治愈能量可能会加重负担，我不擅治疗，不敢冒这个风险。但你别担心，这具身体的自我治愈能力很强。”
“除了最重要的心脏受伤后必须要我帮忙修复外，其他伤势会在你进入睡眠状态后自动修复。”
“你这次受的伤主要在内部，睡足七个小时左右就能完全修复好了。”
卫左自是相信五八的，所以他弄清楚今晚的火灾真相后便急于休息。
不管是规则剧情的力量还在影响他，还是经历生死后特有的虚脱，亦或者是身体需要睡眠来修复，他此时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疲惫。
“不用，太晚了，听那个醒来后会难受。”
拒绝五八的提议后，卫左走向洗漱间。
洗漱间没有灯光。
尽管夜视能力同样受到限制的卫左不能如过去一样行动自如，但简单的洗漱还是没问题的。
伴随哗啦啦的水流声，洗漱台上方的镜子映出一个不算清晰的人影。
假如这时灯光大亮，习惯抬头对着镜子刷牙的卫左大约能发现一点不对——
他颈侧的缝合线出现了两、三处不显眼的断裂。
真的非常不显眼。
甚至没有对卫左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
由此，一人一统都没察觉到问题。
两分钟后，卫左从洗漱间出来，钟表上的时间来到凌晨三点半。
“晚安。”
“晚安。”
一觉到天明。
遵循生物钟醒来的青年盯着天花板发呆。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响得突然，紧接入耳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豆大点雨珠打在屋檐上、树木枝叶上，滴落在石板路上溅起朵朵水花。
卫左缓缓闭眼，又缓缓睁眼，黑眸倒映出上方繁复华丽的吊顶灯盏。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灯现如今是个摆设。
他想着有的没的，飘忽的思绪带来沉重的睡意。
“修女姐姐，该起床了。”
少年清冽的嗓音如一记重锤，本已闭眼的卫左心不甘情不愿地掀起眼皮。
“我知道了。”
修女透出浓厚倦意和一丝不情愿的声音令门外的童连一愣，是错觉吗？怎么感觉修女姐姐的声音有点像男的？
嗯……想想过去听到的声音，修女姐姐的声音好像本来就比较中性化，听不出性别。
“外面下雨了，修女姐姐待会儿出来时记得把门口的伞带上，我们在隔壁宿舍楼楼下集合。”
“嗯。”
正在换衣服的卫左模糊地回应了一声。
外面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之后卫左靠着五八的帮忙迅速收拾好了自己。
“这个头巾太麻烦了。”
因休息时间不够而心情不佳，走出门时穿戴整齐的修女仍在小声抱怨，换来系统不走心的安慰：“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不是有我吗？我愿意给你戴一辈子的头巾……”
“我为什么要戴一辈子的头巾？”
“那就一个副本的头巾，伞在你右边。”
“你说实话，我抽到修女身份卡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天地良心，我要是做过这事就惩罚我永远不能主动和你说话。”
“这算什么惩罚。”
“怎么不算惩罚？”
“你不能主动，可我能主动和你说话。”
“一个月三十天，平均下来你每天最多主动找我一次，且大多数时候为的公事。”
“所以你现在是在埋怨我吗？”
“我没有，慢点走，你前面有块石头。”
撑着伞在蒙蒙细雨中疾步行走的卫左轻松跨过了拇指大小的石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平时也不会主动找其他人说话，我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我知道。”五八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所以我才说我永远不能和你说话是种惩罚，我喜欢跟你聊天，特别喜欢，一听到你的声音我便觉得高兴……我不否认自己因为你不主动找我说话郁闷过，但看到你对别人也那样，我就不郁闷了。”
“我提出你很少主动和我说话这件事，并非希望你为了我去改变什么，而是想证明，我永远不能和你说话是一个在我这里特别严重的惩罚。”
五八说到这顿了顿，似是在组织措辞。
过了好一会儿，卫左才听到它带着一点柔软笑意的叹息。
“我怎么会埋怨你？”
“我只会埋怨自己做得不够好，令你连同我说话的**都没有。”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黑胶伞面上，伞下的青年未置一词，神色波澜不惊，唯有握紧伞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不过那番话的确是我没说好，让你误会了，我道歉，我知道错了。”
“不生气了，好不好？”
五八心里清楚自家宿主不过是借题发挥，可它乐在其中。
卫左绝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理智状态，想看他表现出平静以外的样子属实不容易。
进副本前好歹还能与它逗个乐，进副本后连那点乐都又打了半折。
五八一直都非常希望，卫左能在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像卫左，它不希望对方为自己改变什么，却希望对方可以为他自己改变什么。
它不够了解人类。
它只知道一成不变的只有死物，它只知道一味压抑着克制着情绪，迟早有一天会闷坏的。
“我没有生气。”
卫左闷闷道。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些……”
他心里同样清楚自己刚才是在借题发挥，说的话看似有理有据，实则经不起细究。
卫左有时真心实意地认为：五八是一种非常、非常可怕的存在，它的甜言蜜语和无限纵容是比核武器还要强大的武器，假以时日，足以摧毁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座坚墙和高塔。
而他，卫左，就是一个缩在摇摇欲坠的墙后等待墙塌的倒霉蛋。
好在他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
奇怪的人和奇怪的系统凑一起，勉强也算合适。
“你不高兴，总归是我的问题。”
五八倒是不知自己在自家宿主心目中是比核武器还可怕的存在，它若是知道，大概会直呼冤枉。
“我印象里只有父母会对孩子这么纵容，以后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妈妈或者爸爸？”
卫左突发奇想。
“其实也不是不行，你乐意，叫我什么都行。”
跟自身是非人类有关，五八不怎么在意彼此的称呼。
“不过礼尚往来，你要是叫我爸爸妈妈，我以后就要改口叫你宝宝、宝贝，还有左左，这些都是为人父母可能会有的对孩子的称呼。”
“其实我觉得五哥这个称呼就挺好，我们到了。”
卫左看着映入眼帘的小朋友与义工们，中断了这个奇怪的话题。
卫左是最后一个到达的。
没人抱怨。
一方面是他戴着眼罩不方便，另一方面则是……
有些人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泛红。
重新将自己遮掩起来的修女不再如昨晚一样令人舍不得挪开眼睛，可见识过顶级美貌的义工们视线依旧若有若无地流连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童连见人到齐，开口安排道：“我今早去教室看过了，黑板上写了今天的安排。”
“上午吃过早餐后去藏书室看书，中午按时吃过午餐后回到宿舍午休，下午两点以前前往娱乐区，玩耍至晚饭时间……”
童连一口气将今天的安排说了出来。
卫左扫视了一圈撑伞避雨的众人，冷不丁想起一件事。
昨天下雨后童连曾说过“福利院从来不会在孩子们吃饭时下雨”，之后他和小女孩关于“吃饭”的对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
卫左听着雨滴落的声音，陷入沉思。
自己为什么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雨今天——
不会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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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你不高兴，总归是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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