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失联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卫左没有任何能立刻联系到对方的方法。
系统与普通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从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解决的。
卫左低下头看向自己手掌，半晌，他缓缓收起手指，越收越紧，直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密密麻麻的尖锐疼痛时才不甘心地打开。
他虽然不喜欢出门社交，却也知道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蠢货会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些人总想将虚假的幸福变为真实的欢喜，甚至想拥抱注定会融化的雪花。
好在，他并不蠢。
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更不会蠢到试图留住注定留不住的事物。
他真的不蠢……
真的……不蠢吗？
卫左转而握住了十字架吊坠，冰冷的金属质感令他血液中流淌的躁动因子逐渐安静下来。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蠢。
明知那是一场虚幻的梦，竟然还是没忍住像个笨蛋一样想要选择沉溺。
这太愚蠢了。
不过卫左不觉得全是自己的错，至少，有三分之二是五八，这个来历不明的油嘴滑舌的死皮赖脸的讨厌鬼的错。
他讨厌它。
有时。
“我讨厌你。”
声音实在太轻，刚一出口便如朝雾般消散。
就好像其主人的讨厌，轻飘飘来，轻飘飘走。
除了他本人，就连被讨厌者都不知道自己曾被讨厌过。
或许，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讨厌。
卫左调整了姿势，几乎让自己整个人陷入沙发。
他没意识到，他现在呈现出一种抗拒外界的防备状态。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又似乎才过去了一小会儿，暖烘烘的藏书室里没有一丁点声音，安静得叫人不安，彩色磨砂玻璃窗外的雨声倒是一直响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少顷，一道雷声滚过天际，藏书室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两下，大半身体陷在沙发里没个正经修女样的卫左忽然感到异常疲倦。
他又往沙发里缩了缩，闭上眼。
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像是本应端庄的修女马上就要以这个不太优雅也不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
脚步声响起。
卫左敏锐地觉察到声音是冲自己来的。
他没睁眼。
“修女大人。”
卫左依旧没睁眼。
“修女大人，您是高贵优雅的，请不要做出这种底层女人才会有的不雅举止。”
甘中明直挺挺地站在卫左前方，他身形偏瘦一点，其实没什么威慑力，但个子很高，加上卫左此刻又坐着，足以产生高低差独有的压迫感。
“请您保持您的美好形象，不要让大家对您感到失望。”
这句话带上了一点怒意。
卫左终于睁眼。
他稍微坐直身体，语调轻而慢，夹杂着一丝风雪的寒意。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吵。”
前不久还强忍笑意的卫左已失去了所有类似愉悦的情绪，唇角弧度平直，连带着周身气场也恢复回原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卫左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对一个疑似患有精神病的陌生人友好。
“滚。”
甘中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修女大人……”他目光阴鸷，语气更是充满十足十的恶意，“您真是一个相当不称职的修女，我很怀疑您当初是怎么成为修女的，莫不是靠那张漂亮的脸蛋迷惑了神父？”
甘中明压低嗓音，眼睛里仿佛正有代表愤怒与仇恨的小火苗燃烧着。
“老子早就想说了！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烂女人，根本没资格穿上象征纯洁的修女服！”
卫左有些烦。
他讨厌随地大小疯的精神病。
“滚，傻逼。”
相当不客气的一句话了。
反正卫左已做好只要甘中明动手，就立马弄死对方的准备。
可惜甘中明确实病得不轻，被骂后反而露出一个兴奋至极的诡谲笑容，同时用温柔到能滴出水的声音对卫左说：“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被什么恶魔给附身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那个该死的恶魔从你身上驱逐的。”
“对，你肯定是被恶魔附身了，修女怎么可能表现得这么轻浮浪荡……”
清瘦的男人一脸狰狞，形如恶鬼。
“修女大人，您最好是真的被恶魔附身了，撒谎的修女罪加一等，是要被处以火刑的。”
莫名其妙就被扣上“恶魔附身”与“疑似撒谎”罪名的卫左心情十分复杂。
要不今天就找个机会弄死这人吧？
未雨绸缪，同样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
卫左火速下了决定，跌至谷底的心情值随之微微回升了一些。
甘中明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他沉浸在自导自演的“拯救堕落修女”剧情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后，便自顾自地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
偷偷围观这边的众人见卫左扫视周围，哪怕清楚对方戴着眼罩看不清，仍慌乱地别开了视线。
先前与卫左有过龃龉的刘和辉趁此机会摸到了甘中明身边。
他还没放弃自己的想法。
“哎，兄弟……”
正热血上头的甘中明转头看向刘和辉。
刘和辉笑了笑，语带蛊惑：“解除恶魔的附身后，总要测试下恶魔究竟有没有离开吧？我有一个办法，不如我们让……”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越来越大的雨声与时不时的电闪雷鸣遮盖住。
复又闭眼昏昏欲睡的卫左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还有，他讨厌下雨天。
完全睡不着也不可能在陌生环境下轻易睡着的卫左郁闷地暗暗叹气，他强迫自己不刻意去想五八，可这个副本里他在意的只有对方，又如何能轻易控制着不去想它？
“坏东西。”
卫左没忍住悄声骂了一句。
只是与其说骂，倒不如说是一句不带半点杀伤力的埋怨。
无论怎样都高兴不起来的修女重新坐正，好巧不巧童连这时说话了：“午饭时间要到了，麻烦大家将书放回原位，务必记住，你们绝对不能将藏书室里的东西带出去。”
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的卫左立即起身。
其他人还在思考书原本放在哪里时他已经收拾好站在了门口。
十分钟后，童连准备关上藏书室的门。
他一手捏住钥匙一手放在门把上，神情严肃。
“我最后强调一遍，你们绝对不能将藏书室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带出去，如果有谁带了，现在放回来还来得及。”
人群中有人眼底掠过心虚。
“行。”童连锁上门，轻笑道，“我十分佩服某些人的勇气，我希望这人始终有这种不怕死的勇气，以后千万别来找我帮忙，我绝对不会帮助一个自寻死路的愚蠢之人。”
闻听此言，除卫左以外的义工面面相觑，他们彼此观察、大量，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自寻死路”的痕迹。
“好了，我们走吧。”
童连揣好钥匙，接着大步向前走去。
“雨没停，麻烦大家跟紧我。”
距离童连最近的卫左顿了顿，他再次想到此前关于“下雨”的那个想法。
如今看来，这雨应当是真的不会停了。
可是为什么？
这件事在童连预料之中吗？
他知道怎么回事吗？
种种疑问围绕着卫左，冲散了因五八失联生出的负面情绪。
去往食堂的路上，为避免与队伍走散，卫左紧紧跟在童连身边，与此同时他不断思考着阳光福利院的各种异常，反复尝试将杂乱无章的线索聚合成一条完整的剧情线。
雨点滴滴答答打在伞面上，卫左想得出神，什么时候一个小女孩走到了他身边也浑然不觉。
“修女姐姐。”
毫无预兆，小女孩牵住卫左的手。
她的手格外温暖，热度一下传递到卫左那边。
惊讶回神的卫左刚想挣脱，掌心被塞入了一个好像是折纸的东西。
“修女姐姐，你好呀，我叫小花。这是我们亲手画的藏宝图，福利院里有一个特别值钱的宝藏，你可以帮我们找到它吗？找到后你可以全部带走它哦！”
小花？
藏宝图？
宝藏？
卫左下意识想环顾四周，反应过来自己看不见后当即释放出灰雾。
滂沱大雨替灰色雾气做了最好的伪装。
借由灰雾，卫左发现四周无人关注自己这边。
不，不是无人关注，应该是——
“他们看不见我的，修女姐姐，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小女孩嘻嘻地笑着，松开了手，“不要弄丢藏宝图哦修女姐姐，那些怪物会生气的，怪物们最讨厌有谁试图寻找宝藏了。”
卫左攥紧手指，语气平静：“既然怪物们讨厌有人寻找宝藏，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寻找宝藏？”
“这很危险。”
“危险？”小女孩歪着脑袋，眉眼一派天真无辜。
“怪物们是很危险，可漂亮的修女姐姐，你难道不想平安离开这里吗？”
小女孩“咯咯”笑了。
“修女姐姐，那些笨蛋大人都看不出来，只有我们这些聪明的小孩子才知道你特别厉害。”
“只有你才有可能在被怪物杀死前找到宝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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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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