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昨日西南司知府张青舍,携西南军统帅刘祈安前来京都上报西南司战事求援。此事干系甚大,儿臣难以决断,还请父皇定夺。”
“太子但说无妨。”
“父皇,请您先看此物。”
邱乾清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子,御前太监呈了上去。
皇帝打开看了一眼,即刻就变了神色,待最后一折结束时,已是龙颜大怒。
“大胆!”
“陛下息怒!”
朝中大臣跪了一地。
“息怒?云霭犯我西南边境,侵占良田房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朝中官员竟无一人来报!朕,连西南司知府请兵求援的奏章都未曾得见!现在,西南的万民血书都送到朕眼前来了,可见民心之寒!你们一个个,都欺瞒到朕的头上来了,还有脸让朕息怒?”
“父皇,此事牵连甚广,不如先宣张知府及刘统帅来堂前向您呈报,此刻二位正在殿前等候。”
“宣他们进来!”
“臣张青舍。”
“臣刘祈安。”
“参见陛下!”
太子上前扶起二人,“张知府,刘统帅,还请您二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禀明陛下。”
“启奏陛下,三月初,两个云霭国人在西南边境竹溪城狩猎,箭矢穿境而过,射杀了竹溪城村外一田间妇人。那妇人已怀有四月身孕,村中人心愤慨,拿下了那两个云霭人报送了官府。谁知二人两日后竟在狱中暴毙,云霭便以我西南凌虐其百姓为由,派出三千铁骑在竹溪城外肆虐,所过之处,田宅尽毁,鸡犬不留。刘统领率兵前往抵抗,谁知云霭竟大兵压境,我等兵力远不及云霭大军。连战数日,死伤无数,城中百姓岌岌可危,我多次向朝廷请旨派兵支援,然始终未见回应。战事严峻,百姓流离失所,灾民心寒不已,自发写了此万民书交与我。我与刘统帅携万民血书前往京都请援,谁知一路上竟是比战场还凶险万分,刺杀无数。幸得刘统帅一路照拂,苟延活着到了京都,得太子殿下的护佑,才得以将此情呈报给陛下。陛下,竹溪城战乱纷飞,民不聊生,已是饿殍遍野,白骨成堆。如此下去,只怕西南三城百姓都要糟此灾祸了呀,陛下!”张知府已是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放肆!”
“父皇息怒!”
“好,好得很,来人!给朕彻查,知府路上遇刺,西南奏章去了哪里?涉事之人,一律革职杖杀!”
“父皇,查清此事虽紧迫,但西南之事刻不容缓。云霭此番明显有备而来,大军压境,来者不善。还请父皇下令,即刻调派精兵良将,携粮草前往西南安民!”
“正是,西南百姓的安危最为紧要。柳澄!”
“臣在。”兵部尚书柳澄上前。
“你速速安排可调派人马,即刻前往西南。”
“陛下,大军都已随镇国将军前往西北前线镇守,西北文通、齐辽、云丹三国虎视眈眈,正是用兵之际。现下除开各地守城驻军,只有京都禁军可以调派出人手。”
“陛下三思,我岐山江山初定,前朝余孽未清,此刻调派禁军,皇城安危如何保证?”这是闻亲王,太祖皇帝的胞弟。
“皇叔这话从何说起,我朝已立多年,纵有些余孽,也所剩无几,何必全部禁军驻守。西南情势如此严峻,孰轻孰重,皇叔也如此不明吗?”
“太子这话,是说陛下及诸位宗亲的安危不及西南边陲庶民了?”
“皇叔可知,民心才是江山社稷之本,先贤曾有言;民贵君轻。你让父皇如此不顾西南百姓,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使江山不稳吗?”
“西南边陲小城,地偏人贫,太子难道要因几个小城,让陛下及各位宗亲不得安宁吗?”
“西南既然地偏人贫,朝廷之责便是让西南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怎得到了皇叔这里,就成了不顾西南的理由了?若天下贫苦之地皆如皇叔所言弃之不顾,还要朝廷作何!”
“太子慎言。”。
“父皇!”
皇帝冷冷地看了眼太子,
“江山社稷如何治理,朕还不必你来教!”
“父皇,西南百姓民不聊生,不可耽误!”
“好了,朕自有定夺。”
邱乾清仍要争辩,刘统领伸手拦住了他,对着他轻轻地摇了下头。
“京都中余孽不必在意,西南百姓的安危朕甚为忧心。”
龙椅上的人沉吟片刻。
“闻亲王、柳澄接旨;即刻清点禁军可用人马,携粮草医药,增援西南。”
“臣,接旨。”
“父皇!”
“今日到此结束,退朝。”言罢起身离去。
御前太监捡起掉落在地的万民书,恭敬地呈到邱乾清面前。
“臣多谢太子相助,只是牵连了太子殿下,怕是要受冷落了。”张青舍担忧地看着邱乾青。
“知府不必忧心,我只是受了冷落,西南的百姓,丢的是命。父皇今日即使龙颜大怒,我也要争。”
他看着闻亲王志得意满的笑,捏紧了染血的万民书。
“老柳,这是何意?明日就要启程,怎得只有这两队人马?”禁军驻地,张青舍看着不到千人的队伍,焦急地问到。
柳澄重重地叹了口气;
“七万禁军,我原抽调了两万了,闻亲王却以现下圣寿将至,京都的布防须得加派人手为由,收回了调令。还上奏陛下五日圣寿后,再派援兵。”
“五日?西南情势如此严峻,哪里耽搁得起!陛下如何回复?”
柳澄摇了摇头,拉过他压低了声音;
“若非陛下授意,他一个亲王,哪会不知避嫌地来插手军事?青舍,你为官二十载,总看得清楚。”
张青舍一时间僵住,茫然地看着面色沉痛的柳澄,他看着他露着哀伤的眼睛,似乎在传递一些事,一些他读不懂,或者是不敢相信的事。半响,他愣愣道;“不可能,那可是陛下……”
“陛下那道‘调派禁军可用人马’的旨意,又让反对援兵西南的闻亲王主理此事,还同意五日后再派援兵,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张青舍眼里唯一的不可置信慢慢暗淡下去,丢了三魂七魄一般呆愣了片刻。青紫的嘴唇无意识地颤动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身形不稳地向后退去。
柳澄搀住即将即将倒地的他,触手一阵湿润。柳澄摸上他的后背,四月料峭的天里,他的冷汗浸透了层层衣服。
“嗬……嗬……”
张青舍深重地喘着气,双目无神地大睁着,难抑地呜咽出声;
“我原以为,只要到了京都,面见了陛下,一切可解,我……我撑着一口气。”
他声音颤抖;
“那一路的刺杀凶险无比,我想着只要见了陛下,西南的百姓就有了救。我撑着过来,现在倒宁愿死在路上。连陛下都要舍了西南,我……还能去哪里?”他的嘴唇颤抖,滑过两滴泪。
“西南的百姓……柳兄,城墙根底下……死人挨着活人,活人吃着死人,两尺见尸骨,百里无活人!我忘不了他们割血写书的样子,我……我带着他们的血来京都,可是……陛下竟如此心狠,我要如何面对他们,我要怎么面对前线浴血的将士?难道我要告诉他们,连他们的陛下都要舍弃了他们吗?”他捏紧了拳重重地锤着心口,泣不成声。
“青舍!你不要灰心!”
柳澄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陛下是有意如此,伤悲亦是无用。我们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太子殿下。”
“太子?”
“太子殿下仁厚,不似陛下凉薄,绝不会放任西南不管。战事吃紧,此次人马虽少,但粮草颇丰。你与刘统帅先带着粮草回西南,我与太子殿下即刻商议对策!”
“好,我回去,求太子,一定救救西南百姓!”
“还有一事,你我相识二十多年,引为知己,这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
“何事?”
柳澄神色肃穆地看着他;
“若陛下当真有舍西南之举,五日后是否派兵支援亦是未知。西南如……当真绝境,你一定要以百姓和你的性命为重,降,亦非不可。”
张青舍苍凉地笑了一下;
“若真如此,我必然竭力护百姓周全。”
“你也一样,一定要留的性命,从西南回来京都。”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
“青舍,我深知你心性,所以你现在就答应我。”
他回握住柳橙,看着这个相识了二十多年的好友,眼里满是对他的关切。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一定保全所有,从西南活着回来。”
“父皇,西南情势如此严峻,皇叔如此作为,延误军机!”
“此事朕已有决断,你不必多问,退下吧。”
“父皇!难道父皇是要将西南拱手让与云霭!西南百姓您也不管不问了吗!”
“放肆!朕为天子,你身为太子,不与朕分忧便罢,竟如此不顾君臣之礼,还要问罪与朕了!”
邱乾清跪地,正身拱手;
“您今日就是杀了儿臣,儿臣也要将此事问个清楚!”
邱承德瞪着这个悉心教导的长子,按捺住心中怒火,沉沉说到;
“乾儿,你还年轻,许多事,朕也没有教你。治国,远非圣贤书里那么简单。民,是江山基业,但江山基业,靠的不是所有的民。治国理政,要做的是平衡。这其中必然有所牺牲,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去牺牲最无关紧要的,来保全最要紧的。西南三城,地贫人稀,既非粮草重地,也非军事要塞。云霭此番有备而来,现在朝中余孽未清,西北边关吃紧,何必为此无足轻重之地,与云霭大动干戈,而使京都、西北陷入危机?不日,我便派使臣前去云霭,若云霭执意攻城,西南,先让出去也无妨。日后我朝兴盛,何愁收复不回?”
邱乾清不可置信地看着龙椅上端坐的人——岐山的皇帝、他的父皇,目光中满是难以相信的震惊与悲伤;
“父皇,你可听刘统帅说过西南惨烈景象?百姓没了田宅,无粮草充饥,饿殍遍地。活着的人饿疯了,吃泥,吃草,吃人。遍地是食人肉的野狼秃鹫,时常咬死孩童。他们也是岐山的子民,和京都、西北,和所有其他的岐山子民一样有血有肉地活着,如何就成了您说的无关紧要之人?父皇,您昔年领兵起义,正是因为前朝君臣昏聩,百姓民不聊生。您也时常教导儿臣,爱民仁政。怎么今日,您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你实在放肆!”邱承德重重地拍在龙椅扶手上的龙头。
“你这太子做的是愈发好了,朕你也敢论功过!想取朕而代之,也为免太着急了!”
“父皇!”
“来人,传朕旨意!太子德行有亏,冥顽不灵;屡教不改,难堪大任!着免去太子职位,即日起迁出东宫,囚禁紫阳宫,非昭不得出!带下去!”
“起驾!”
御前太监奸细的声音响起,邱承德拂袖而去,仪仗庄严,前呼后拥。
两个侍卫上前扶他;“大皇子,请吧”
邱乾清摆手,仍跪着,看着圣上的仪仗从身边拂过。
他看着身披黄袍的人离去的背影,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父皇陌生的样子。
“尚书!尚书!出大事了!”柳宅的家丁慌乱地跑进门来,朝着内院的书房跑去。
“怎的了?”
“刚传来消息,刘统帅杀了京都城门校尉,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什么!张知府在哪?”
“张知府出了京城十里,遣回了禁军,将粮草都散给了城外流民。张督尉他自己,在城西观音庙里自缢了!”
“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可能?他今日才出京都,还要回西南,怎会自缢!”
“大人,现下张知府的尸首就停在观音庙,刑部已经封锁观音庙正在勘验了呀!”
柳橙的神色霎时空洞了,毫笔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墨汁溅了满地。
他摇摇晃晃地撑着站起身来,又跌坐回去。
“扶我起来……快备马,去观音庙,我要亲眼看他,快去!”
张青舍与刘祈安走骑着马,一同走在队伍前面,身后的兵马粮草紧随。
“知府不必烦忧,此次虽没有获得援兵,但好在粮草颇多。待回了西南,将士们有粮吃,一定能撑到援兵过来。”
“劳烦刘统帅挂心了。来时路途凶险,若无统帅相随,我性命都难保,西南之事只怕更为严峻。”
“知府辛劳,在下也只是尽分内之事。”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心下都明白西南的艰难处境。
“二月初统帅亲送了新婚请柬,若不是战时,现在应当已经完婚了。”
“是,原是我对不住人家。这些年常在军营,聚少离多,甚至无法如期娶她。”
“一路有劳统帅照拂,此番困境解除后,我有意为统帅及妇人大办喜宴,还望统帅切勿推辞。”
“那便劳烦知府了。”
说着已经快到了城门,守城的校尉下了城墙,在门口迎接着。
“下官京都城门校尉李锦,见过知府大人、统帅大人。”
此人是吏部尚书的远亲侄儿,原是京都东巷一无赖混帐,家境贫寒,粗俗鄙陋。仗着几分蛮力,时常欺男霸女。不知如何攀上了吏部尚书的远亲,某了个校尉的差事,自此愈发狂妄,拜高踩低、欺上媚下。受他欺凌的人因惧他的尚书远亲,都只得忍气吞声。
“我等奉旨援兵西南,有劳校尉放行。”
“那是自然,不过近日圣寿将至,上头有令要严查进出人马车辆,还请二位大人担待。”言罢恭敬地躬身拱手,极尽谦恭之意。
“校尉奉命行事,我等必当配合,校尉请便就是。”
“那就劳烦二位大人稍等些时候了。”李锦谄媚地笑着,领着两个守城士兵往后去了。
过了近半个时辰,李锦仍未回来,刘祈安与张青舍对视一眼,便调转了马头到队伍后面查看。
只见李锦三人解了一辆马车,将粮袋尽数推到在地,地面上堆着一层白米,是从被刺破的粮袋里流出的。
“住手!”
刘祈安抽出长剑掷去,斜插在李锦面前,吓得他手里的匕首掉到地上。
“刘统帅这是何意?”
“军需粮草,你竟敢私自毁坏!”
“下官可是奉朝廷之命,履行盘查之职。统帅如此阻拦,怕不是心里有鬼吧!”
“李校尉既已查过,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张青舍驾着马跟来,闻身问道。
“禀知府大人,并无不妥。”
“既如此,就速速放我等出行,西南战时吃紧,若是误了战机,只怕校尉担待不起。”
“大人别急,我们人手短缺,只有我和两个弟兄在查验,您队伍里一共三十车物资,我们费了不少力,这才查了一辆车的。还得劳烦您再稍等些时候了。”
“多久能查完?”
“我们三人再加把力,总不过明日天黑之前一定查验完毕,大人可不急?”
“胡搅蛮缠,我看你是找死!”
刘祈安飞身下马,拔了剑直指李锦要害,逼得他退倒在地。
“刘统帅,此处可是京都,天子脚下,你敢杀朝廷命官。”
“你也配称朝廷命官,泼皮无赖,便是杀了你,我自会向圣上请罪。”
“刘统帅稍等。”
张青舍拦住刘祈安,看着李锦。
“校尉察验过了,既无不妥,你便即刻放行,有什么差池,自有本官担待。”
“哼,担待,知府大人这话说的轻巧。”
李锦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面露阴狠。
“您这一去西南,能不能回来都是回事,还说什么担责?”
“胡言乱语,竟对知府如此不敬!”刘祈安的剑尖往前刺近几分。
“二位大人怕是还不知道吧?陛下不日就要派使臣前去云霭,商量割地西南三城的事了。到那时,您二位只怕都不是岐山民了,我这差事,您还真担不了责呢!”李锦阴沉沉地笑着。
“你说什么!”
刘祈安一剑捅穿了他的肩胛,李锦大叫着跪倒在地,张青舍紧紧地咬着牙,面上一片铁青。
“你如何得知,交代清楚,不然我即刻就杀了你!”
刘祈安将剑刃又刺进几分,李锦惊声痛呼,几近昏厥。
“是……御前的人传出来的。陛下……亲自对太子说……说西南司三城不足轻重,绝不可因西南司而松懈了西北、京都防卫;还说云霭若执意不退兵,便派使臣前去,商量割地之事。大皇子……因此与陛下争论,陛下大怒,已废了大皇子太子之位,迁出东宫囚禁了。我表哥是刑部尚书,这些消息……我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求大人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刘祈安抽出剑,血流了一地,沾湿了洒落的米。两个士兵扶起李锦,李锦对其中一个使了眼色,那士兵便跑开了。
“陛下果真如此。”张青舍紧紧地闭上眼睛忍住泪水,声音哽咽。
“放行!”
刘祈安厉声命令李锦。
李锦侧头示意了一下旁边人,那士兵对着前面喊了声放行,守城兵卫便挪开了拒马。
“大人,无论事情究竟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回去,将士和百姓们都还等着粮草。”
张青舍睁开眼睛,双眼已是一片血红。
“对,百姓们将士们,都还等我们回去。”
刘祈安对着他用力地点了下头,翻身上马,两人又行至队伍前,领着一行人出了城门。
四月初春的京都依旧寒风刺骨,天空一片灰蒙,黑褐的土地上也是黑褐的树干,看不见一丝春意。路边的乞丐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和土地一色,细瘦伶仃。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只听一人喊道;
“刑部办案,行者驻足!”
回头只见两个刑部官员骑马赶来,拦在队伍面前。
“陛下口谕:西南司统帅刘祈安,有阻碍城门守卫行勘察之职、重伤校尉致死之嫌,违背律法,藐视皇威,此案由刑部接手,务必查明。还请统帅随我们回去调查!”
“那校尉死了?”
“我并未伤他要害,那伤根本不至于丧命!”
“事实如何刑部自会调查,现下李校尉尸首正在刑部,确已死亡。守城将士已作证是西南司统帅所为,还请统帅随我二人前往调查!”
“西南战事严峻,刘统帅身负重任,事发时本官正在现场,可替统帅前去调查。”
“此事与刘统帅关系密切,刑部奉陛下命行事,务必要将嫌犯带回!”
刘祈安冷笑一声;
“总以为战场凶险,刀剑无眼;来了京都一遭,才知这人心鬼蜮,可比一场恶战还要伤人!”
他转头对张青舍端正地拱手行礼,压低声音;
“大人,那校尉之事实乃构陷,可见有人刻意阻拦我们回西南,这一路必然凶险万分,大人一定要保重。”
“你这一去刑部,才更为凶险,我一定不能让你回去。”
“大人,这是陛下旨意,若是抗旨,我们的处境只会更艰难。我是一定要回京都的。”
“西南战事,不能没有你。我跟他们回去,亲自向陛下请罪。”
“大人放心,周籍从小随我征战,是我亲自教导的,他的能力绝不在我之下。”
“可……”
“还有有一事有劳大人,到了西南,还请替我向我娘子致歉,婚约,我又一次食言了。”
“……可有什么信物?”
刘祈安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落寞;“此番怕是凶多吉少,已经让他们担忧太多次了,此次……就不再徒增牵挂了。大人,这一路,必然少不得风波,您一定要保重。”
言罢勒马反身,对着那两人道;“有劳二位。”便策马向着城内奔去。
张青舍沉默地看着他寒风中的背影,他想起来时路上一次次惊心动魄的凶险,他挥剑挡下一只射向他的暗箭,说“保护大人!”。他又想起西南来:战场上无人收殓任野兽撕咬的尸骨;那个没了双亲的孩子,他又小又瘦,再此看见他时已经被割了头,身体在一个破庙里,一群饥民围着那口锅;城墙下又黑又瘦的人们,他们时常闭着眼睛躺着,分不清哪些死了,哪些活着;那群来找他的庄稼汉子,健壮的身躯已经干瘪枯瘦,眼里满是哀伤,他们对他说;‘大人,我们请愿上战场,只求朝廷让父母妻儿有条活路’;刘统帅递给他请帖,说自己的婚期将近;柳橙,还有那个校尉说,陛下他有意让出西南……
他的心里莫名的空了下来。
“京都如此富庶,也会有乞丐吗?”
“禀大人,京都城内不允许乞丐行乞,所以只有城外才能看到他们。”
“为何?”
“陛下时常出宫游玩,京兆尹为防止前朝余孽混迹其中危及陛下,下令驱逐流民出城。”
“他们离了城,可有衣食住所?”
“属下不知。”
张青舍环视着路边或躺或坐着的乞丐,他们衣着单薄,皮肉冻得青紫,一群群靠在一起围着一堆就要燃尽的火抵御寒风。
“何副将,将粮车都解开,把粮食都分给他们。”
“大人,这……”
“无妨,有什么事,我会担着。”
“是。”
“分完以后,还请副将带各位将士回去,我会跟柳尚书说是我的意思。”
“是。”
何副将转身下令打开了粮车,转身走到流民中间,说了些什么,他们便都慢慢地聚集到队伍边来,远处的乞丐也靠了过来。一个老夫佝偻着,一点点拖着沉重的米袋,一个禁军过来抗在肩上,老妇此项地笑着带他过去简陋的窝棚。
张青舍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下了马往外走去。
“大人要去哪里?”
“只是走走,一会儿就回。”
“是,那末将在此等大人。”
张青舍笑了笑,慢慢地消失在人群外。
天色渐晚,众人等了许久未见他回来,分了队伍各方去找,在百米外的一座废弃的观音庙里发现了自缢的知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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