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姚思及少年的遭遇,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放轻了声音,“你进来吧!”
少年闻言,抬起头,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答道:“好。”
顾元姚给少年找出来了一身爹从前的衣服让他换上。
屋外电闪雷鸣,堂屋里的桌上放着一盏蜡烛,烛火正随着风舞动。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跳动的烛火。
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少年清冷的眉眼,此刻显得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
顾元姚本以为少年是个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没想到,他性子却很简单、执拗。
有谁能淋着如此大的雨,夜晚来给一个白日里见过不久的陌生姐姐送刀?
如今坐在她跟前,更像是她弟弟。
“你晚间用饭了吗?”
少年转头,明亮的眼睛里写着:没有。
顾元姚起身,把晚间锅中还剩下的、本应当作第二日晨食的丝瓜海米粥重新温热一番。
少年闻到了香气后,登时便转头,眼睛黏在了托盘上。
顾元姚把碗放在他的面前,他立刻便迫不及待地双手捧着开始喝。
她连忙打断,“小心烫,用勺子吧!”
少年伸出手接过勺子,顾元姚这才见到,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个黑乎乎的,看不出来形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顾元姚好奇地询问。
接着她似乎有了猜测,她觉得非常离谱,“这不会是白日里我买的紫藤饼吧?”
少年一把将这黑乎乎的东西塞进嘴,嚼吧嚼吧咽下去了,接着又用勺子舀起了一勺粥,大快朵颐起来。
“哎!”顾元姚站起身,手僵在半空,她本想阻止少年吃这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形的东西,谁料他已经眼疾手快地把这一团黑乎乎、蔫巴巴的东西一口吞了。
顾元姚实在是目瞪口呆:一路淋着雨过来的,这块紫藤饼都成这样了,还能吃吗?
但是少年用他的做法告诉她:他一点都不嫌弃,相反,他还意犹未尽。
“你还饿吗?”
少年摇摇头,低声答道,“不饿。”
顾元姚看了看他的神色,觉得他可能有些抹不开面儿,于是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柜子,端出来一盘果脯和其它一些自己平日里爱吃的点心零嘴。
“吃吧!”
少年拿起一块果脯,正要往嘴里塞,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而把盘子轻轻推到了顾元姚的面前。
“我不饿,你吃吧!”
少年眨了眨眼。
顾元姚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地感叹一句,你说说,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若是自己对着他吃饭,说不定每顿都能多吃两碗!
从前觉得美色不值一提,如今再次亲眼见到,只觉得自己浅薄,太浅薄了!
少年把盘子里的果脯扫荡干净,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空空地看着正前方,发起了呆。
顾元姚:“......”
这人看着挺呆的。
顾元姚带着他进了客房,这间屋子很小。
里面只摆放着一张床、一个小柜子,靠墙摆放着一张桌子。
“你就先睡这儿吧!将就一晚。”
少年忙不迭地点头。
顾元姚安顿好了这少年,打着伞迈入了雨幕里。
少年躺在床上,伸出手,珍惜地、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身下的被褥,嘴角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笑。
顾元姚替少年关上了房门,撑着伞打了个哈欠。眼睛自然地往西边的墙头瞟了一眼。
她蓦地顿住了。
困意和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西边的墙头上放着一颗人头。
天幕划过一道闪电,把小院照得亮如白昼。
顾元姚在这一瞬即逝的白光里,看见了这颗人头上清晰的五官。
她认得这人,他名叫郑安,是个身材高大的猎户。他是后面邻居的女婿,几个月前他的妻儿染病去世,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好像得了癔症。
有次顾元姚出门,郑安看见她就跑过来,使劲往她前面凑,还一个劲儿地朝她喊,“小云、小云,跟我回家吧小云。”不知为何,这个人给她的观感一直不舒服。l
他的目光粘腻、冰冷,被他的目光捕捉到,就仿佛是被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看着,让她心惊胆寒。
现下,郑安就把他的脑袋放在了顾元姚家的墙头上,那墙头这么高,不知他是怎么卡在上面的。
更不知,他究竟是何时趴在她的墙头上的,又究竟看了她多久?
只消一想,便毛骨悚然。
电闪雷鸣,天幕漆黑,瓢泼大雨,隔着老远,顾元姚都能隐约看到他眼睛里的鲜艳的红血丝。
那模样,简直和来索命的恶鬼一般了。
顾元姚丢下伞便后退几步,摸到了少年的房门。
少年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对顾元姚的去而复返有些好奇。
“有坏人!”
顾元姚开口道。
她此刻十分冷静,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的冷静过。
“去灶房,拿刀!”
她本以为少年会慌乱,此前他表现在她面前的,是直率和不谙世事。
少年听到了她的话,安抚着她,“别怕。”
顾元姚紧紧地拉着少年的胳膊,两个人共打一把伞,去灶房拿刀。离开的时候在灶下抓了一把草木灰。
顾元姚的鞋子湿透了,此刻寒意入骨。她扯着少年的衣袖,手指攥得发白。
墙头上的郑安动了,他一个利索,翻了墙头,接着利索地跳下来。
“你要干什么?”顾元姚大声质问着。
郑安一步步逼近,“小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一道惊雷劈下,他的面色苍白似鬼,眼睛却在发光,带着些可怕的偏执。
“既然你背叛我,那你们就都去死好了!”
郑安说着,便一个蹬地,健壮的身体偏朝着他们两个人扑过来。
顾元姚觉得自己要尖叫了,但是嗓子好似被堵住一般,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身旁的少年窜出来,死死地抱住郑安的腰。
郑安扭动着身体,伸出腿揣在少年身上。
顾元姚迅捷地走近,伸出手把手中握着的草木灰全部都扔在郑安的头上。
郑安闭着眼睛惨叫,一边还用手肘狠狠地戳在少年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少年的头放在郑安的腰侧,腿直接跪在地上,好似没有痛觉一般,他死死地锢着郑安的腰,无论如何都不松手。
顾元姚抄起院子角落里的木棍,一棍子下去把郑安敲晕了。
少年两只手拽着郑安的手腕,拖着郑安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了杂物间。
顾元姚找到了一根结实的绳子,牢牢地把他绑上。
离开的时候,顾元姚把手放在了郑安的鼻下探了探气息,“他不会死了吧?”
少年抬眸看了看她,“要把他杀死吗?”
似乎若是顾元姚说一句,“要!”少年便真的会取了郑安的性命一般。
雨水顺着两个人的面庞滑落,顾元姚心惊肉跳,“说什么呢!我可不想摊上人命官司!”
“他什么时候能醒?”顾元姚不放心,万一他们两个休息了,郑安把他们俩砍了怎么办?
“很久。”少年认真答道。
“他今晚上会醒过来吗?”
“捆得紧一些,再拿根绳子。”
“好。”顾元姚应声。
这才看到,两个人的身上沾满了泥污,都在不断地往下滴落着雨水。
这情景,像极了两人雨夜共谋抛尸。
若是再有一个人目睹现场,妥妥的凶案证人了!
回到堂屋,顾元姚迟来的疲惫和后怕感才袭来。
“今夜多谢你了!”顾元姚这声道谢真心实意。若是没有这少年,今晚上她会遭遇什么,她自己都不敢想!
甚至,若是白日里没有去许晏大哥家,没有掉下刀,这少年没有来送刀,此刻的她,或许已经没命了!
这少年是许晏的弟弟,虽然他身体清瘦,但是看着他对付郑安的身手,似乎是练过武功的。
“你没事吧?”方才郑安的手肘戳打在少年的身上的时候,用了狠劲的。
“严重的话要去看大夫的。”
少年摇了摇头,“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家里人呢?你真的不知道你哥哥去哪里了吗?他平日里都常去什么地方?”
少年垂眸,“他......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看样子是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你哥哥前些日子给了我些银钱,在我这里学些刻木雕的手艺。我也没有听他提起要离开的话,不然还能告诉你一些他的事情。”
顾元姚微微地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少年的遭遇。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听到之后,眼睫轻轻地垂下,轻轻道,“胥霁暄。”
顾元姚又问他“哪个胥?”“哪个霁?”“哪个暄?”
少年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轻快,他的声音闷闷的。
顾元姚心中疑惑,这名字多好听!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蓦地,她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许晏?胥霁暄?”
这两兄弟不是同一个姓啊?
难不成许晏的名字是假名?
顾元姚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了。
她本以为,胥霁暄会替他哥哥遮掩一番,没想到他直接道:“是的,确实是假名。”
他直直地看着顾元姚,“用真名不方便。担心不相干的人知道身份。”
不相干的顾元姚:“......”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了!
看许晏、胥霁暄通体的气派,估计家中也并非寻常百姓。来这偏僻乡村,不是“流放”,便是“避祸”了!
许晏的弟弟都直接说了,他哥哥不想惹麻烦,所以用了假名。
由此看来,自己在许晏的心中,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她此前还想嫁给许晏呢!
她抹了把脸。这不能怪她“异想天开”!
此前被郑安追着喊“小云”,她怕极了。
这件事情也直接催促她萌生出了“嫁个好夫君好保护自己”的想法。
所以,要怪就怪郑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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