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云窈并不打算摘下结灵珠,再说将这二妖带在身边也算两个护法了。
一个百年道行的猫妖,再加上一只灵狐,战力不算太弱,真到了生死关头她再做打算或许也不迟。
夜色沉沉,乌云流动,马上要遮蔽了月亮。
三人蹑手蹑脚的走着,既要留意高台上的岗哨,又要躲避下面巡查的护卫队。云窈在心底叹一口气,她真想化身了原型,飞去比他们所有人都高的天空,却又碍于冥巳警告她的界规,只得如此畏畏缩缩。
脑子里思绪乱翻,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赵西华指示过的长生门,她说过,公子全常年居住于长生门里的极乐宫。躲在角落里往那一看,宫门外石兽旁竟横七竖八地睡倒了一大批人。云窈感到惊异,但没多想,她提起裙摆垫着脚飞快地跑了过去,绕过这些守卫的身体,从长生门稍微打开的星点空隙里钻了进去。霖与胡华紧随其后,较之现下的云窈,他俩的境况要好上许多,预知危险的敏锐度也是更高的,察觉不到宫门里的危机,他们便也没阻拦云窈的莽撞。
偌大的宫殿,无一人值守,他们悄无声息的行进着,看到了一处花雕交窗透出光亮来,似乎还有人影绰绰。
云窈像小猫一样矮着身子,悄悄蹲过去,在墙角,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听见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说着,“大···大王,大王别杀我,大王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那是娇弱又颤抖的女声,听声音,似是在跪地乞怜。
公子全戏谑的笑声飘飘摇摇传出来,笑完了他的声线柔和下来,他说“孤不想杀你啊,你可是平南侯的幺女。可是,要你性命的是她,不是孤。”
还有别人?云窈继续凝神细听。
“仙子,仙子!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一阵阵沉闷的磕碰声传来,那人在对着他们磕头吗。
那声音说毕,顷刻之间只听见利剑刺入□□的声音,云窈知道,说话那个人应该没了,她心下顿生寒意。
尖锐的哀呼传出,利剑哐当落地,直至二者都没了声息。
一个娇俏魅惑的声音又从里头传出“我王别心急,待我取出她精元,怎么玩弄随你处置。”
公子全冷哼道“死物动也动不了,腌臜腥臭,有何可玩弄的。”
女子的笑声好似轻柔细弱却震得房屋都要颤动,云窈下意识想去捂耳朵,那笑声却戛然而止了。
她心内一凉“糟了,被发现了。”
蹲守在一旁的霖与胡华也心知不妙。
仅有的几盏宫灯尽数熄灭,霖警惕地看向融融夜色,四周都黑沉得压抑,让人透不过气的冷意扑面而来,如临寒冬。
“有东西过来了,我们去引开它,美人且寻个安全的地儿避避,或先回长安宫去。”胡华言罢,一闪身去了。
卦师霖面色清白,眼瞳此时泛起微微绿光,显出妖像。
云窈还听不清他小声说了什么,这二妖都已经踪迹全无了。
她也不敢再多做耽误,起身就要逃。一阵劲风袭来,她不及防范,当下被人揽住腰际,落入了一个冰冷刚硬的怀抱。手脚皆被怪力束缚,动弹不得,扭不过头去看清那人是谁,又被那人掳上宫檐,几度翻越,落在一个僻匿湖边的柳树下。
等她站定,那人才慢慢松了手上的劲。云窈用力挣脱他,要逃出他的桎梏,跑出几步,才回身怒目看他。
冷月已从黑云后逸出,月光与树影交错,湖风阵阵。那黑衣男子长身玉立,戴了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黄金面具。他静默地站着,月光照在他身上,却照不清他的眼,照不清面具下的神情。可当云窈的目光落在了他额间微卷的发与腰际那个泛白的海螺上时,她脑中霎时间成了空白一片,一股莫名的酸楚感涌入心头,无数思绪翻飞过后,她的身子像是不受控制了,半步上前不得。
云窈满脸的愠怒之色在那一瞬之间仿若被冰霜打去,内心隐隐的不安之色转而显现出来。
她欲张口说话,可还未开口说什么,他就打断了她。
那男子冰冷的面具下吐出同样冰冷的话:“再私闯宫禁,我杀了你。还不快滚!”
言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细长轻盈的长剑来,剑身蓝得发黑,锐利的剑锋直指向她心口。
“小祝容?”云窈仰脸看着这个已经比他高出很多的男人,月光下,冰洁的脸上划下两行清泪。
她怎么会哭了呢?云窈心头闪过一丝无措,她从不轻易掉眼泪,她可是坚韧无比的龙族大公主,雷打火炼中长大的。此时明明什么都没发生,那剑也并未刺中她,她竟像被他在心上狠狠刺了一剑那样的痛。
昔日待她温柔和煦的少年郎君,变得冷心冷情,与她拔刀相向,她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江司元责怪她的话,她其实都记进了心里,有时也会谴责自己,他曾待她那么好,她却连保护他一次都做不到。连他的母亲,都因她的失约郁郁而终,那该是他最重要的人吧,她可如何向他交代。
她设想过再见他时,他可能会被妖怪折磨得遍体鳞伤,那她就带无数灵药珍宝为他治病养伤。听说他做了妖怪的下属后,她又猜测,他是不是被天吴抹去了记忆,或是被妖术迷惑。可如今看来,他记忆应是不曾丧失的,不然以他如今的能耐,要趁她不备杀掉她并不困难,何须恫吓威胁她。
只是他为何不与自己相认,其中必有隐情,她必须亲口问出一切。
可她强笑着还未近前,那男子却退后半步,迅速转身腾飞踏过树尖,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云窈没有灵力一时半会追不上去,不过至少她见到他了,纵使是陌生的他,只要人还在,那总是好的。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向湖,任由湖风轻轻抚触自己的脸,静立许久后开始为自己方才失态的模样感到懊悔又好笑。
此处静谧,她四下走动,环视了一圈,心下奇道:此处竟是她那日神魂不曾漂游到的地方,这么大个湖,她竟是没有一丝映像,也不知是何缘故。放眼望去,这王城灰墙顶上一横绿倒是千篇一律,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找着出去的路,令她烦恼。不过这也告诉她,许多地方她没留意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沿着湖边隐约可见足迹的小径凝神静气走着,要提防着被巡逻兵抓住。只见这湖水在妖雾笼罩的情势下,依旧是十分澄澈,此处的月光似不受妖雾阻挡,还十分明亮,照得粼粼湖水泛着晶光,还能倒影出湖边绿草红花葳蕤繁盛,洁净清丽。离奇的是,这么大个园子,好像没什么人来巡逻,她尝试弄出些或大或小的动静,都不曾吸引到什么过来,奇也怪哉。
再往前走了许久,穿过一座水亭子,她终于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后瞧见了一处微微敞着的宫门。定睛一看,一个人影探头探脑从那儿出来,不知在做什么。那人看上去身形瘦弱,衣带飘摇,应是个女子才是,且她也像是有什么不敢为人知的事要做,行迹匆忙。
云窈走近老树,将自己的身影藏匿在老树遒劲弯曲的枝干后,透过缝隙窥视,欲看出那女子要行何事,看她行迹鬼祟,蹑手蹑脚,很像要做坏事的模样。若是自己拿捏住她的把柄,正好可以以此胁迫她带自己出去,这番行事都会方便许多。
只见那身影将门虚掩上后,猫着腰踮着脚的,不知在找什么。见她朝自己这儿看过来,云窈下意识转身躲了起来。缓了缓,才又看过去。
这时候,那女子走得离她更近了些,她这才惊觉,那行事鬼祟的女子竟是春雪,白日里侍候在王后身边的侍婢。
云窈记着她贴身服侍赵西华,性子也与赵西华相像,不若另一个被称作英姐的,那英姐行事利落干脆,性子好像也更直接泼辣些。而这春雪则更软和些,看起来也单纯可爱,不像是能藏着心思做坏事的人,她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可仔细辨认,那女子的的确确就是春雪。
这便十分难办了,春雪一定是能认出自己的,还谈何胁迫。除非她确确实实是个有坏心眼的人,还能叫她在此地抓住她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只好先跟着她,静观其变了,云窈这样打算着。
谁知,她下一句便叫自己又是一激灵。
春雪口中小声呼唤的是:东方大人?
她认识这东方大人?她在找祝容?
叫唤了许久,却没有人应,显然的是,她很颓丧。
她当然找不到这位东方大人了,云窈摇了摇头,她方才可是亲眼瞧见这位东方大人飞远了。
春雪没有走很远,云窈也不必退让去另寻藏身之处。显然,她出来得紧张,找不到人,她看着湖心垂头丧气了一会儿便要准备回去了。
而云窈再不跟上去,就得另寻机会了。跟上春雪的话,她还能直接回长安宫去。
算了,何须再顾忌这么多。云窈在她转身后,提裙踮足跟了上去,就在她靠近门口的一瞬间,一把将她拉回墙角去,摁倒在地。
春雪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她惨白了脸,鼻尖的热气喷洒在云窈手心,厚重又急促,一双眼睛瞪大了惊恐地看向前方。云窈稳住她的脑袋,不让她看到身后自己的脸,又变换了声线,假意质问“你行事蹊跷,来此为何?”
春雪喘息了片刻才稳定好情绪,她知晓自己力气不敌,没有挣扎,只拿指尖指指被捂住的嘴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云窈松开手掌,反手禁锢住她的两只手腕。
春雪战战兢兢呆望着前方,说道“奴婢···是来寻找东方大人的,知道大人看守太清湖,特来此一试。”
看守太清湖?白日里怎么不曾听得她说这个。
云窈没有说话,僵持了片刻,春雪沉不住气,果然又说了。
“是奴婢自作主张了,若有冒犯,奴婢愿一力承当。”
她话语恳切,原是为了揽罪,而非他故。
云窈也不可能当真杀了她,便继续追问“你来找东方大人,所为何事?”
怀里的春雪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云窈正要去看她会不会是吓得昏死过去了,谁知春雪哀叹了口气,悠悠道“所为何事,云姑娘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当然是为了让东方大人与你们碰面,让你们认一认他是不是你们要找寻的友人了。”
糟心,竟被认出来了。云窈汗颜,放开了她,故作平淡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春雪转身与她对坐,捏着被压痛的手腕,温和笑说“云姑娘你今早穿的衣裳正是这套,没有变。这是娘娘宫里的衣裙,我见到衣角的花纹就能认出了。”
云窈不解道“那王后与你,白日里怎么不曾说过他在这看守太清湖呢,我们直接过来找人就是,何须费彼此这番功夫。”
春雪支吾片刻,道“这儿是王室禁地,寻常是不许人进来的,包括王后娘娘自己。”
“所以我与你此时是犯了禁?那位东方大人脾气很不好吧?”
春雪点了点头,满脸羞赧。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当将知道的告诉我了,咱们此时可算是利益共同体了,也是灾祸共同体。我应承了娘娘的,不会食言,可你们却不该对我有所欺瞒,对不对?。”云窈眉眼弯弯,唇角带笑,春雪却从其中感受到一抹微不可查的薄凉。
云窈在威胁她,若她不说出所知的一切,那么岂止是她有被查扣的风险,王后娘娘的心愿也会因此而难以达成。云姑娘一行人与东方大人相认的话,就可以欺瞒为由,指责她们,再以此倒戈,娘娘又会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倒不如都说了,若这云姑娘果真神通广大,也心思善良,能体会到娘娘的不易与苦楚呢,或许她会真心相助。
春雪于是道“我们娘娘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啊。我们娘娘,从来就是个良善的好人性子,什么都会先替别人考虑,而忽视自己的感受。”
她望向不远处太清湖的目光变得瑟缩恐惧,声量变小,又继续道“这儿被列为禁地,也是那只老妖怪的所作所为,他每年要求数以千计的人命为他献祭,供他吸□□魂增长妖力,我们的王应允了他。他的子民们被杀害后都被投尸进了这块湖底,所以此湖怨念深重,从前路过的人许多都遭了殃,尸骨无存,这地方便被列为禁地了。”
云窈不太相信湖的怨念会吞食人族,她疑惑的是一路行来,目光所及处,这湖的湖水都可以说是清澈透亮,气质清新,不输她在龙宫的浴水。若说每年几千具尸体丢进去,腐不腐烂另说,就是那尸气也该恶臭难闻,绵延数里才是。
寒夜雾气深重起来,丝丝凉意被湖风吹来,春雪见她闻言,竟不露半分畏惧神色,便知这云姑娘肯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心里也多了几分底。
只听她问“此湖当真容纳了那许多尸首?”
春雪细细回忆着这许多年的见闻,在脑中组织言辞片刻,慢慢说来“姑娘有所不知,听说太清湖下方有一株神花,名为净兰,净化之力极强。这些惨死的人的尸体不能被随意焚毁,只得投入太清,以净兰花的神力来净化,丞相大人去信楚门山,找长生门求助,那里的高人们是这样说的。娘娘看了大人送来的信,也有了这番猜测,娘娘说早年宫中曾花大力气打造过焚尸炉,却一直闲置着,所以她认为这些尸体如今都是被直接抛尸湖中了,只能说那净兰花实在神奇,将尸气和怨气都净化了。”
若说净化神力,龙宫中的确也有这样的宝贝,能保海水常年清净,就是能净化怨念的,她还是第一次听闻,真想此刻便跳入那太清湖中一探究竟。可说这湖,天吴是派祝容来看守的,那毁尸入湖想必一直便是他在做了。人族重轮回,而这些人尸骨无存,魂消神灭,被当做污秽净化,那便再无入轮回道的可能了。祝容去做这个,就等同于去背负了这所有的业力,承担尽数罪恶。
云窈不禁含恨咬牙,心中咒骂了几句恶毒的天吴。
让她心忧的是不知天吴对祝容做了什么,让他不敢与自己相认,恐怕是下了什么毒咒来威胁他。
她得想办法搞清这一切,带祝容回去才行,至于能不能洗清业力,只能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天道的事,神族才有解。
春雪以为她在思索应对之策,试探道“云姑娘,你说,那大妖怪吃了这么多人的精魂,会不会很难打死啊。”
云窈点点头,道“打不死的。我能为你们做的,就是将它赶出东陆国,再不在此为祸百端。”
春雪闻言大喜,要向她行大礼“云姑娘当真神女在世,生得美貌又心地慈悲。”
云窈稳稳扶住了她的臂膀,让她坐回去,看向她的一双眼里温柔又干净,却似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她说“但我犹是费解,王后与你明知此处险隘,何故你今夜还是执意要到此地寻他呢?不怕寻觅无果,还身陨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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