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记载的百年前人类过度损坏环境引发大量自然灾害后,这个世界就发生了一系列不太真实的变化。
包括但不限于减少的陆地逐渐接壤、迷雾不知缘由出现在陆地上,还能隔绝信号、未知且攻击力极强的野兽大量涌现……但是鬼这个认知,仍然仅仅存在人类书写的志怪小说里面。
“你的意思是,”男警官神色怪异地开口,尽量用不那么怀疑的措辞继续接下来的对话 “你身受重伤的原因,存在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因素?”
“存在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因素,”周月左在心里品味一番,肯定回答,“当然。”
这回翻白眼的成了男警官。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加上也跟着办了不少案子,更了解“鬼”依附人心存在,不比人心可怕。
他开口,声音有点吊儿郎当,还自然就翘起了二郎腿,比起警官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二世祖∶“朋友,这是警方问话,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付花鸿摇摆的笔停下,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她转头对男警官说:“周先生水要喝完了,麻烦齐同志给水壶里面添点温水。”
被麻烦的“齐同志”显然不太乐意,但是监控里面传出不容置疑的声音:“去。”
然后病房里面就只剩了两个人。
周月左心里有一阵奇怪的感觉,现在这情况好像自己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正被眼前的警察审讯。
付花鸿重新提问:“周先生,你受伤的原因与鬼有关吗?”
她态度自然,好像只是问了一个很正常的问题,这让周月左不禁怀疑警察方面可能知道些什么特别的秘密。
他含笑回答:“我可没这么说。事实上,我从来不认同鬼存在的观点。”
监控室内。
不情不愿去接水的齐同志闪身就来了这里,把接水的重任托付给了护士。
他进门刚好就听到这句话,瞬间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拍桌子就开始大叫:“大伯,这小子在耍我!”
监控室里面人不多,一个奋笔疾书的文官,一个无所事事的小齐,和一个面对屏幕聚精会神的大叔。
听到小齐的话,大叔眼神一凝,微微侧头看向他。因为左眼带了黑色眼罩,大叔是向右偏头的,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动作之间的压迫感却让小齐一瞬间收回了情绪,一米八几的高壮男人小兽般瑟缩了下,看上去有些滑稽:“我是说……齐长官,周月左前后回答矛盾,他,他在撒谎……”
大叔目光重新落在监控上面,清瘦的脸上雕琢着岁月的痕迹,他的动作幅度不大,像是一件文物,古朴大气,带着说不出的气质。
“齐容,你再说一句话,就滚回家。”明明不是多重的语气,经由他口中说出,却让人无端恐惧。
埋头记录的警官恨不得把头按到自己胸口里面,齐容也只是神色悻悻坐到座位上不再出声。
显示屏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付花鸿:“那你对齐容警官的回答,是在故意误导我们吗?”
周月左:“我不那么认为,我很认真的回答了那位男警官的问题。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确实存在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因素——我并没有指代这些因素是鬼的意思。”
付花鸿继续追问:“关于你提到的鬼,为什么会想要问我们这个问题?”
周月左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水,答道:“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对这件事情感到好奇。”
付花鸿点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探讨,而是话锋一转:“现在请详细描述一下,在你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所有吗?”周月左挑眉。
“就从……”付花鸿往前翻弄了几页笔记,手指停在某一个地方,不动了,“从你昏迷那天离开惠民便利店的时候开始。”
周月左嘴上回复了一句好,但是头却微微往水杯的方向偏了偏,水杯里面已经没有水了,只有一根空荡荡的吸管。
这回都不用付花鸿任何示意,监控室里面的齐容自觉离开,从前台拿了个装满温热水的水壶便朝病房走去。
监控室里剩下的两个人对此都没有任何表示。
等到新的水被续上,周月左才做回忆状开口:“我记得我是那天下午离开便利店的……”
付花鸿及时打断∶“记得具体时间吗?”
“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周月左诚实回答,“只记得天色还很亮,但是能看见夕阳和火烧云。” 付花鸿继续追问∶“从我们调查的结果来看,你的上班时间段是晚班,为什么那天早早下班了?”
周月左苦笑∶“事实上不是早早下班,而是我加了一整个白天的班。那天本该是早班的店长临时有事,又找不到店员愿意调班,所以上了一个晚班的我正好加班。”
付花鸿∶“继续吧。”
周月左于是接着回忆∶“因为急着回家,我选择抄近路,路过一个很有格调的花店,买了束花。因为不熟悉路,我走到了一片陌生的树林,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付花鸿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提笔记录着,直到停笔才提出了新的问题∶“为什么着急回家?”
周月左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催我。我能感觉那天她很高兴,家里破产之后她已经很久没那么高兴了。”
让他疑惑的是付花鸿并没有记录这段话,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里面有说不清的情绪。倒是一旁才进来的齐容不知从哪里拿出小本子“唰唰”的记起来。
付花鸿∶“请详细回忆从离开便利店到失去意识这个过程,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周月左以前接受问话时,上门的警察都是恨不得一句话结束这个过程,所以突然要求他详细回忆,他也不知道具体多详细算达标,只能把整个事情复述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我和老板娘打了招呼,拿着包出了便利店的门。”
付花鸿恰到好处地插嘴∶“什么款式的包?”
“书包,双肩,黑色。”周月左如此回复。
付花鸿继续发问∶“哪只脚先出的便利店?”
周月左努力回想∶“左脚……呃,右脚?实在不记得了。”
付花鸿没有再说话,周月左认为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我很累,出门伸了个懒腰,看到天上的火烧云很漂亮。”
付花鸿∶“周围人多吗?”
周月左∶“路上的人不多,但是等红绿灯的人很多。”
“我在等绿灯的时候吃了个面包。”
付花鸿∶“从哪里拿出来的?在哪买的?”
周月左∶“书包里拿出来的,是便利店的临期食品——有一部分会发给员工作为工作餐。”
按照之前的流程,他正想继续往下说,没想到付花鸿又开口了∶“味道如何?”
周月左皱起眉∶“防腐剂的味道占大头,有点酸,不顶饿。”
付花鸿∶“继续。”
周月左∶“面包看着大,都是空气,我两口就吃完了。”
“在过马路的时候我手机响了。老年机,铃声很大,吵人,有一部分人看向我,当然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抬头,不过这也让我很尴尬。”
“我急忙在兜里掏手机,但是人很多,挤得我差点没拿住。”
“电话接通,是我妈打来的,她催我赶紧回家。
付花鸿∶“她具体和你说什么了?”
周月左∶“我只能想起大致。她说我最近上班辛苦了,让我快回家,有好消息分享给我。”
付花鸿∶“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点吗?”
周月左∶“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我妈说她做了饭,今天不用买菜了。以前都是我买菜回去做饭。”
付花鸿∶“然后你就抄了近路。”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
周月左∶“没错,不过在此之前我把面包的垃圾袋扔到了马路对面的垃圾桶里。”他回答得很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付花鸿点点头∶“花店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周月左∶“‘有间花店’。因为名字奇特,装修很有格调,所以我印象深刻。”
付花鸿∶“那就说说花店吧。”
周月左先开口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买花∶“以前上夜班,下班后走到近荒区才凌晨三四点,正乱的时间段,所以我从来不敢走小路。这导致这是我第一次走这条路,遇上这家花店。
“装修很有格调,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因为我妈久违的下厨并且心情很好,我打算为她买一束花。”
“打断一下,”开口的是进来之后全然没了嚣张气焰,哑巴一样呆着的齐容,“冒昧问一句,我想你的家庭情况并不支持你买花吧?”
他只是看起来老实了,内心里因为周月左刚才的含糊仍然愤愤不满,故而这番话里怀疑只占三成,挖苦占了七成。
跳脚的无脑小小反派。
周月左睁开眼睛,心中悄悄给齐容打上标签。
他当然没有生气,对于这样的角色,平日里他甚至吝啬给他们分一丝注意力,不过碍于眼前的人警官的身份,他还是很有教养的解释了∶“是的,我家破产且负债了,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我妈妈的爱。”
“我的妈妈很喜欢花,这份喜欢在我们经济条件十分糟糕的情况下被压抑。而我刚拿到我人生中第一笔正式工资,在补上本月债务的同时只要稍稍节省一点就能为她带去一支粉色湖水,何乐而不为呢?”
粉色湖水,一种能分株栽培的特殊花朵,生命力很强,也很漂亮。
齐容没回话,但脸色更加难看,因为番回答显得他既没有同情心,又没有孝心,让他下不来台。
坐在一旁的付花鸿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头到尾一直情绪稳定的语气里面,竟然带上了一丝无奈∶“小齐同志,可以麻烦你去帮我拿一支笔吗?我手上这支笔没墨了。”
齐容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给他的台阶。
等到清晰的关门声响起,周月左继续说道∶“我顺着心里的想法走进花店,店主是一个长相很和蔼的老奶奶。她非常热情的招待了我,即使我给出的钱只够购买一支单花,她也为我精心打包,并送上祝福。”
“这就是我在这家花店的全部经过。”
付花鸿对于这部分似乎不是特别感兴趣,没有再追问什么。
倒是周月左经过一番回忆想起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对了,请问你们有捡到我的花和手机吗?”
付花鸿回答∶“现场只找到了你的手机,并没有发现粉色湖水,也有可能被路过的禽鸟毁坏了。你有需要的话,一会儿我可以让护士把你的手机给送过来。”
这也并不奇怪,城里面使用粉色湖水的鸟群并不在少数,更别提在树林之中了。
周月左有些心疼,既心疼花也心疼钱,他向这位女警官道了声谢,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我拿着我的花离开了花店。因为很久没有接受到别人这样纯粹的善意,所以我很高兴,开始奔跑。”
“顺着导航的指引,我走到了那片树林。”
付花鸿神色严肃∶“从花店到树林,你大概花了多久的时间?”
周月左∶“不超过十分钟,或许更短一些,当时我并没有太过注意时间。”
付花鸿∶“那当你到达树林的时候,天色如何?”周月左∶“是亮的,足够我分辨周围景物的光线。”
到这一步,他已经明白下面的流程主要就是付花鸿提问他回答了。
“到达树林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周围好像比较安静……也有可能是我太过开心,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
“……”
接下来,付花鸿又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关于树林的环境,还有时间点的,但是这方面周月左确实给不出什么详细的答案。所以没过多久,她就主动结束这次问询。
“周先生,本次笔录就到这里,非常感谢您的配合。”付花鸿站起身,顺手把手里的笔插到了上衣口袋里。可能是因为后面给的台阶是笔没有墨水,在那之后的问话她都没有再写下任何一字。
“付警官,请稍等。”眼见她要离开,周月左连忙开口挽留,“我想在这次事件里面,我的角色应该称得上是,受害人?”
付花鸿点头。
周月左暗自松了口气∶“我想那我应该有权了解我受袭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吧?”
他本以为这件事情付花鸿也会如之前一样,对那个摄像头有所请示,出乎他的意料,她很干脆地答应了∶“这是自然。您是受到了小型野兽的攻击。两天前,野兽研究院的巡猎组成员从荒野上运来了一批小型野兽,按照计划这一批小型野兽将作为样本送往中心区的野兽研究院,但是其中有一只野兽的抗药性出乎了巡猎小队人员的意料。”
“他们为它注射了足够昏睡十天的药物,不过两天前,也就是它注射药物的第七天,那只小型野兽醒来了,并且进入狂暴模式,强行离开了牢笼。”
“您很不幸地遭遇了这一只野兽的袭击,万幸的是,小型野兽的攻击并不致命。”
“您也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抓住它了。只是不清楚本案是否有其他受害人的存在,需要对已经确定的受害人行动轨迹做记录,分析这只小型野兽这些天的活动路线,以及选择攻击目标的条件。”
周月左对于这个消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下荒区的人命不值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这个案子其他受害人和那个犯案野兽∶“这个案子一共有多少个受害人啊?那只小型野兽是什么种类的?”
付花鸿没有回答,只是朝着他微笑。
他就明白这些事情不在他能知道的范围之中了,而他能知道的东西,刚才这位警官已经全部都告诉自己了∶“所以关于我被袭击这件事情也需要保密喽?”
“没错,”女警官言简意赅,“一会儿会有人拿保密条款过来,需要你签字。签了字之后,你可以多关注一下银行账户,3到5个工作日内研究院的赔偿金会打到上面。”
“有多少?”
“至少足够你换一个最新型智脑。”
“你放心!”周月左用左手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从小我这人就讲义气,嘴巴严得不得了。这件事就是半点口风,我都让他透不出去。”
一个最新型智脑,不算任何附加配件最少也要十万。在这个便利店面包五元快餐13的时代,特别对于下荒区的人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就单单拿他在便利店的兼职比较,这是他拼死拼活20个月都不一定赚得到的工资。
这20个月,他还得全勤上夜班,不知道要和那些抢便利店的小混混打多少架才有可能赚到。
“对了,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付花鸿被他鬼精鬼精的样子逗笑了,完全放下了警官的架子。
周月左就目前对这个女警官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自然不会让这句话冷场∶“什么有意思的事?”
“在走访你身边的人的时候,他们对你的评价都是……主角?”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以手掩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周月左也能理解,小时候的大家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难免有人觉得幼稚,有人觉得中二,但是他不变初心。
“是的,我一直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付花鸿笑出了声∶“即使到了现在?”
周月左内心立马给予了肯定回答,但是他当然知道这样很奇怪,何况他们都谈不上熟悉,今天还只是第一次见面。于是他换了一种含糊不清的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里的主角,不是吗?”
“说的没错,主角先生,”付花鸿对他比了一个赞扬的大拇指,站起身,收走了两个塑料板凳,“好好修养,祝你早日康复。”
周月左回复了句谢谢。
愁眉苦脸。
一出病房门付花鸿就和变脸的戏剧演员一样,笑容完全从脸上消失了。她右手拎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塑料板凳,左手拿着记录的小本子,走进隔壁监控室。
“你怎么不和他说他妈的事?”一进门迎上的就是齐容有些责怪的语气。不过在独眼男人散发的低压气息里,他讪讪改口∶“我是说,他母亲。”
付花鸿长叹一口气,面向那个独眼男人∶“那个案子不存在疑点了。这孩子才刚满18,身受重伤,又今天才醒,我怕他受到太多刺激。事已成定局,等局里文件下来,他修养好了再告诉他吧。”
齐容皱眉一脸不服∶“哪里不存在疑点?周月左说他……母亲在他昏迷那天,7月11日下午,给他打了电话。但是,他母亲的尸检报告上显示的死亡时间是在7月10日晚上九点至12点之间。”
“一个死了这么久的人,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你告诉我这叫没有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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