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同志，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你对这个案件的重视程度，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特别是对案子，不能钻牛角尖，要用证据说话。”付花鸿冷静开口，在说这话的时候，她放下了手里的塑料板凳，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录了这么久的笔录，口渴的人不仅是躺在病床上的周月左，还有滴水未沾的她。
“第一，现在用智脑合成一段音频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何况周月左使用的还是已经被市场淘汰了的老人机。设备的巨大差异使得一个小学生都能轻易完成这次作假。你无法否认的是，我们从罪犯的智脑里面找到了合成音频的痕迹。”
“第二，现场虽然被特意打扫过，但我们还是从受害者的尸体指甲里面提取到了极少部分凶手的皮屑。”
“第三，周月左的口供也反映了他接到的那通电话里，受害人有不同以往的举动∶催促他回家，理由是做好了饭菜。可是就我们的调查来说，受害人根本不会做菜，哪怕是破产以后呆在家里不得不自己做菜，主食也仅为方便面一类的速食食品。”
付花鸿照着自己小本子上的记录，一条一条读出，还不等她念出自己的第四第五，齐容又开口了。
表现得焦躁，烦闷∶“我知道，我知道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不觉得实在是太巧了吗？”
“那个罪犯，他在头一天深夜杀了周月左的母亲，然后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等到第二天下午，用一段伪造的音频给周月左打了电话。”
“不等他到家，就刚刚好在他突发奇想想要抄的那条近路的树林截杀他，就这么刚刚好被两天前实验室运送的逃走的野兽击杀了？”
“世界上难道真就存在这么巧合的一件事？办过这么多案子，我从来不相信自然的巧合，事实证明我从来没出错过！”
付花鸿叹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神里面，已经带上了同情。
齐容的父亲是一名警察，母亲是一位医生。他小时候家境很好，也是在父母的爱里面幸福成长的孩子。
幸福的破碎是突然的。
一个平常的下午，他在晚托班一直没有等到接他的父母，晚托班的老师也打不通他父母的电话，于是老师一直陪他坐到很晚很晚，他从来没有在晚托班看到那样黑的天空。
那天晚上，他去了老师的家。
第二天，他正常上学。
第二天的晚托班，父母还是没有来接他，就在老师想要把他送去警察局的时候，大伯来了。
他被告知父母已经被杀害了。
这是警察局的污点，一桩人心惶惶的悬案。
至今未能告破的悬案。
齐容的父亲拼死用智脑录下了一小段影像，里面唯一带有指向性的线索是一个青色的，盘踞在整个右手小臂上的猛鬼纹身。
警方调查发现，这一段影像被剪辑过，但是凶手并没有完全删掉它。
这是**裸的挑衅，警察局却没有办法。十三年，这样一个明显的纹身没有任何下落——直到周月左母亲的案件。
这个案件里罪犯的尸体，右手小臂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纹身，红色的。
“别这么看我，你的目光让我恶心。”齐容察觉到了付花鸿的视线，偏开头不去看她。
付花鸿顺势道∶“别以为自己多帅，好像我很想看你似的。”
话锋一转，又是那个理智冷淡的女警官∶
“第四，当天周月左手机上的导航被做了手脚。五条相差无几的小路里面，有两条都显示交通堵塞，剩下的几种方案都会经过那片树林。”
“第五，研究院方面已经证明那头小型野兽是变异二级野兽。当周围有人释放杀气时会变得更加嗜血，优先攻击倾向是攻击力更强的人。”
“这件事单从结果上来看确实不可思议。但是那头小型野兽和埋伏在那里的罪犯在周月左到达之前已经两败俱伤，尽管它处于应激状态，有攻击周月左的倾向，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实力杀死他了。”
“以上就是我对周月左野兽遇袭案和周衣衣一案事件调查的全部结果。”最后这一句话，她是对着独眼男人说的。
“可是！”齐容攥紧了拳头，不想要这个案件就这么完结，这毕竟是十多年来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不过他又实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让这个案件继续下去，说出的话叫人听来有些钻牛角尖了∶“那小子绝对有问题。”
付花鸿没有再用言语去劝他。她知道父母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所以这些年来遇到的，哪怕仅有一点有可能相关的案件齐容都会变的很不理智。而那些仅仅是可能。
在这个案件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让他完全从理性的角度去看待的可能。
独眼男人一锤定音∶“这件事到此为止。”
付花鸿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这么多年来看到唯一的可能，这位临时派下来的齐珩隐长官会紧紧抓住，毕竟他和齐容是一家人，上级让他来处理这个案件难保没有这个意思，没想到他这么理智。
“去给他签保密协议。”这句话是齐珩隐对着角落里面存在感最低的那位记笔记的警察说的。
那位警察一句话都没有回复，低着头就走出了监控室，然后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面。
齐珩隐沉默着注视了一下监控屏幕，就又把视线转移到了付花鸿身上∶“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有的，”她翻开自己的本子，记忆力不太好的人不适合成为警察，但是习惯记东西的人又不在这个行列里面了，“虽然案件的经过已经明了，但是对于凶手的杀人动机，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独眼男人说了这么一个意味不明的词。
付花鸿自然接过话头∶“所以我提议调查周月左家庭的过去。从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来看，凶手不大可能是最近才盯上他们的。”
齐珩隐没有回复，视线转向了坐着生气的第三个人∶“你怎么看？”
你都开口了，我还能提出什么意见？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齐容一向惧怕他大伯，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复∶“我没意见。”
他总觉得周月左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但直觉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更不可能当做证据拿出来让警察局对这个人彻头彻尾调查一番。
这个案子显然到此为止了。
看起来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齐容知道，估计这件事情后续也不会再产生任何水花。
就和十三年前一样。
当警察查到了他父亲智脑中的证据时，所有人都觉得案件的告破胜利在望，谁知道也就是那样，没有后续了。
“就这样吧。现在下荒区北面遭受野兽袭击，人口损失惨重。流民变多了，警局没有这么多力量去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了。”齐珩隐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情后续敲定。
他心里也明白，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如果这个过程中齐容还存在妨碍公务的现象，付花鸿你记录在纸质报告里面。报告每周交一次，只要我看到三次记录，要么你自己请辞，要么我帮你离开。”
这也算是一种保护，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真怕这两个新兵蛋子查出点什么。
特别是他那遇事不冷静的侄儿。
如此有针对性的话听得齐容脸都绿了，他很想潇洒拍门离去，但是他做不到。
警局里的人私底下管他叫“关系户”，偏偏这是摆在明面的事实。
倒不是他不能干，是他太敢干了，就他做那些事要不是有大伯罩着，估计连监狱都进几回了。
两分钟，刚出去的小警察回来了，拿着张签了名字按了红指纹的纸。
不等齐珩隐开口他就解释∶“他左手签的，常用手右手受伤了，字迹不一样，但是指纹在。”齐珩隐点点头∶“行了，收工。”
四人结伴离开了监控室，路过医院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姑娘赶紧放下刷帅哥的智脑，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和他们打招呼∶“警官们要走了吗？”
是之前进入病房的护士之一，她和这四位警察不熟，但是她的职责包括在警察离开后把监控室反锁。
“是的，麻烦你了。”开口的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警察，他职位低，胜在长相大众，有亲和力，每次出类似的外勤大多是他和周围群众接洽。
“没事的，能为警察同志服务也是我的荣幸。”说着，还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小警察回以感激的微笑。
你还别说，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格外诚挚。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拍拍脑袋∶“地下一楼那位病人的手机也麻烦你给他送过去了，他躺在床上无聊，想玩贪吃蛇。”
说完，他从衣服兜里面摸出一支黑色的触屏手机，看上去很是破旧，递给了护士。
“举手之劳～”
护士刚毕业的样子，对于这个行业很有激情，接过手机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大串钥匙风风火火就往负一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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