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正昀回来了。
生活像是被按下了复位键,一切回归“正常”。赵令没有兴趣,也没有立场去“兴师问罪”。她像个最默契的合伙人,神色如常地与他交谈,共进晚餐,然后,在夜幕降临时,自然而然地又与他睡在了主卧的同一张床上。
这具婚姻的躯壳,需要这最后一点体面来维持。
黑暗中,身体的靠近是温热的,心却隔着一片冰冷的澳洲海域。赵令闭上眼,心想,这段婚姻对他而言,或许真的算是“性价比特高”。她没试过别的男人,无从比较,他便永远占据了她感官世界里的唯一坐标。
而且,多好,他已有孩子,她连生育的价值都被豁免,不必在肚皮上留下一道永恒的疤痕,为这场交易加盖肉|体的印戳。
她算得这样清楚,这样精明。
直到那个清晨。
生理期的迟来像一声微弱的警报,在她心底拉响。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在上班途中绕去药店,买回了那个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盒子。
此刻,她坐在主卧卫生间的马桶上,窗外是“云栖天阙”一如既往明媚的晨光。那根白色的验孕棒,静静地躺在洗手台上,上面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像一道惊雷,将她精心构筑的世界劈得四分五裂。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明明每一次,他们都做了措施。是哪个环节的疏忽?还是命运蓄意已久的玩笑?
她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指节用力到发白。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紧随其后的,是排山倒海的抵触。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智童”养老项目组的群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
【签约完成!李院长很满意我们的方案】
【首批设备下周进场】
【媒体采访已预约】
那些她曾为之奋战、带来曙光的事业捷报,此刻却像最尖锐的讽刺,映照着她个人生活的全面失控。
她不爱他。
这五个字,像审判的钟声,在脑海里轰然作响。
一个孩子。
一个错误。
一个在她精心计算的棋盘上,突然出现的、不受控制的变数。
她卑鄙吗?是。但这世上坏女人多了去了,凭什么苛求她必须做圣人?
怎么办?
优渥的物质?冰冷的规则?一个永远在演戏的母亲?一个……不爱她父亲的母亲?
这就是她能给这个孩子的一切?
她猛地想起晏竹那个家——没有名牌包包,没有“云栖天阙”,父母时常为鸡毛蒜皮吵嘴,但在那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外放短视频,可以深夜走向厨房,接水时不用踮起脚、屏住呼吸,生怕那水流声会惊扰了谁的清梦。
那才是“家”。
而这里,这个金光闪闪的牢笼。她已经是一只被折翼的金丝雀,难道她的孩子也要在这里学会察言观色,在精致的秩序里,学着将真实的自我一点点驯化、磨平吗?
不。
有了孩子,她就永远是“姚太太”,是“姚孩子的妈”。
那点刚刚被她攥在手里的、属于“赵令”的光,会被这个身份彻底吞噬。
什么赚够资本,什么体面退场——统统成了泡影!
她不要!
“咚咚——”
门外传来姚正昀的敲门声,声音一如往常平稳:“赵令,好了吗?该出发去接驰昭了。”
他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绝望里打捞出来,又瞬间抛入更深的混乱。
“再等我一分钟,”她提高声音,极力压抑着颤抖,“快了。”
“好的,不急。”
他温和的回应像最后一把推力。赵令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眼神惊慌的女人,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她想哭,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这一切与她预想的人生背道而驰,像一个残酷的玩笑。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冲水键,看着那昭示着命运的验孕棒在漩涡中消失不见,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这个错误。
她拉开门。
姚正昀就站在门外,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转身。见她出来,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脸上。
“怎么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垂眼看着她,声音低沉了几分。
“今天……”赵令避开他的视线,精神恹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不和你一起去接驰昭了。”
姚正昀微微一怔,随即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他指尖微凉的温度让她轻轻一颤。
“没发烧。”他收回手,眉头微蹙,“身体不舒服?”
赵令敷衍地点点头,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好。”他几乎没犹豫,“我让驰昭自己打车。我陪你去医院。”
他话语里的果断和某种程度的关切,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强撑的平静。在他转身准备去拿手机的瞬间,赵令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姚正昀……”她喊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男人停下动作,回过身,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这副失魂落魄、泫然欲泣的模样,在他记忆里是从未见过的。他脸上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温和笑意。
“你怎么了?”
“我……”她张了张嘴,那声“怀孕了”在舌尖滚了滚,却最终被更汹涌的悲哀淹没。她该如何启齿?这对他而言,是惊喜,还是另一个需要冷静处理的“意外”?
她想起他书架上那本《百年孤独》,想起“赵赵”,想起澳洲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孩子。如今,她的身体里也可能孕育一个“证据”,证明她也不过是沿着某个模糊的旧轨迹,成为一个他生命里又一个被安排好的“之一”。这认知带来的不确定与彻底的孤独,瞬间击垮了她。
“我想家了。”赵令低下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砸在他温热的手背上,留下几处温热的湿意。“我想家了,姚正昀。”她重复着,仿佛这是唯一能说出口的、安全的真话。
姚正昀沉默地看着手背上的泪,然后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润。他像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抚了抚她的头顶,声音是罕见的温柔:
“好。我让司机备车,送你回晏竹的家里住几天,好好休息。”
这安排周到体贴,一如他往常处理所有“问题”的方式。精准,有效,却听不出多少真心的温度。这温柔的假象几乎要将她吞噬,也让她彻底明白,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另一个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解决方案”。
下一秒,赵令猛地松开了他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姚正昀。”
“嗯。”
“姚正昀。”她又唤了一声,像是在确认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她无法再忍受的一切。
“怎么了?”他异常耐心地,接住了她每一次莫名的呼唤。
赵令抬起头,泪痕未干,但眼神里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清醒和坚定。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