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市外郊区，一座不知名山下。
国际教育的集体郊游，和经管学院的大一团建，撞在了一起。
两边辅导员笑眯眯打着招呼，学生们之间有相识的，则是三三两两结伴去爬山。
206宿舍成员刚站到山脚下，就有几个经管系的男生，朝着她们这边过来，许芫看出他们醉翁之意，悄悄凑到裴清漪旁边：
“为了报答你帮过我，我现在可以舍身一下。”
裴清漪：“？”
许芫清了清嗓子，“我愿意当你的一天女友，帮你挡烂桃花。”说话时，她唇角笑容变得愈发夸张。
没等裴清漪开口，杜雪和张艺琪已经一人接了一句：
“恩将仇报？”
“别趁机奖励自己啊，诡计多端的小姬仔。”
许芫追着她们俩打，裴清漪站在中间，笑得眉眼弯弯，打量那几个男生体型，又看了看身后高山，这才答道，“不用。”
她说，“他们追不上我。”
裴清漪一早看过天气，今天是开春后这段时间温度最高的时候，特意换了身方便的运动服，红色冲锋衣配黑色运动裤，适合户外的运动鞋。
这会是正午，还有些热，等上了山，吹着冷风，保持运动量就刚好，只不过得赶在太阳下山前，抵达终点的民宿。
……
见裴清漪跑向阶梯，追求者们下意识围了上去。
她像一只轻灵的山间小雀，蹦蹦跳跳，看似好捉，但很快就消失在陡峭阶梯的转角处，振翅飞出了视线。
男生们起初还在较劲，想要追着她的步调，等到了中途，再若无其事地找点共同话题，但一开口喘气，她又跑了。
几次下来，追求者们也没了动力。
裴清漪得以享受清静山林与新鲜空气。
山外云卷云舒，她走在路上，又遇到登山早的、熟识的管院学生会成员，大家笑眯眯地打过招呼，却见到前方有道很熟悉的背影。
裴清漪思索片刻，问熟人，“你们团建，是硬性要求吗？”
管院女生不明所以，“对啊，占学分的。”
难怪。
她失笑摇头，往前面而去。
但前方那人好像听见了她声音，她刚靠近，忽然提升速度，待发现她也跟着加速，干脆拔腿跑了起来。
第一次被人避如蛇蝎的裴清漪：“？”
她本来还想试多几次，验证想法，但转角时，见到前面人鬓角的汗，苍白的唇色，脚步便下意识放慢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保持距离，甩开了其他同学。
等到最后一段山路，阶梯陡峭险峻，一眼望不到尽头。裴清漪目光始终看着前方身影，直到对方意外脚滑，差点绊倒——
握住对方手肘，将人稳住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想着，果然和沈星瑜很不一样，她确实应该将这两人分开看待。
“就算很讨厌我，爬楼梯也别这么急，”裴清漪看进那双深黑色眼睛里，“你的动作很伤膝盖，对身体很不好。”
说完，她松开手，主动退下一级台阶。
自下而上扬起脑袋，神色温和，“我不追赶你，放心。”
-
好自作多情的人。
楚瑜从更高处睨向她，心想，自己只是胜负欲强烈，就想要第一个到山顶，跟讨不讨厌这人有什么关系？
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
否认“讨厌”，那不就是不讨厌，岂不就是喜欢？
楚瑜被导出的等式所惊，脸色变黑，转身又要向上，只是这次，扶住了旁边的铁扶手。
她们俩最先到达山顶。
各占一边看完景色，其他同学也陆续抵达，在班委的组织下，朝民宿的烤肉区域而去。
裴清漪身边再度围满了人，而楚瑜这里始终冷清。
原本她还习以为常，直到余光中，本来在对角区域坐着的女生，忽然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径直朝这边而来——
楚瑜眼皮一跳。
那张在夕阳余晖里，好像连面上细绒毛都会发光的脸蛋，已经凑到了眼前，“你旁边有位置吗？”
她刚想张嘴，裴清漪的下半句已经冒出：“多少钱一位呀？”
楚瑜面不改色，“八百。”
下一秒。
微信提示收到一笔转账。
裴清漪心满意足地坐下，其他人迟疑片刻，也围到了附近。见楚瑜收钱，有人开口道，“这民宿又不是你开的，楚瑜，公器私用不好吧？”
楚瑜，“她乐意给，我乐意让她坐这，你不给也行，不如你坐下试试？”
说话间，她手里那串边缘已经碳化的青椒，又在炭火上转了两圈。
裴清漪看得直摇头。
她小声问，“你这个身手，是怎么平安长大的？”
楚瑜垂眸，“大概是因为我不要命？”
花瓶被她噎住了，过了会儿，叹气，“放过这片青椒吧，它要早知道今天有这场严.刑拷.打，当年就烂在地里了。”
其他人见楚瑜像个刺猬，只在附近和裴清漪搭话，“裴同学，你们认识？”
裴同学不说话，只一味看着她。
楚瑜毫不犹豫：“不认识。”
话音落下，周围看向她们俩的眼神变得格外古怪，坐在她旁边的人甚至拍了拍手，扬着唇笑了起来。
……
炭火噼啪发出响声。
腌制过的肉，在温度极高的烤架上，飘出蛋白质与调料结合的独特香味。众人都被勾得饥肠辘辘，沉迷干饭的，暂时摈除人声喧嚣的区域里，楚瑜听见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喟叹。
她掀了掀眼皮，看向对面，女生沉迷于往鸡腿上刷蜂蜜水。
目光停留太久，造成别的错觉。
裴清漪烤熟后，将金黄色滴着油，外皮微焦，肉质汁水丰富的鸡腿递了过来，“嗯？”
楚瑜皱着眉头，避开。
女生失笑，“什么表情？我没下.毒。”
“往肉里放糖就是下.毒。”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别扭，”裴清漪单手托着下巴，看过来，“直说不喜欢吃甜的，不就好了吗？”
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日光里，像剔透的玻璃珠。
让楚瑜下意识想起，那场梦境里，浸过这对玻璃珠，又流淌过这张清纯面庞的水痕。
她喉咙动了动，舔了下唇角。
脸上眉头拧得更紧，条件反射回击，哂然道：“你不喜欢那些苍蝇，怎么不直说，往我这边靠，不就是知道我脾气差，能把他们骂跑？”
对方神色讶异。
就在楚瑜以为她会感到难堪，起身离开时，却听她极具探究欲地问，“你怎么不说，我是看别人身边都热热闹闹，就你这里冷清，所以自以为是、也想让你身边有人陪？或者是有钱人突发伪善，就想给你送钱？”
难得被人抢台词的楚瑜：“……”
她似笑非笑，“原来是抖m，喜欢被骂？”
裴清漪笑着摇头，将那根鸡腿吃完，拿出湿巾擦过唇，又擦过指尖，便起身朝着远处而去。
楚瑜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房处传来异样感受，被她强行压下：无论裴清漪因为什么目的靠近，她都不需要，尤其是善意，于她是断肠草。
她闭上眼睛。
还在平复呼吸，却听见附近有人小声的讨论，“喂，隔壁那个系花，该不会真的是女同吧？她真喜欢女的啊？”
楚瑜呼出的气息，倏然一顿。
又听他们有人怂恿：“要不，一会儿组织个真心话大冒险？”
-
烧烤区的人气，随炭火被浇灭，也渐渐清冷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民宿天台水吧旁，燃起的篝火。山色隐于夜幕之中，远处峰谷的沉默，蔓延到站在边缘的楚瑜身上。
听着那些人提出的“你的初.夜是和谁度过？”、“给你通讯录第一页第三个人打电话表白”问题，她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真是失心疯了。
楚瑜面无表情，控制着自己，假装上来倒水，现在去吧台，要一杯热水，然后下去找个适合过夜的角落——和她分到一间房的舍友，肯定又要玩关门的把戏，随便开酒店的锁，总归不合适。
但她走得很慢。
穿过那堆转着水瓶、指向倒霉鬼的游戏场地时，瓶子又连续指到三个人，她黑眸逐渐变得更加沉郁。
直到站在吧台前，听见一道如黄鹂般的声音，“啊，是我吗？”
背对着那边，楚瑜无意识地，用手指抠着平滑大理石台。
有人迅速问道，“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其他人却又打断，“干嘛啦？就算喜欢女的又怎样？我们漪漪就是姬圈天菜，不能给广大女同一个姬会吗？换个问题，让我来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男的女的都行！”
女生轻笑了下，之后陷入安静。
像在思考。
吧台前的楚瑜，也仿佛被隔绝在独特的空气罩里，听不见周围声音，老板将饮料递给她，在她跟前晃了好几次，她置若罔闻。
直到那独特的嗓音再次出现，“我应该会喜欢那种，有独特性感之处的人吧？”
“性感”一次，引发了起哄的声浪。
因为指向不明，大家让她必须详细说说，实在不行，也要说出一种喜欢的性感部位。
发言者被逼无奈，楚瑜能想出那人面上神情，唇角一定挂着弧度，眼睛里都是被为难到的无辜，“暂时很喜欢，脚踝附近长了一颗红痣的人？因为生长的部位太特别了，所以印象深刻。”
……
“啪。”
楚瑜姗姗抬起的手，将那杯热水打翻。
吧台后的人赶紧问她有没有事，大有一副要绕出来，看看她的打算，她却兀自低头，看见湿透的裤脚，已经露出的鞋袜。
随后俯身而下，将那短短的、及踝短袜，用力扯高。
一边扯，一边想：真是变态。
“喂，楚瑜。”离开天台时，有个舍友找了过来，“早说你认识隔壁系花啊，我们聊天的时候你在那装什么不熟？要是乱说话，我可饶不了你。”
她掀了掀眼皮，语气极冲，“吃错药了？来我这乱吠？”
舍友白了她一眼：“反正我把房卡都跟她换过了，恭喜你呀，终于找到了，晚上愿意给你开门的人呢。”
说完，对方径自离开。
只留她在电梯口伫立，脸色极差。
如果说之前，楚瑜还摸不透裴清漪接近自己的目的，现在她可谓是一清二楚。
这算什么？富二代系花吃饱了撑的，生活无趣，非要找点乐子，找到她的头上？虽然不知道身上这种细节，什么时候被观察过，但是并不妨碍她让这个花瓶磕得头破血流。
她今晚不可能回到房间。
就让裴清漪等着好了。
-
凌晨一点。
楚瑜硬生生抱着电脑，在休息区待着，被路过的老板问了三次，怎么不去休息，也碰见过点完人数出来的辅导员。
等她用完借口，老板最后提醒她，最近集中供暖结束，大厅中央空调，晚上会关掉，过夜会很冷。
她看着电脑上刚结束的外快单，本来想说，自己擅长抗冻，衣服也够厚，但旁边窗户缝隙漏进来的风，在现在有暖气时，已经将她吹得够呛。
楚瑜转念一想——
不对，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惩罚自己？
就算裴清漪心思不纯，只要话说得难听点、拒绝她不就行了，裴清漪那个身板，难不成还能对自己霸王硬.上弓？
大小姐总不能真的喜欢被人羞辱？就算真的爱好特别，楚瑜也有的是办法，让她从此对自己产生阴影。
她心中打着腹稿，朝印象中的民宿门牌号走去。
哪怕有辅导员监督，也有房间里传出啤酒瓶撞在一起的声音，以及炸开的笑声、又后知后觉压下去。
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走廊有窗，有不知名小虫趴在上面，鸣叫出声。房门开着，特意卡了一条缝。
楚瑜无声冷笑，无声抵开门，正要踏入，却听敞开的浴室内，传来低低的喘息声。
她瞳孔剧震。
没想到裴清漪比自己想的更无耻，竟然在合住的公共空间，一个人做那种事情？！
思绪混乱中，更多不堪入耳的声响传出。
“不、不行……姐姐，我舍友会回来的……下次再……好不好？”
比她梦里更娇、祈求的声音在水声里破碎。
“求求你了……下回、下回怎么亲都可以……”
因为羞赧，声音越压越低。
禁不住狭小空间有回音。
楚瑜略带嘲讽地点评，系花带剧本的自我取悦，还蛮特别，浴室里却响起另一道让她惊诧的嗓音。
音色略微失真，低笑了声，极具磁性，让她莫名觉得熟悉。
“现在亲我一下，我考虑考虑。”
“亲错地方了，是这里。”
“再亲一下。”
……
裴清漪始终不肯配合，念叨着门开着，会有人进来。
那人叹着气，过了会儿，门内探出一只黑色高跟鞋，红底尖头，鞋跟由极具设计感的品牌字母组成，纤细、却传达更强烈的气势——
高跟鞋的主人，脚背雪白一片，只轻轻一勾，就将浴室门合拢。
随后，门内响起带笑的哄声，“现在行了？”
后面的动静楚瑜都听不清了。
像浴室门阻隔，声响变得模糊，又像是她耳鸣。
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某处。
是刚才，那人探出鞋尖勾门的位置。
鞋侧，低沿边缘，精致踝骨被墙顶射灯照亮，好似会反光。白得好似透明的踝骨肌肤下，一颗鸽血般的红痣，醒目而妖异。
楚瑜低下头。
看着自己留下洇湿痕迹的裤脚，下面那双被使劲扯长、失去布料弹性，堪堪遮住脚踝的松袜子。
在那脚踝下，相同的位置，她也有一颗红痣。
可是那又怎么样？
楚瑜觉得自己真像个小丑，可笑极了。
哟，破如防了吧？
*
给我留言！！我可能会有二更！！！（超大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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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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