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清早,房间窗前,女生手指作梳,捋着栗色长发,神色恹恹,眼尾耷拉着,任由水色迷蒙眼眶。
楚瑜从浴室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她想到昨晚,自己退出房间、重回大厅,算着时间,发给对方的消息:“听说你和我舍友换房间了?我现在回屋睡觉,你帮我留个门。”
等她再次推开房门,屋里的不速之客已经消失。
只有空气里,残余淡淡香水味。
裴清漪躺着靠窗的床,被子盖到下巴,对她做出困顿模样,“还好我没睡着,不然听不到消息,你就麻烦啦。”
楚瑜盯着她的唇,总觉得比白天更红,像被揉过的玫瑰。
心下冷笑。
即便自己今晚不回,裴清漪恐怕也不会睡,亲得那么激烈,再不打断,这两人指不定在浴室里发狠忘情到什么程度。
她可不想在浴室里,碰到什么脏东西。
刚才洗漱时,楚瑜的眼睛就没闲住,一会儿看洗手台,一会儿看镜子,又去看那个大浴缸,明明是想检查,这些区域是否干净卫生。
大脑却不听使唤,浮现出裴清漪的相关画面。
——朝她索吻的人,是会将她抱到洗手台上,将她按在镜子上,抬高她的下巴?还是和她在浴缸里放着水,面对面拥抱,困住她的四肢,不让她逃走,只有她主动献吻,才能从即将被水淹到胸口的窒息感里逃离?
……
发散的念头,被又一声喷嚏打断。
“你们今天还住这里的话,记得让老板过来检查窗户。”窗前的人揉了揉鼻子,说话时,带了浅浅的鼻音,“这缝漏风,太冷了,或者你今晚别睡靠窗的位置。”
管院今天确实还有团建项目,就在山里,但是傍晚就返校。
但这些,楚瑜并不打算说,只是睨向仿佛要感冒的人:“干嘛跟别人换房间?”
裴清漪已经清楚和她沟通的方式,思索片刻:“因为我有病。”
楚瑜:“?”
她想问,是不是以为只要先开口骂自己,她就不会继续骂了?
对方下一句已经出来了,“真的,我看不得别人很惨,虽然人家自己不这样觉得,但只要我看到了,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她神色认真,做出保证:“我在努力治病了。”
楚瑜被噎了下。
良久,毫无攻击力地随了句:“果然有病。”
裴清漪“嗯嗯嗯”地点头,恰好手机上有消息进来,她顺手点开,是舍友催她去门口集合、大巴已经到了的内容。
她单手将包背上,对楚瑜笑眯眯地挥手:“那我先走啦,再见,楚同学,下次见面,我可能还是这么讨人厌哦。”
楚瑜垂下眼帘,一如既往不答。
直到房门再度被关上,窗帘也轻轻震了震。
独自站在房间里的人,忽然觉得,这屋子暗淡很多。
那些光,好像也跟着裴清漪,一起走了。
-
之后的生活,回归无趣。
先是让人厌恶的、宣传凝聚力的无聊团建;回到学校之后,又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课程,和没有新意的宿舍孤立;就连在附近商场新找到的兼职,也让楚瑜提不起劲。
在意识到自己对本该如此,已经过了很多年的平凡生活,感到乏味时,楚瑜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到底在对什么,报以期待?
期待,这种情绪,于她而言,是橱窗里的奢侈品,一旦拥有这个,象征着她的人生,会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变得越来越好,充满希望。
可她很多年前,就站在地狱里。
“这位女士,你到底有哪里不舒服?”
眼前。
白炽灯并不明亮的小诊所门口,护士戴着口罩,用笔敲了敲窗户。
楚瑜回过神,“买口罩。”
最近换季,流感盛行,她宿舍有人已经开始咳嗽,她不想带病上课上班。
护士指了指外面开着的药房,楚瑜想起兼职同事想要的中药,及时改口,“我来买点中药,帮我挂号吧。”
药房可不给报销。
有病历,有发票,这样学校能给她报销中药费用,她也能再在同事那里赚一笔,否则楚瑜绝不会这么晚来这种小诊所。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宿舍门禁时间,但宿管阿姨应该还没睡着,想溜进去,还得再在外面晃悠一会儿。
于是,楚瑜不紧不慢地拿了号排队。
正是流感高峰期,这么晚,走廊上咳嗽声仍旧此起彼伏。有老人戴着帽子、披着军大衣,挂着吊瓶,歪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去药房取药时,她往病房区掠了眼。
目光收回,顿住,猛然看回去——
靠门这间房里,那道盖着白被,只露出半边脑袋的单薄身影,不是裴清漪又是谁?
……
楚瑜万万没想到,裴清漪会出现在这个昏暗、逼仄的诊所里。
有钱人生病,不都动辄去医院vip病房,让整个团队的医生护士都围着团团转,又或者夸张得叫什么私人医生吗?
她眼神怀疑,又走近两步,玻璃磨砂面高度才到她下颌,足够她瞧清楚,那人眉眼中的困倦与疲惫。
不知在做什么梦,眉毛皱成一团。又或许是,环境太糟糕,睡不安稳。
楚瑜想起她离开民宿那天,在窗边打喷嚏,一副困顿模样,明明一晚上冻得睡不好,还要死撑,她最烦这种自我牺牲、一意孤行为她好的人。
——净会给她惹麻烦。
她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
单独睡着女生的病房门被推开,有人来到床边,弯腰将那看似厚重却处处漏风的被角按紧,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没拆过的暖宝宝,将其中一片贴上输液管。
最后,装满热水、拧紧的矿泉水瓶,从脚边塞进被窝。
裴清漪本来冻得发抖,察觉到别人动静,也以为是护士进来换药,直到被窝变得暖和,便疑惑地眯开一条缝。
一眼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戴着口罩,遮了半张脸。
她烧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舍友陪自己来时,已经是傍晚。
又到了她们能见面的时间。
她小声撒娇:“你怎么才来啊?”
“……”
站在病床前的人沉默许久,问道:“其他人呢?”
裴清漪闭着眼睛,思维像浆糊,想得很费劲,“明天第一节有课,她们回去了,会帮我请假……”
那人又问:“怎么不去医院?”
“太远了,好麻烦。”
被盘问了两句,裴清漪有些不大高兴,感觉来人今天过于冷淡,也可能是她生病时过于敏感,当下就撇着嘴,嘀咕道:“你今天怎么不抱抱我?”
-
楚瑜僵立在病床前。
看着这张因高烧而发红的面庞,感觉自己仿佛是面对苹果诱惑的亚当,而她比亚当更清楚,这苹果是毒蛇所化。
理智告诉她,裴清漪是烧糊涂了。
但情感却不想放过,这个莫名其妙昏了头勾引她的人。
她慢慢弯腰,悬在那张脸蛋上方,“只要抱,不要亲吗?”
女生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莞尔,偏开脑袋,不让自己气息落在她口罩上,“不要,会传染你的。”
她说:“你轻轻抱我一下,就好了。”
狐狸.精。
楚瑜心下责骂。
但她脚下却像生了根,迟迟没有动。
裴清漪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拥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楚瑜以为她要放弃时,被角忽然被掀开,女生张开手,环住她脖颈,输液管因她骤然的动作牵扯,让药袋也跟着晃了晃。
滚烫的掌心,贴上楚瑜后颈。
后颈皮肤神经被灼热,她下意识颤了下,感觉自己就在这个瞬间被传染,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唯有理智,还要做最后挣扎——
“虽然是留置针,但也会歪的,”抱到她的人,明明在生病,眼睛却绽出熠熠神采,小声提醒她:“所以你不许推开我,重新扎好麻烦哦。”
“……”
理智彻底撒手,任野火燎遍荒原。
楚瑜像被定住,一动不动,任由她撒野,只扼制自己,不要给予任何回应,哪怕怀中人的体温,实在太暖和。
她在寒冬腊月里行走已久,太渴望能拥住这团火,但这火会烧死她。
可将她拥住的人,仍不老实。
抱够了,撒开手,看屋里没有椅子,就往里挪了挪,腾出一片区域,笑眯眯地问她,“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楚瑜:“!”
她神思不属,只无意识地重复,“姐姐?”
裴清漪歪了下脑袋,以为她又不喜欢这个称呼了,只好乖乖地改掉,“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嘛——”
“沈星瑜?”
……
陌生的名字,将楚瑜再次定住。
她瞳孔剧震,不自觉地问道,“什么?”谁?
就在这时。
一股冷风,再度吹进了这病房。
鞋跟沉闷地敲响地板。
楚瑜隐约有所察觉,想着那天半夜在民宿撞见的高跟鞋场面,慢慢转过头,先看到玻璃门把手上,那只黑色皮手套,随后才沿着手套、驼色风衣衣袖,再度向上。
诊所外车灯扫过,透过重重玻璃,朦胧光芒错落流过她那张脸。
明灭之间。
楚瑜犹如经历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眼睛死死停在她五官上,不知她怎么会有这样一张脸——
怎么会,和自己,一模一样?
比起对面前这个“二重身”一般存在的震惊,向来自诩理性的楚瑜,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念头却竟然是:
所以刚才,裴清漪想要撒娇的人,不是她?
楚瑜下意识看向了病床上的人。
烧得糊涂的裴清漪,却仍未察觉到第三人的闯入,还自顾自挂着软乎乎的依赖表情,期待她的回答。
……哦。不对。其实自己才是那个闯入的第三人吧?
楚瑜冷静地得出判断。
那一瞬间,恼怒、羞耻、不甘、嫉妒,纠结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如同点燃的火,一股脑灼烧往五脏六腑。
她几乎都要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对裴清漪口出恶言,好在那个陌生人面前,继续保持一贯的高姿态,捍卫自己的尊严。
可对上那双眼睛后,楚瑜唇瓣翕合间,却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因此错失先机。
比起楚瑜,推门而入的沈星瑜,神色则更耐人寻味。
视线仅在楚瑜身上一扫而过,见裴清漪那副样子,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
随后,沈星瑜上前。
再没有分给楚瑜哪怕半个眼风,她与鸠占鹊巢的年少者擦肩而过,填补了二人之间的空缺,握住了裴清漪伸出的手。
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不介意第三人的旁观,沈星瑜俯身,只是怜爱地覆耳低语,回应这个本就属于她的撒娇。
“——嗯,我在。一一。”
生了生了不好意思迟到了朋友们!今天必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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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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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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