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下雨了。
临近傍晚,天上的乌云已经黑沉沉地压了过来,一场大暴雨蓄势待发。
林兴娣吃了一天的药,烧总算是退了一点,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吃不下饭,神情迷迷糊糊。
林巧珍还是担心妹妹,想着等白天下了工,晚上再带妹妹去一趟卫生所,打个吊针。
但林老三不同意。
“老子辛辛苦苦挣工分,自己没花着,全给她花了!发个烧就要去卫生所开药,老子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们浪费!”
“想去打针就用自己的钱!”
林巧珍哪里有钱,钱都在林老三那里。
林老三继续骂骂咧咧,“别人家的孩子病了都知道自己去山上找草药吃,你倒好,两个赔钱货,还好意思拿老子的钱去买药!今晚不许去!”
林巧珍差点给他跪下的,哀求着他,“爸,阿妹真的烧得很厉害,都好几天了,再不醒就要出事情呀!”
林老三一脚把她离开,嘴里喷着酒气,“那就死!死了老子还能拿她去配阴亲!养她那么大,该给我回报了!”
林巧珍被他一番话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说什么,瑟缩着身子想离开这里,回房间找妹妹,却被醉鬼林老三一把拉住,开始说这蛮不讲理的浑话。
“你不许走!狗娘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偷偷带她去卫生所是不是?想都别想!今晚我就把你关起来!”
说着便不顾林巧珍的哭叫,半拖半拉,把她推进了猪圈里,拿麻绳把她捆住,一圈又一圈,固定在猪食槽旁边。
一声惊雷响彻云霄,林巧珍被吓得浑身一抖,随后稀里哗啦的大雨倾盆而下,以狂怒的姿态,席卷人间。
又是一个雷雨夜。
又是一个雷雨天。
周达浑身抽搐,像是回到了甘蔗地那一夜。
那天晚上的雨,跟今晚的一样大。
那天晚上的副队长,跟今晚的一样狰狞。
“杀了你都不够我解气了!死贱人!”副队长边狠狠打着她,边抽出皮带,甩在她身上,左一下,右一下,很快就把她打得浑身通红,皮开肉绽。
不知打了多久,副队长终于累了,站在一旁喘着粗气,眼神冰冷望着周达。
年轻女孩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头发凌乱,嘴边都是血。
红的血,白的脸,黑的发,在昏黄的蜡烛光照下,纠缠成一副奇异的画面。
副队长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不可抑制地微颤着身体。
他觉得不解气,真的不解气,必须还做点更过分的事情,狠狠羞辱、折麽这个妖女!
于是他做了,他想像那晚一样,扯着周达的身体,让她乖乖听话。
周达还在发着烧,身体滚烫。
而且她很多天没有吃过饭了,瘦得过分,骨头都突出来了,肋骨更是顶得自己肚子都疼了。
真疼啊……
副队长低头一看,真的好疼,又好冷。
暗色的血液,正从自己的肚子中流出来,慢慢的,像是身体里,爬出来一条大虫子。
一把石头磨成的刀,正插在自己的肚子上面。
“啊!”一声大叫,副队长赶紧把周达推开,捂着自己的肚子就想往外跑。
周达没有给他机会,从后面又给了他一刀。
副队长踉跄倒地,周达也没有什么力气,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然后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手中的石头刀。
一刀又一刀,狠狠扎进副队长的肚子。
这把刀子,是当初副队长同意让她进大队劳动时,她亲手拿石头磨成的,磨成后减去了自己的长发。
她终于获得了新生,获得了希望。
如今,这把石头刀,却用来结束曾给自己新生的人的生命。
男人的血,跟猪的血,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臭,一样的烫,一样的令她作呕。
周达想起了大哥,他也很像一头猪,猪一样的肥。被自己割掉重要物件时,猪一样的惨叫。
还有那些许许多多,流到自己身上,猪血一样的人血。
周达不明白,自己已经足够听话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欺负自己?
为什么,自己仅仅是想活着,都不被允许。
为什么,他们都说自己长得好看,却又要欺负自己。
当得知自己得了血艾病的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已经被命运判决了死刑。
那她不需要再做听话的人了。
林巧珍在猪圈的墙缝里,偷偷藏了半枚小刀片。
是她在村里路上无意中捡到的,她觉得或许有用,便拿回家,藏在了猪圈里。
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堂屋中不再传来林老三的动静,估计是睡下了,于是她拿起刀片,用力隔断了身上的麻绳,重获自由。
闷雷声不断,雨还在下着。
林巧珍轻手轻脚走回堂屋,打算回房间把妹妹喊起来,背着她悄悄去一趟卫生所。
黑漆漆的堂屋里,没有一丝光亮。
林巧珍心跳得很快,很紧张,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绕过一切碰撞到就会发出动静的东西,一点点,就快要挪到房门口时。
一簇小小的,微弱的橘红色亮光,在她面前亮起。
呛鼻辛辣的烟草味,混合着酒臭味,扑面而来。
林巧珍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巨大的惶恐已经淹没了她。
林老三还没睡,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狗娘养的!敢跟老子耍心眼!你有能耐,能自己解开麻绳!”一个巴掌狠狠扇在林巧珍脸上,连带着耳朵也被狠狠打到,她被打得往后踉跄一步,碰到墙,没有站稳,直接跌倒在地。
身旁就是供桌,平时放置着一些摆放贡品的碗碟,被她的力道推翻在地,噼里啪啦响着碎了一地。
林老三闻声更是愤怒,“你还敢把老子的东西砸碎,你真是要翻天!”
说着就抄起木头打制的凳子狠狠砸在林巧珍脊背上,林巧珍惨叫,哭着在地上边爬边求饶。
“爸,我错了!别再打我了!”
林老三已经变成了一头情绪狂暴的野兽,兽性压倒人性,他全然无视自己亲生女儿的痛苦与哀求,只是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打死你!打死你!”
巨大的动静让林兴娣也惊醒了,她从房间中跑出来,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爸!别再打了!姐真的要被打死了!”
林老三双目通红,看到她更是来气,“你以为光打她不打你吗?花我的钱吃那么多药,一点没好,我看你就是故意装病!想用老子的钱!”
于是手上力道不减,一通乱打,拳头胡乱落在林巧珍姐妹俩身上。
林巧珍把妹妹护在身上,眼泪湿湿热热地落在她的后背,“你快回房间!不管你的事,别出来!”
妹妹也哭着,“不!我就要跟你!他如果打死你,我也不活了!”
女孩们的哭叫声与林老三的打骂声混作一团,谁也没有发现,林家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湿漉漉的人影,正静静站在大门外。
闪电的白光打在来人身上,影影绰绰,好似野鬼。
林巧珍看到了,吓得浑身一抖,把妹妹抱得更紧。
“谁来了!”她抖着声音问道。
“谁?”林老三也回头,看到了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么晚了,有什么事?”林老三一只手还提着打人的凳子,刚才对女儿的一顿痛打,让他兴奋爽快不已,此时脑子不算很清醒,迷迷糊糊地往门口走去。
又是一声惊雷。
随后是一道尖锐得要震聋耳朵的闪电落下。
林巧珍看清楚了。
门口站的人,是周达。
周达正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通红,雨水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划过她紧抿的嘴角,以及嘴边的伤口。
林巧珍心口一紧。
周达好像勾了勾嘴角,然后不再看她,转头去看林老三。
林老三已经要走到她面前了。
“你是谁?有什么事?”
又是一道雷声。
惊雷不止。
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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