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离去已有三日。
这三日里，灵溪的意识始终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凝聚那滴本命花露的消耗远超她的预估，几乎掏空了她苏醒以来积攒的全部妖力。她像一棵真正普通的树，除了最基本的感知，再也无法做出任何超乎寻常的举动。
她“看”着日升月落，感受着风吹雨淋，听着客栈里南来北往的客人谈论着江湖轶事。话题的中心，依旧绕不开那个名字——萧峰。
“听说了吗？乔帮主……唉，萧峰他一路南下，看样子是真要去聚贤庄啊！”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游氏双雄广发英雄帖，天下豪杰齐聚，他武功再高，还能敌得过千百人不成？”
“据说他沿途遇到几波寻仇的，都被他轻易打发了，但没伤一人性命……”
“哼，假仁假义！契丹狗贼，惺惺作态！”
“可惜了……一代豪杰，竟落得如此下场……”
这些话语，如同零碎的拼图，在灵溪的识海中逐渐勾勒出萧峰南下的轨迹。他果然去了，明知是龙潭虎穴，依然义无反顾。这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让她沉寂的妖魂再次泛起微澜。
她想起他紧握花露离去时，那背影中透出的复杂心绪——有警惕，有疑惑，但最终，还是接纳了那份陌生的善意。
“他……需要帮助。”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尽管“妖灵录”没有任何提示，收集妖魂碎片的任务也尚无头绪，但灵溪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那种同为失根之萍的共鸣，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牵引，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她必须尽快恢复，然后跟上去。
然而，妖力的恢复极其缓慢。这个世界灵气稀薄，远不如她记忆碎片中那些上古秘境。照这个速度，等她能勉强化形远行，恐怕聚贤庄的英雄大会早已尘埃落定。
必须想办法加速。
她的意念沉入识海深处，尝试与那本沉寂的青铜古书沟通。
“妖灵录，有何方法可加速恢复？”
【检索中……】
【方案一：吞噬此界天材地宝。依据现有信息，概率低于万分之零点三。】
【方案二：汲取特定强烈情绪能量。检测到宿主附近存在高质量“悲怆”、“孤愤”情绪残留，已自然吸收部分，效率低下。】
【方案三：消耗本源魂力，强行凝聚。警告：此操作有导致意识再次破碎的风险，极度不推荐。】
灵溪沉默了。
方案一希望渺茫，方案三无异于饮鸩止渴。唯有方案二……高质量的情绪能量？
她回想起萧峰在此地时，那如同实质般笼罩四周的悲怆与孤愤。仅仅是残留的部分，就让她的恢复速度加快了一丝。若是能靠近他，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时……
这似乎是一条可行的路径，但同样伴随着未知。过于强烈的情绪洪流，对于她现在脆弱的妖魂而言，也可能是致命的冲击。
就在她权衡利弊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核心为之震颤的感应，突兀地出现了！
那感觉缥缈至极，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像是深藏在厚重帷幕之后。但它确实存在——一种同源、温暖、仿佛是她身体缺失部分的召唤。
是妖魂碎片！
它果然在这个世界！而且，就在南方！与萧峰前行的方向，大致吻合！
这一发现，让灵溪瞬间下定了决心。
不再仅仅是为了那个让她心生涟漪的人类，也是为了她自己。追寻碎片，与跟随萧峰，这两条线在此刻交织在了一起。
她不再犹豫，开始主动运转那微乎其微的妖力。不再是试图从外界吸收灵气，而是挖掘自身这具“百年杏树”本体中蕴含的草木精华。
这是一种涸泽而渔的方式，会损伤本体的根基，但此刻她顾不得了。
丝丝缕缕淡绿色的生机能量，从树根、树干、枝叶中被强行抽取出来，汇入她虚幻的妖魂之中。原本青翠的叶片，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微微黯淡了一分。树身内部，传来一种细微的、仿佛根系在枯萎的刺痛感。
但她妖魂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了。
同时，她将感知的触角最大限度地延伸，如同无形的雷达，全力捕捉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与萧峰同源的情绪气息，或是任何强烈的能量波动。
一天，两天……
在第五日的黄昏，她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虽然远未恢复到凝聚花露前的状态，但已经足以支撑她进行短时间的“灵体”游离。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灵溪意念集中，那微弱却坚韧的妖魂之力开始震荡、剥离。一道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虚影，从杏树的主干上缓缓浮现出来。
虚影呈现出模糊的人形，只能勉强分辨出四肢轮廓，面容不清，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杏粉色的光晕，仿佛随时都会在风中消散。
这便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一个连“化身”都算不上的魂影。
她低头（如果那算是头的话）“看”了一眼脚下的杏树本体，叶片似乎不如往日精神了。但她没有更多时间耽搁。
魂影轻轻一晃，便脱离了树身，如同没有重量的青烟，飘荡起来，循着冥冥中那股对碎片的微弱感应，以及萧峰离去时留下的、几乎已经淡不可察的气息，向着南方，飘然而去。
速度并不快，甚至比不上普通人策马奔驰。而且她必须非常小心，阳光、大风、甚至过于旺盛的阳气，都可能对她这脆弱的魂影造成伤害。她只能选择在黄昏、清晨或是夜间赶路，白天则寻找阴凉僻静之处隐匿休憩。
一路上，她看到了更多江湖人物急匆匆南下的身影，听到了更多关于聚贤庄大会的议论，气氛越来越紧张。
她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南方的、碎片的召唤。虽然依旧微弱，但方向明确。而萧峰留下的气息，也始终与这个方向重合。
她飘过荒野，掠过村庄，穿过山林。
在离开边塞客栈的第三日夜里，她终于抵达了聚贤庄附近。
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庄园，此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即便在夜里，也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喧嚣和隐含的杀气。庄外驻扎着许多帐篷，来自四面八方的武林人士聚集于此，摩拳擦掌，只待明日英雄大会召开，便要共诛“契丹巨恶”。
灵溪的魂影悬浮在庄外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阴影中，不敢过于靠近。庄内气血旺盛的武林中人太多，汇聚在一起的阳刚之气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让她感到本能的不适与危险。
她小心翼翼地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暗夜中的一抹幽魂，仔细地感知着。
碎片的气息……在这里似乎变得混杂了一些，但依旧指向庄内。
而萧峰……
她“看”向了庄园侧面，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独立的院落，气息森严，有护卫把守。
他，就在那里。
独自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
灵溪的魂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她找到了目标，也找到了他。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明天的到来，等待那注定要席卷一切的命运风暴。
而她，这缕无声的花魂，将作为一个无人知晓的旁观者，或许……也会在关键时刻，成为一枚微小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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