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可再问便是不懂规矩了，婢女应声后，退下去照做了。
朱黛来的时候没惊动任何人，自有自己的一条小道，回的时候也没闹出动静，就是心绪不宁，疲惫感挂在脸上太明显，大宫女一瞧便能瞧出端倪。
“娘娘，发生什么了？”宫女关切道，“是有了什么意外么？”
朱黛只是摇头，扶着她的手，跌坐回了贵妃椅。
“玉簪，本宫好累。”
名为玉簪的宫女半跪下身，双手握住朱黛的手，轻声说：“小姐，您说，玉簪听着呢。”
她的话仿佛触动了朱黛心中某一根及其柔软的心弦，她捂住脸，语调中带着哽咽，将与谢徽音说过的话全部说了一遍。
“本宫以为去了昭华殿，已经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即便徽音逼问本宫，本宫也能将那些往事全盘托出。可等真的见了面，本宫才知道，这是件多难的事。”
“小姐太急了。”玉簪说，“大公主是心细的人，您一味地提及三皇子殿下，女儿心事，怎能不多想呢？您这次若是没能做足准备，下次便叫奴婢一起，奴婢陪着您。”
“这宫中，能事事向着本宫的，也就只有你了。”朱黛叹声道，“只是那件事没做全，沈家又留了个沈絮，他若老实本分便也算了，可如今你也瞧见了，他这权力竟然来的如此之快……我那傻儿子不知情，被人做了踏板平步青云。朱靖……本宫那蠢弟弟，他是怎么对沈砚的？真算起来，沈家这灾祸之罪他得担一半不止！我怕，我怕极了，若是是他告诉了沈砚，沈砚真的让沈絮知情了，朝谢恒的背后捅上那么一刀，那才是真真的完了……”
“奴婢明白您的意思。”玉簪说，“可三皇子也是个有主见的，怎么会如此糊涂，沈絮既然得了势，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斩草除根……朱将军不日就要回来了，到时你们姐弟俩好好聊聊，敞开了心扉，若真有遗漏，杀了，这样才能彻底掩埋当初那件事。”
“可……可恒儿他对那沈家子……”
“娘娘。”玉簪攥紧她的手，“您现已经是一宫之主了，凡事都得做绝些。当初若是狠下心，将他除了，三殿下连瞧都瞧不见他！哪来的机会惦记上？”
朱黛显得有些慌张，咬紧了下唇。
“若陛下得知……”
“沈家子不过是把好用的刀，如今连刃也没开，寻个由头死了又有什么打紧，陛下饶是知道此事与鸾凤殿脱不了干系那又如何？念着大将军的情，陛下也不会怎么发作娘娘您，更别提死的不过是个小小修撰了。”玉簪低声说，“且奴婢总觉得，陛下也不会将这官职真压给那沈家子。”
朱黛一愣：“此话何意？”
“娘娘想想。”玉簪说，“咱们在房中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难道陛下会想不明白么？沈絮是什么家世，在明面上下这道旨意的还是陛下自个儿，不杀了他就不错了，难道会放任着让他磨利犬牙，有朝一日撕下自己一块肉？”
玉簪的话犹如一根定神的针，朱黛渐渐冷静了下来，她说：
“你说得对，那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那沈家子，绝不能留他。”
“娘娘明裁。”玉簪刻意压低了声音，“如今沈絮与太子交好，却又与三殿下不清不楚，此人虽是个男人，手段却了得。咱们最好是趁着皇后宫中最平静的时候动手，此时三殿下跟太子都不在宫中，他即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翻不出水花来。娘娘不必亲自来，奴婢替您来脏了这双手。”
*
与此同时的兰芷轩一片安静，兰心拨了拨锅中的炭火，又添了几块进去。
内务府都是势力之人，宫中佳丽三千，有家世便罢了，若没家世，光是供应就不会太用心。
陛下要恢复沈絮状元之身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这两天的炭火才没偷着减扣。
添完最后一块炭火，兰心舒了一口气，正欲站起身，替靠在太师椅里浅眠的纳兰若添块薄毯，却瞧见了门外越走越近的宫女。
她手中好似捧着什么，用盘子装着，用红布给盖了。
兰心冲她比了个手势，两人不想吵到自家主子，绕出了主厅往偏殿走。
“这是什么？”
“姑姑。”宫女说，“奴婢外出采购时，路上遇见了沈公子，他似乎在外廷等奴婢很久了，一见到奴婢就说，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是不能够再随意进出内廷，怕见不着娘娘才等了一会儿。奴婢随公子去了外廷，他便把此物给了奴婢，叫奴婢拿回来给娘娘。”
望着她手中沉甸甸的盘子，心中有个大概的猜测，掀开了盖布之后，不免一惊。
这是一叠码的整整齐齐的金元宝，不仅是兰心，就是那宫女见到这金灿灿的一叠后，吓得面色都白了。
“这……这奴婢还觉得忒沉了，却没有掀开瞧过，实在是不知此物竟然，竟然是……奴婢真的没有动过，也没有看过！”
兰心摇首，叹声说：“他将御赐的金子都拿来了，竟然也不怕陛下知晓后会不快。”
“娘娘可醒了？”兰心又问另一个宫女。
"回姑姑，娘娘还睡着。"宫女回道。
“先收好，等娘娘醒了再谈此事。”
……
……
绵延的雨色总算停歇，天气也逐渐有了回暖的征兆。
永宁城是座不夜城，白天仍旧热闹，四通八达的街道充斥着叫卖声，檐边挂着的红灯笼还未来得及取下，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别样的风味。
穿过马车的滚轮与喧闹的大街，绕过数条小街小巷，一座空荡的小院里，却挂满了白布，冷风卷起地面上的枯叶，只剩风声。
大堂中央摆着一具棺材，木料的造价不菲，且用了很高的雕刻工艺用心粉饰了一番，一个妇人跪在一旁，双目无神，面黄肌瘦，她呆呆地看着桌前的破碗，那碗裂开一道缝，有修补的痕迹，碗的一旁，放着一根金条。
“大娘，赶紧安置了吧，你家中没什么亲戚，搬到这京城来讨日子，旁人要来也得有段时日，来回半个月的时间，臭也臭了。左右都是领养的孩子，何必这么计较。”
身旁站着几个男人，都是捕快的打扮，说话的人是为首的，人高马大的，见大娘不理他，自讨没趣，耸耸肩招呼道：“走吧。”
人走后，大娘才算是稍微有了点生气，躬下身，仿佛被身后缺了角的纸窗户漏进来的风给刺到了，她伸出枯黄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脸，却连一滴泪都没摸到。
“大娘，大娘！”
此起彼伏的叫唤声越来越近，她转动浑浊的眼珠子，才发现那伙送棺材跟死人的捕快不知为何又打道回府了。
他们匆匆忙忙地跑到她眼前，个个神色诡异，二话不说就开始往袖口里掏东西，什么金条银条通通被拿了出来。
她本来跌坐着，眼看着掏出来的越来越多，目测着数了数，竟然有十来根。
折返的一伙人脸色青红交错，似乎受了极大的屈辱，把东西掏出来之后，提了提裤子，狼狈不堪地离开了这里。
大娘似有所感，回过头，只见不远处立着个身长玉立的白衣男子，隔得太远，依稀只能瞧见一个轮廓。
他远远地朝她俯身一拜，在地上放了些什么，回身离去了。
大娘想起身追他，可惜跪了太久，骤然这么一站起，险些又跌回去。
等好不容易小跑着跑了过去，转首之际，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只有地上放着的几个金元宝，和一整盒精致的绫罗绸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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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御赐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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