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们这次的死者叫什么名字?”杨教授接电话的声音有些高昂,高颖难得杨教授七情上脸的样子。撇了一眼电脑上改了一半的开题报告,估摸着剩下的又得是十天半个月后,今天难得杨教授有空,想起来高颖马上就要开题,就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所幸高颖一向有自己的规划,开题报告基本已经完成了,只是有一部分细节还有待完善,杨教授干脆让她在自己办公室改,没想到会接到这么一通电话。各地公安需要顾问时把电话打到杨教授这里是常事,但受害人的名字……吴泽?
自己上星期刚听过这个名字,就在同学聚会上,他主动问了张建业这个师出同门的同窗如今去了哪里,当时张建业似乎还调侃过他是柯南,走到哪里哪里死人,怎么会这么巧,才过去一个星期,居然真的传来了吴泽的死讯。,手机上是对方发过来的受害人资料,标准一寸照,少年已不是当时的少年,但杨教授还是一眼就确认了,这个吴泽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
听到对方又说了什么,杨教授把万千思绪压了回去,“好,你把更详细的资料发我一份,我今天就带着学生过去。”
听到这话,高颖已经关了电脑,拿出平时出差必备的平板塞进书包。说实话,改论文的时候哪怕让她出命案现场都是有趣的,虽然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让杨教授知道的。
“小高,给你半小时去收拾,半小时后我们出发去高铁站。”
“教授,我们这次要去哪里?”
“P市。”一个地处沿海的东部城市,改革开放中最开始富起来的城市,吴泽选择去那里发展看起来似乎顺理成章。当年那个在张建业口中因为做研究的小鼠莫名其妙死了而崩溃大哭的清瘦少年,如今已经胖出了两个当年的他的身形,而现在不明不白地躺在了案发现场。
高铁上,高颖打开了平板,平时坐车看平板容易晕车,坐在高铁上看就舒服了很多。高颖把P市市局发过来的资料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又打开现场的照片反复放大观看。转头想和杨教授讨论,结果发现杨教授也在皱着眉看着自己手中的平板。
“教授,这个案子警方初步推定是自杀,我实在是没有看出哪里有问题来。”
杨教授点点头,“一氧化碳中毒”。
现场位于市中心闹市区一老旧小区。死者住所两侧及对面均有住户居住,为南北走向长条形格局房屋,现场房屋门窗均完好,物品摆放整齐、无打斗痕迹,无财物损失。
中年男性尸体,发育正常,营养中等,衣着如常。尸僵较强硬,形成于身体各大小关节,尸斑呈明显暗紫红色,分布于项部、背部、臀部及双下肢等低下未受压部位,指压略褪色。颜面部苍白,颜面及头发湿润呈浸渍样改变,双侧睑结膜可见针尖样出血点,双侧角膜清晰,瞳孔可视,双侧瞳孔等圆散大,直径0.6cm。
这些是现场法医给出的简报,描述与高颖和杨教授从照片上能获取的信息完全一致,甚至现场还发现了他留下的遗书,唯一出人意料的是遗书没有写遗产分配,没有什么话留给家人,只有简单的十个字“两眼一抹黑,兵败到西凉。”
当然,从民警对受害人的调查来看,他可能也并没有需要分配的遗产,只有一堆令人头疼的债务。
高颖想起杨教授接电话时的表情,试探着问:“教授,您和这位受害者认识?”
“是,大学同学,那时候我和他是班上家境最不好的两个人,彼此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后来我毕业北上,听说他在本校读完硕博后就留校任教了,再后来听说是从政了一段时间,又辞职去做生意了。上次同学聚会我们还说起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再次见到他会是在案发现场,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了。”
高颖低头没再问下去,她不太喜欢劝别人“节哀顺变”,节制情绪在中国的传统了礼仪中被认为是“君子之风”,但并不利于心理健康,感时伤别,见落花而伤春,这些都是人类再自然不过的情绪,无需过分压抑。
“我其实也不太相信他会自杀。”沉默了一会儿,杨教授低声说。难得听到杨教授会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就表述出自己的态度来,高颖有些意外。“当然,案情自然是以证据为准绳的,但在我的印象中,吴泽这个人……就像长在潮湿阴暗的石块里的苔花,哪怕在艰难,也会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开花,即便开出的话想米一样无人看见。”
说罢,杨教授又想起了张建业的话,想起吴泽一直挂在办公室里的“无限风光在险峰”,说起去找他又被他拒绝的钱老师。
一个把“无限风光在险峰”作为人生格言的人,真的有什么失败能够打倒他,让他慨叹“两眼一抹黑,兵败到西凉”吗?
所以一到P市市局杨教授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受害人的那封遗书做笔记鉴定了吗?”
P市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沈来点点头:“已经做了,那封遗书不是吴泽的笔记,而且专家说对方应该是故意模仿吴泽的笔记,而且仿的还错。”
“所以你们也怀疑吴泽的死的确不是自杀这么简单?”杨教授问道。
沈来点点头,把两杯热水递到杨教授和高颖手里就打开了多媒体开始就案情进行简单的介绍:“死者名叫吴泽,汉中省Q市人,一个星期以前被发现在家中身亡,死因是二氧化碳中毒。当时是他家里人报的案,接案民警到达现场后发现了厨房的煤气罐阀门开着,屋内的一氧化碳浓度非常高,据我们的毒理病理实验室推测至少已经开了5个小时左右,当时罐内的煤气已经完全放空了。现场除了死者的指纹外没有采集到其他指纹,死者的直系亲属也一口咬定死者系自杀,我们最终没有在现场有额外的发现,也就定案为自杀。”
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在于后续,就在受害人即将被火化前,火葬场突然冲出来一男一女两姐弟,声称自己是吴泽的私生子,并且认定他们的父亲不是自杀的,最后还闹到了警察面前。
因为可能涉及到刑事案件,吴泽的火化被取消了,遗体现在还在法医室的冰柜里,当时原配和原配所生的孩子和那两个自称是吴泽私生子的孩子在殡仪馆内大闹了一场,由于吴泽先前在P市还算是小有名气,因此还引来了媒体的报道。
“那你们做亲子鉴定了吗?那两个自称是私生子的孩子是否确实系吴泽所生。”
“是吴泽所生,但他们隐瞒了自己的生母,目前这个也和案情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沿着这个往下查。”
“他们有说自己为什么认为吴泽不是自杀吗?”
“没有”,沈来摇摇头,“但他们只是咬死了吴泽绝对不可能自杀。”出于对家属有交代的态度,也是出于对案情的负责,P市市局再次组织人手对现场进行了重勘,也对线索进行逐一排除,没想到还真在重勘中发现吴泽的那封“遗书”系他人伪造。
可是那个老小区没有监控摄像,现场也找不到第二人的指纹,至此,警方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个乍看没有问题,细看却都是破绽的案子确系他杀案件。而且作案人似乎具备一定反侦察能力。
“等一下,现场没有发现第二人的指纹,连吴泽老婆孩子的指纹也没有吗?”高颖听出了不对劲,立刻问道。
“是的,死者的老婆孩子并没有和死者住在一起。”沈来点头。“死者生前曾经是P市十大杰出企业家之一,在地产市场上颇有建树,很可惜……”很可惜最后万贯家财一夜消散,他本人死在了一处不足三十平的老小区里。
在一部很有名的反贪剧里,编剧借角色之口说:中国的企业家不是在监狱就是在去往监狱的路上,总之似乎少有善终的,谁能想到这位一路“下海”的王泽也没有逃过这个规律呢?
“地产市场……你们的经侦查过吴泽公司的账目吗?他是为什么破产的?”杨教授问道。
“我们派了人手进驻吴泽之前的公司,但目前该公司已经进行了债务重组,要在短时间内理清恐怕有些难度,而且有一部分问题恐怕需要先上报反贪局等待他们的协助……”
沈来话说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下去,一个企业的破产固然有来自市场的风险,但营商环境、政策倾向等无不左右着它的命运,再阴谋论一点说,银行,上下游,这些环节未尝没有人包藏祸心,要至它于死地,好瓜分它的剩余价值。但这些查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牵涉了几个系统,恐怕不是一个市局能够撬动的。
“那换个角度呢?那两个孩子跳出来说吴泽不可能自杀会不会只是阻止他火化的缓兵之计?”高颖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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