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单从当前警方汇总的吴泽发家史来看,高颖也倾向于吴泽并非死于自杀。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曾经颇有家资的企业家,又牵涉到了私生子,所有经手的人都很难不往遗产纠纷上猜测。
如果吴泽生前真的没有立下过经过公证的遗嘱,那从法律上来说,他的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的确具有一样的继承权。
一旦吴泽被火化死无对证,再想从他的遗产中分一杯羹就难了,所以借着对吴泽的死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到警方面前,显然是符合两个私生子的利益的,唯一的问题在于,吴泽的确真的在破产之前转移出去的遗产,否则就目前吴泽的经济状况来看,也许他们费尽心机地争夺只能分到一堆未结的债务。
“还有一个疑点,沈队,简报里提到案发现场一枚指纹都没发现,发现尸体的那个房子能确定是第一现场吗?”高颖反复翻看着现勘拍回的照片问道。
“结合尸体发现的位置和形态,基本可以断定是第一现场。”
“我还是觉得现场太干净了,设想如果吴泽真的是自杀的,那为什么煤气罐上一枚指纹都找不到?”高颖皱着眉,盯着刑摄重点关注的那个煤气罐照片。
“第一次勘查现场回来后我们就对现场发现的煤气罐做了理化分析,根据时间和出气阀排气量来推断,排气阀打开的前半个小时内,死者应该还具备活动能力,也就是说不能完全排除他自己擦掉指纹的可能性。”沈队说到这里几乎想要叹一口气,这个案子乍看简单,实则处处都透着不合理,千头万绪地让人抓不住,是警方最为头疼的案子。
“至少根据目前的线索应该是能排除意外死亡的可能性了。”高颖露出个带着鼓励的笑容,算是为沈来打气了。从煤气罐打开后的排气量看,阀门旋开的幅度显然是经过比较精密地估计的,一定都是奔着杀人去的。
“沈队,你今天要去经济侦查中心吧?”杨教授问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问题。
“是的,杨教授,这个案子牵涉到经济纠纷,所以我们初步的侦破思路还是想从死者的情况入手,至少要先确定一下他是不是真有转移出去的财产能够分配。”
“沈队,经济侦查方面我们这边帮不上什么忙,今天我想带着我学生再去现场看看,您看方便吗?”
“当然没问题,杨教授,您辛苦,我让小廖陪您过去。”沈来把这边的工作安排完,一头扎进了经侦中心。
话分两头,另一边小廖警官已经带着杨教授和高颖七拐八拐地拐到了吴泽尸体被发现的老小区。
说是老小区,但也就是外观和基础设施老旧一点,三十年前刚建成的时候这个小区也算得上是这一片比较高端的住宅区,当时住在里面的人普遍收入都不低。
“这地方是吴泽临时租住的吗?”杨教授问道。
“不是,这房子的产权在吴泽手里,根据购房合同,应该是二十年前买下的。”
二十年前,那时候吴泽应该刚刚从体制内辞职没多久,当年这里的房子并不算便宜,杨教授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心情难免阴郁。这是从前他在办案过程中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作为一个专业的侦查人员,他太清楚收敛自己的共情,以绝对客观理性的态度投入到案件侦查中的重要性,包括刚刚开始带高颖出来的时候杨教授也是这么提醒高颖的。但人非草木,他清楚在这个案子里,自己必须耗费额外的努力来保持理性客观。
那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门打开,看不见的烟尘扑面而来,像是被惊醒的岁月起身抖落满身沉睡的灰尘,徐徐苏醒。
吴泽当年买下的是个小三居室,根据初次走访和监控来看,吴泽发迹搬到了自己开发的一处近郊别墅,这处房产就空置了,直到这次赔光了才在三个月前搬了回来。吴泽搬回来后简单修整过,把能换的老旧设施都换了,因此现场看起来倒有点窗明几净的意思。
三居室的其中两间卧室,最大的一个房间改成了书房,整个房间最贵的那张实木书桌就立在书房靠墙的位置,正对着窗口,非常明亮。
不用小廖提醒,高颖和杨教授动作一致地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
书桌上一尘不染,看起来吴泽去世前依旧保持着每天伏案工作的习惯,他书桌上堆着的书籍和文件第一次现场勘查的时候都有警察翻阅过,报纸居多,剩下的都是公司的财务报表,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高颖踮着脚往书架的最上层看了一眼,感觉有些奇怪,她身高一米七,和死者相似,书架的最上层大约一米八左右,按说这个高度要从书架最高层拿东西是不太容易的,常用的东西不会放在这个位置,这一层东西也确实不多。但高颖总感觉书架顶层的木板上,灰落得并不均匀。
她刚刚踮着脚尖验证过,吴泽的确切身高比她高了3厘米左右,从他的视角是看不出差别来的,但比他矮了一点的高颖正好仰头能看到,书架最上层的中间,有一块A4纸大小的区域,这里的灰层比别的地方薄一点。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放过一个A4纸大小的文件,最近这段时间才被移走,所以才会形成这种厚薄不均的灰层。
高颖往房间里扫了一眼,没有在房间里看到碎纸机。长久放在一个不便取用位置的文件会是机密文件的可能性不大,那会是什么呢?
“最近吴泽外出频繁吗?”高颖问道。
“几乎没怎么出去过,在家会客倒是不少,小区监控15天覆盖一次,我们调取了最近15天的监控,吴泽几乎每天都有访客。”
突然,书桌的一角有什么吸引了高颖的视线——书桌的一条腿下面,垫了一小块叠过的纸。这通常是老式的房子水泥地找不平,家具立在地面上不平才会用来垫在桌腿上,可现在的公寓都是铺地砖的,基本已经很少会有不平的情况了,而且就算真不平需要垫上,纸不会这么干净,那张纸实在是太干净了!
高颖走过去抬起桌子的一角,小心地拿出点在桌下的纸,是一张报纸,打开来上面的文字大部分还很清晰。看到有新发现,小廖和杨教授都围了过来。这是一份十几年前的旧报纸,如果一直被垫在桌角上面的字迹绝对不会这么清晰。
和吴泽堆在桌上的那些报道时事新闻的报纸不同,这张被垫在桌下的报纸是一份典型的沿海小报,满页写的都是沿海几个地方名流的那点家私,要么是又和明星约会被拍,要么是夫妻不和,兄弟阋墙一类捕风捉影的传言。高颖一则一则看过去,最终在右下角的豆腐块里找到了和吴泽有关的那条。
上面写着“十岁稚子仿父笔记,怒赚三百万”,其实就是吴泽不到十岁的稚子冒充自己父亲的笔迹在一份合同上签字,最终吴泽靠着那份合同赚了三百万。
仿照父母签名不奇怪,毕竟那个小孩没考过几份不敢让父母知晓的试卷呢?但吴泽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把签名仿的骗过了董事会,连合作方都没看出不妥来,必然是下了功夫的。
时至今日,那份合同究竟有什么猫腻,吴泽为什么自己不签却又纵着儿子仿照他的笔迹署名已经无从考证,但从吴泽如此精心地收藏着这份报纸来看,他必然是满意甚至是骄傲的。
更重要的是这份报纸透露出的另一个信息——吴泽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能够把父亲的笔迹模仿得很像了。
根据时间来推断,报纸上说的儿子应该是吴泽的幼子,也就是那非婚生的俩姐弟里的弟弟。
“廖警官,你们当时看到吴泽遗书的时候初步判断觉得像是吴泽的笔记吗?”杨教授听明白了高颖的意思,转头问道。
“当时……那封遗书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好像短短十个字却是两种有着细微差别的字体,我们现场对比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两到三个字并不太像吴泽自己的笔迹,其他的几个字又完全看不出差别来,这也是我们一早就决定把遗书送笔迹鉴定中心的原因。”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请吴泽的小儿子到局里来一趟,对比分析一下他的字迹和现场发现的遗书上的字迹是否一致。”
听到高颖的猜测,廖警官的眼睛一下亮了,这份报纸的确蹊跷,他们目前正苦于线索凌乱,如果能证明这封遗书真的和吴泽的幼子吴韬有关,那就间接说明了吴泽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内,吴韬是在现场的,而他又是案子的利益相关方,这样的话,这一团迷雾里总算是能撕开一个口子。
“不过……我还是感觉很奇怪,是谁把这张报纸垫在桌角,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