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不守着你家陈老师，跑我这来做什么？我跟你说，现在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得好好珍惜，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田田嘴上是这么说，手却很诚实的拿了好些零食出来，这零食是她特意准备和花如是一起吃的。
她一个人吃着吃着就觉得没意思了，就不爱吃了，还是和花如是一起吃有意思，尤其是吃到后面，大家互相谦让的时候，是最有意思的环节。
真正的朋友，就是互相打扫剩饭剩菜剩零食。
“说说吧，你这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我帮你参谋参谋。”田田打开一包薯片，“尝尝，新口味，我买了好长时间了，一直没吃，就等着和你一起吃呢。”
田田的全名田禾方，大家习惯叫她田田，这样显得比较亲切。
大雨下了一整天，直到现在也没停，花如是也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的，“田田，你再给我讲一遍陈老师过去的事吧，尤其是陈老师和云老师的事，我想知道自己和云老师的差距有多大。”
差距有多大，花如是自然是清楚的，云泥之别，人家是云，自己是泥，可她就是想在确认一遍，再确认一遍也许就能死心了，在综艺录制的第一天彻底死心。
“关于她们过去的事，我也是知之甚少，你知道的，陈老师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我认识她们的时间又比较晚，只是听阿醒提过几次。”
花如是靠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歪头看向田禾方，“你说吧，我听着呢。”
田禾方：“我听阿醒说，她们俩的姥姥是好朋友，也是搭档，以前陈老师住在姥姥家，也就是住在阿醒家隔壁，她们每天都你家来我家往的，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陈老师上小学二年级那年，陈姥姥因病去世了，她也就被家长接走了，那之后的四年多里她们都没联系，毕竟当时通讯手段也不发达。
她们是拍戏的时候碰上的，再后来她们就一起开了恣欢，那时候我还没来恣欢呢，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她们没说过。”
“诶，不对啊，”花如是撂下手里的薯片，倒也不是所有新鲜事物都值得尝试，比如这个味道诡异的薯片。
“云老师不是说她中考之后，也就是恣欢成立的第二年才开始学相声的吗？她还说她是恣欢的第一个学员。那…”
花如是端着水杯一口接一口喝着，“那这事不对劲啊，恣欢成立的第一年，陈老师和谁演的出？我怎么记得，她们俩第一年就已经在一起合作了？”
田禾方说：“你记得对但不完全对，稍微有点偏差，陈老师第一年的工作日是自己说单口，非工作日和云老师一起唱评弹，评弹你知道吧？”
“就那个，”田禾方做着抱琵琶的动作，“我有一段情，唱给诸公听[1]，你知道吧？”
“嗯嗯嗯，我知道，陈老师总在家听，还有《杜十娘》《莺莺操琴》《枫桥夜泊》什么的，但是我怎么没听陈老师唱过？是当年没录像吗？”
趁说话的功夫，花如是悄悄把薯片往田禾方那边推了推，谁买的谁多吃，这很合理，自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有录像啊，上次不还看来着吗？哦，对，上次你不在。”田禾方三两下就解决了剩下那些难吃的薯片，又喝了好几口饮料，才盖掉那股奇怪的味道。
“卿卿不喜欢张扬，陈老师也说她也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别把那些黑历史放出去丢人现眼了，所以就一直没公开，只是她们偶尔会拿出来看看，我也跟着看过。”
“她们唱的特别好。”田禾方叉起块芒果，含含糊糊地说：“毕竟是…的得意门生嘛。”
“谁的得意门生啊？陈老师有师傅吗？我怎么不知道。”
“没谁没谁，那些不重要，都过去的事了。”田禾方低头回了几条工作消息，“诶，我刚说到哪儿来着？”
花如是顺嘴搭音：“谁的得意门生。”
“哦，对，总之，卿卿和陈老师不仅是搭档，还是评弹师姐妹，卿卿是为了和陈老师搭档，特意学的相声。”
田禾方拿出一本相册，逐张给花如是介绍着，“其实恣欢一路走来很不容易，看到的是三个人的努力，看不到的是三代人的心血。”
“什么意思？”
田禾方说：“创办全女相声社，是她们两家几代人共同的理想，她们要在这个被男性垄断的行业里撕开一道口子，要闯出一片独属于女性的天地。
每一代人都在为了这件事而努力，除了陈老师她亲妈，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恣欢，这是她们几代人的心血，恣欢欢的不只是观众，更是演员。”
“这些人想必你不陌生，二、三、四队的队长。”田禾方指着照片最边上的那个人说：“这个特殊点，她是现在五队队长的姐姐，苏大老板曾经的搭档，也是咱们二老板。”
“当年来过恣欢的演员和学员，少说也有四五十个，但是坚持到现在的，只有她们。”田禾方翻开下一页，“这是恣欢一部，也是恣欢起家的地方。”
当年的恣欢，穷得叮当响，卖票的钱还不够给大家发工资的，苏醒和陈庭桉是一点都不敢休息，每天都在努力拍戏赚钱养活恣欢，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一百瓣花。
留下的这些人，从来没主动要过工资，甚至默契的不会在她们面前提起钱这个字，生怕给她们添加压力，可她们越是这样，苏醒和陈庭桉的心里越是不好受，越是努力拍戏赚钱。
那时候大家都住在剧场的二楼，白天出去打工赚钱，顺路解决一日三餐，晚上回剧场彩排演出、写新的本子。
有时候半夜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两三个人分一个馒头吃，大家都说怕自己半夜吃东西胖，一个馒头让来让去的，连咸菜都舍不得买。
那些年，演员和学员来来去去，到头来只留下了这七个人，在陈庭桉的提议下，她们的小团队有了自己的名字，同舟，风雨同舟的同舟。
花如是指着照片上最边上的人问道：“为什么现在五队的队长，是这位老师的妹妹？”
“因为…”田禾方沉默了半晌，“这位老师也去世了…当年恣欢动了别人蛋糕，被人打击报复，有人在她的威亚上动了手脚…现场一片惨烈…”
花如是内心十分沉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知道恣欢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但没想到这么不容易，在这个和平的年代，在这个法治的社会，还有有这么黑暗的事情。
这和古代那些，活着离开战场，却惨死与内部党争之间的将士，有什么区别？
利益比人命还重要吗？
两人默默翻着相册，一言不发，直到看完全部的照片，田禾方才说：“阿醒和陈老师是如何对这四个队长的，你也是知道的，那基本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眼珠子似的那么宝贝，因为她们值得。”
花如是点头道：“确实，她们值得。”
田禾方合上相册，“我想说的是，阿醒和陈老师都是很重感情的人，士为知己者死[2]说的就是她们，她们肯定能理解你的选择，也不见得会怪你，但不会再把你当自己人了。”
她咕咚咕咚抱着酒罐子喝个不停，“其实我觉得，她们也从来没把我当过自己人，或者说，她们是想把我当自己人的，可她们的感情实在太深，我根本融不进去。”
田禾方拿起将七个巧克力豆摆成一圈，又拿了一粒糖果摆在中间，“她们就好比这一圈巧克力豆，我好比是中间的糖，我清楚的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
我和她们每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很开心，都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厚，可当她们七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成为那个多余的。”
“扯远了扯远了。”田禾方把巧克力豆和糖果一股脑收起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打开看看吧，这是我和大老板的意思，暂时别让陈老师知道。”
大老板指的是苏醒。
“这个是…？”花如是拆开文件夹，发现里面有两沓A4纸，一摞很厚装订好了的，一沓薄薄的，只用订书钉随意钉了一下左上角。
“一个是剧本，你拿回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另外一个本子，是陈老师画的。”
田禾方伸出手按住那个本子，“我觉得，偷看别人日记是不道德的，但我又觉得这个应该给你看看，但我还是不建议你看。
如果陈老师想让你知道的话，她会告诉你的。所以，看不看你自己决定。这个本子你不能拿走，你只能选择在这看，或者不看。”
“这里画的什么？”
田禾方摇了摇头，“不清楚，可能是对生活的记录吧，反正有你和卿卿，我个人感觉应该是日记。”
引用：
[1]《秦淮景》唱词。
[2]《战国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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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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