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里会有一场刺杀,严防死守,没有一丝疏漏,甚至去提醒了燕以珩。
既然无法避免,就要将风险降到最低。
千钧一发之际,她没有离开赵序一步。
“燕以珩!”
她亲眼看见刀柄没入他心口。
燕以珩看见挡在赵序前的人,失声笑道:“原来你看见的那个注定会死的人,是我。”
他手中的刀落下,斩掉虞今后方的一只手。
“你没有让朕失望,子昔。”
从燕以珩回来后,赵序没有刻意隐瞒,虞今迟早会发现。
很多不干净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她其实不愿意虞今知道。
她只想要虞今一直赤诚,无条件无保留地信任自己,很难得的一双眼睛,坚定的,干净的,纯粹的。没有被任何仇恨**所侵染,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可是她的虞卿,太容易心软,太容易就理解别人,原谅别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在盛京活得长呢。
虞今为她献上的人,寻芳,季闵,都比她自己更在深宫朝堂生存下去。
她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以某种她无法接受的方式。
赵序想要留住她,首先要锤炼她的软弱,她要学会杀人,学会培养自己的心腹,学会朝堂之下的另一个朝堂。
还要学会舍弃,她会喜欢上燕以珩的,燕以珩是她最向往的自由。
所以她必须舍弃。
索幸,虞今没让自己失望。
“陛下,臣会一直注视您,从未变过。”
“只是很遗憾,我以后不能再为你分忧了。”
她从前只偏心赵序,将她的一言一行奉如圭阜。她的需求凌驾于自己的需求上,为她的事情废寝忘食。这确实是她求之不得的,甚至很乐在其中,只是,没有人是完美的,褪去历史的光环,她心中的滤镜,赵序是一个真实的人。
虞今依旧欣赏她,喜欢她,认可她,只是,不会盲目跟从了。
离得太近并非好事,虞今害怕自己越接近越理解她最后成为她权力的化身。
她从前刻意忽略的,被压抑的自己的情绪,终于冲破层层关隘,
“陛下,我敬爱您。”
但并不是为了她而活着的。
诚然,锦衣玉食,高官厚禄,这些都是好东西,很有诱惑力。可是亲近之人也会成为仇敌,朋友之间也互相算计,爱恨顷刻反转,这不是一个让人愉悦的健康的环境。
那都太沉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离开,对朝局,对后宫,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不少人会有点不习惯而已。
阶下没有不问缘由站在她身边力斥众臣的人,后宫没有抱着账本信誓旦旦要查清楚每一笔去向的人,侍君争宠喧闹,也没有主持公道的人,最后都会传到赵序那里去。
大致没有影响,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赵序莫名烦躁,并不是下面的人做的不好,是虞今太出色,太熟练,又太不怕她,所以能安排的井井有条。
男人闹起来没完没了,有时候赵序恨不得遣散后宫。
历史老师说的很对,真正的权谋简单粗暴,思虑太多,顾虑太远,弯弯绕绕,计划一环扣一环,事情是做不成的。
赵序要清算沈林两家,燕以珩也要立功稳固地位,一拍即合。
至于他们为何要反,大约对于他们来说,女人当皇帝始终难以接受。
进一步,从龙之功,只后退,早晚会被清算。
先帝已经帮她做过筛选,什么人能用,什么人早晚要铲除,对赵序而言,形式很明朗。
“他什么时候可以醒?”
她没有把燕以珩留在宫里,而是挪到虞府,现在也只有她这里敢收。
“不好说。”杨大夫已经应邀住在这里,“平时多跟他聊聊天,或许醒的快一些。”
虞今就一日三次来找他说话。
“燕以珩。”
“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走了。”
“我其实更想像你兄长一样,能有时间四处走走。”
“是不是很没有志向?”
可是她就是很普通的学生,没有特别聪明,也没有特别漂亮,勤勤恳恳读书,老老实实上班。她本来就不是来改变谁,拯救谁的。
人要过好自己的一生,就已经很难很难,光是适应这里,让自己过得不至于太差,她已经耗费了几乎所有力气。她害怕杀人,不想升官,不想跟这里的人有太多太深厚的牵绊。
可总是事与愿违。
赵序挽留过她。
“其实我是瞩意你为君后的,阿今,我需要你,一直都是。”
“陛下,我不想一直只是做你的臣子。”虞今婉言谢绝。
“我也想看一看盛世气象,离您太近,总是看不清楚。”
“我想,亲自去丈量您治下的土地,去看您拟的政令推行得如何,作为您的子民,是最客观,最能看清全貌的。”
“你是在生我气?”
“并没有,微臣心中,您一直是英明威严的君王,任人唯贤的主君。”
“从我见到你,甚至我还没有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名留青史的好皇帝。”
话已至此,无需再劝。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他养好身体,暮春吧,先回去老家看一看。”
“昭明,我可以这样叫吗?”她从前的封号是昭明,小字也是。
“当然。”
“将来如果我开茶馆,你一定要来。”
“一定。”
“就这么放她走了,你不担心?”送走了虞今,松钺进殿伺候笔墨。
“大周长治久安,她去到哪里,都是朕的国土,不会有危险。”
“虞今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过的很好的。”
“而且她都说了会回来的,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归期未定呢?”
“最多三五年,总不能一直不回来吧。”赵序不自觉皱起眉头,“盛京才是她的家,朕才是她最牵挂的人!”
“您有点恼羞成怒了。”松钺老老实实研磨,平淡指出。
“燕贼果然没冤枉了他,竟然真的让他赌赢了。”
“您是怎样看待虞大人呢?”
当妹妹,当女儿,似乎都刻意,又似乎都不合适。
“她是对我最重要的女人。”
赵序一生中,没有女性长辈的参与,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宗室夫人,对她也只畏惧,不服气的,企图管束她的已经都不在盛京。
虞今不同,她入宫前家庭和睦,父母慈爱,但又比京都其他贵女果敢坚毅。
有时候觉得她年纪太小太天真,有时候又觉得她太懂事太操心像老太太。
君臣之谊外,更多的是亲情。
“去外面走走也好,她看过了,便是朕也看过了。”
刺杀涉案的官员,赵序没有严惩。早年手段犀利,积威过重,杀鸡儆猴已经足够。如今更是断了那帮老臣另觅新主的幻想。
虞今辞去所有职位,赵序坚持保留。
时至暮春,燕以珩醒来几次,身体也逐渐好转。
他醒来的时机不凑巧,正好沈瑾来找,虞今在待客厅与他交谈。
“抱歉,我劝阻过的。”
他是在为谁道歉呢,虞今来之前,那个被父母宠爱的女孩已经死去了。
“陛下要的忠君,你没有,父在君之前,是大忌。”
言尽于此,她再没有别的话要说。
她理解沈瑾的反复,知道他在忠孝中纠结,既做不到大义灭亲,也做不到君臣反目。
无可奈何,无所作为。
他前半生走的路太顺,从来没有跌入谷底过,异地而处,虞今自认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陛下的意思,不会牵连你,官职大约也不会调动,还在大理寺。”
赵序向来是用人不疑,这次的事,沈瑾并未参与其中,但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陛下是不是只放心用这样的人?”
“没有家世背景,一心依附于她。”
“其实这个问题,你心中早有答案,只是倘若是你,什么样的人用起来最没有后顾之忧呢?”
“不过那也是陛下登基前的事了,先帝认为这样的人是最适合的,现在朝局稳定,自然不似从前。”
“真的不等燕以珩醒来再走吗?”
“不等了,大夫说就在这几日,看缘分吧,若留过了暮春,天气渐冷,不适合远行。”
“更何况,辞官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
她真的,比任何人都要洒脱,功名利禄,儿女情长,仿若过眼云烟,没有什么值得她停留。
“何时回来?”
“或许不回来。”
“林夫人说,她想要见你一面。”
“林四嫁的好,裴家会善待她的。”
意思是不见了。
“沈大人好兴致,是来探病的?”
虞今正找借口要送人走,却听见没看传来气息微弱的一句质问。
她很难想象燕以珩,一个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的病人,好不容易醒来,是怎么撑着自己一步步走到门外的。
这下没心思管沈瑾了,她连忙扶人坐下,又找人去请杨大夫来。
“都处理完了?”
该告别的,该交接的,都安排好了。
燕以珩被留下看宅,望着一行人收拾行李,很是怨念。
“走吧,先回老家,但也不急,途径淮水时歇一歇,然后转到去津海,最后绕回去。”
“照这个走法,年底能到江南?”
“怎么不能,入秋就能到,回去螃蟹就都熟了。”
完全是游山玩水的走法。
“也好。”不用赶路,兴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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