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宁景城隔着巴掌大的手机,把韩方驰每个五官,每个表情看得仔细,明明看起来很严厉的脸,却总是纵容着他,低声哄着他。
宁景城突然笑了下,说:“哥,第一天我就很想你。”
从外带回来的寒气还未完全消退,宁景城鼻尖是红的,眼睛润着水光。
他抿了下嘴,朝韩方驰笑,笑得些许憨,“韩方驰,你快点回来吧。我真的好想你。我好像得了分离焦虑症,想抱着你,想牵你的手,不想让你离开我。你一走,我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好像只有你才能填满我,我要怎么办才好啊。”
韩方驰一双丹凤眼眼尾勾着线,不笑的时候看人都像是带刀子,此刻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攥着手机的手收紧,喉结攒动:“你,在和我撒娇?”
喊我的名字…和我撒娇。
如此清醒的状态。
宁景城侧脸在肩膀上蹭了蹭,从靠门到蹲下来,大半张脸埋在双臂里,耳尖却红得滴血,露出一双含笑眼,吃了熊心豹子胆,问:“哥,你喜不喜欢?”
韩方驰没回话,只是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逐渐变得深沉,一抹墨色覆盖他的眼瞳。
宁景城心跳得厉害,好像快要冲破胸膛,他感受到强烈的心跳,让他忍不住伸手摁着胸口。
宁景城在店里上班,附近大学城,多是小情侣一块来买零食,他看多了,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恋爱期的情侣,就是这么说的。
他突然起兴,说出的话粘腻又缠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口的,但他看出来了,韩方驰喜欢。
他揉了揉些许发烫的脸,那点不好意思随着韩方驰不出声回应越发强烈,强行把话拉其他方向,“哥,你都出来这么久,nonna不找你回去吗?”
“嗯。”韩方驰应了声,声音从喉咙发出,也不知道是应nonna找他,还是应nonna不找他,只是眼瞳深成一片无波的墨,定定锁着宁景城。
宁景城原本和他对视,后面眼皮抖了抖,视线落在手中拎着的饭盒,又虚虚看着泛光的瓷砖地板,镜头突然转了个向,照着饭盒,宁景城的声音从镜头另一面传出:“这家外卖好吃,量也大,我中午就剩了好多,吃不完。”
没得到回话,镜头外的宁景城扒拉几下头发,又强行憋出一句:“小鬼和晓莉也爱点这家的外卖,我们都喜欢吃。大黑和二哥不点外卖,他们吃不到。”
还是没回话,只有手机另一头传来遥远的车辆喇叭声,还有他耳边锣鼓喧天的心跳声。
宁景城受不了了,手指扣着手机外壳,“韩方驰,你说话。”
“剩多少?”韩方驰终于开口了。
宁景城躲镜头后,动作积极地将饭盒打开,露出里头的饭菜,生怕韩方驰下一秒要求他把镜头转回来。
也没剩多少,当晚饭肯定不够吃。
“再弄点其他的。”韩方驰说:“别怕麻烦。”
宁景城今晚没打算弄其他的,没心情,和韩方驰打了这通电话,心里压着的闷气变得轻飘飘。
他笑着应:“好。”
结束视频,韩方驰还保留靠在石柱的姿势,暖黄的光晕透过悉尼高楼倾泻而出,风带过,水面泛起波纹涟漪,摇摇曳曳。
手机屏幕由亮变暗,指尖残留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蜷缩手指。
杰克在店里等得够久了,出来到处找人,远远看见静谧小巷待着的人,大喊:“韩,我们还等着你回来!”
“谁?”nonna一头银白发,眼睛的锐利却没因年龄而消减,她抿了口白葡萄酒,没等韩方驰回话,说:“景城。”
杰克疑惑:“景城是谁?”
他有模有样喊出景城两字,喊得格外别扭吃力,发音并不准确,如果不是nonna喊出景城两字,韩方驰是听不懂杰克在说什么。
韩方驰侧头,声音咬重,“景城。”
“我懂,我懂!”杰克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努力把音纠正:“景城。”
又连着念了两遍。
差强人意。
韩方驰没再盯着杰克,用意大利语和nonna说:“他刚下班,还没吃晚饭。”
nonna说:“你在想他,真是一个好消息。”
“噢,噢!!”杰克变得很激动,“他是你的爱人?我想起来你好像跟我说过这个名字。”
nonna让杰克去别的地方玩,前桌有女孩对他示好,别假装看不到,这并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
韩方驰提醒他把卡拿上。
杰克腼腆笑着,在nonna的鼓励下,端着一杯啤酒上前聊天。
饭桌只剩nonna和韩方驰。
“很抱歉,没有好消息。”韩方驰回答上一个问题。
并没有铺垫,也不委婉,nonna老花镜下那双锐利的眼睛看了眼韩方驰,“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他喜欢你。”
韩方驰还是上次那套话,“nonna,我们情况很特殊。”
“是谁给你的错觉?”nonna声音并不咄咄逼人,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落在韩方驰脸上,“你们刚刚在**。”
“不…”
“韩,我需要打断你的话,你不要再说不。”
nonna抿了口酒,“Viola曾经和我讨论过你们的问题。”
Viola,维奥拉,韩熙的英文名。
韩方驰握在高脚酒杯的手顿住。
“她很迷茫。”nonna看着韩方驰说:“她和我说,她的儿子和一个男孩谈恋爱,这很难让人接受,她甚至不想看见那个男孩,他会毁了你。”
韩方驰垂眸,眼中晦暗不明:“我知道。”
他一直都清楚,他妈根本不喜欢村里那些顽劣小孩,包括宁景城。
所幸,初中开始他们就是寄宿学校的,宁景城和他妈妈可以没有碰面的机会。
他们三人就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了平淡的安稳,没人会主动去戳破。
Nonna摇了摇头,“她的想法很快因为你有了改变。”
她笑了下,可能是觉得这像极了小孩过家家,中间多了个控制欲极强的大人,如此荒唐又可笑,“她和我说,你根本察觉不到那个男孩的心思,你一直在好好地扮演哥哥的身份,很快你们就要分开了,她很放心。”
Nonna自顾自点头:“嗯,她还抽空夸了你一句,她的儿子很有责任心。”
这句调侃的话并没有让韩方驰的心情变得轻松,他就像是站在一团迷雾中,周围是他熟悉的环境,他很坚定自己走的路没错,走着却有人跳出来说你走错了,一开始你就没走对。
他开始产生动摇。
Nonna点到为止:“我不知道她给你留下什么,总之你可以去看看,或许对景城而言,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天气依旧晴朗,韩方驰告别Nonna和杰克,坐上回国的飞机。
一个没上锁的木盒放在他的怀里,他静静看着,却没勇气打开,冥冥中,他知道里边装着什么。
Nonna亲手将盒子放到韩方驰伸出的双手,“Viola认为,等你三十岁,你早已经娶妻生子,按照她对你的了解,一旦你和别的女人成家,就算你再次遇到那个男孩,你也不会抛弃你的妻子和孩子,所以才让我到你三十岁生日这天把东西还你。”
她微微一笑,苍老的眼睛在怀念她那个在爱情里依旧愚蠢又坏心眼的学生,“她真是我带过最笨的学生,我对她的记忆永远这么深刻。”
最终,韩方驰还是选择打开。
果然,一台早被时代淘汰的手机安静摆放在上面。
韩方驰以为自己心绪会变得激动,和当年一样,生出几分怨恨,现在却异常安静。
在死亡面前,好像什么都能原谅。
手机早已经开不了机,他和宁景城的约定也跟着这台手机一起沉寂。
一切都没了意义。
他拿开手机,视线落在折叠完好的便利贴,更像是随着书信一起邮寄,飘洋过海,简短的,特别的标记。
【方驰结交一个同班孩子,那个孩子会跟在他身边喊方驰大哥哥,这让我感到一丝安慰。把我的孩子从城市带到农村并不完全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长高了五厘米。我病情越来越严重,总是疏忽了他的成长。我需要去看医生。好吧,如您所说,看心理医生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希望我的孩子也明白这点,他可以随心做任何事。】
……
【那个男孩因为一场洪水死了父母,出于同情,加上方驰央求我,我无法拒绝他的请求。我同意他和我的孩子生活,不过我不喜欢他和这边的孩子接触过深,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老师,我没办法,方驰他总是这么负责任,把别人家孩子带回来,还很仔细照顾。为了我的孩子健康成长,我无法干预。】
……
一张又一张,时间跨越长久,标记了韩方驰成长的每个时间点。
直到,时间来到他的十九岁。
【这是错误的!!我的孩子和那个男孩在恋爱!我并不允许,这绝对错误,没有任何理由。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实在想不明白,可是我却看出来了!】
【您提醒了我,我确实想要他随心生活,但这不可以,随心会害了他。他会遭受很多白眼,无尽的谩骂,如果他的生父知道,他绝对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那个男孩,太恐怖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他根本就是恶魔,很小就开始缠上我的孩子,他的眼神并不单纯!!他根本不是一个孩子,我都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他要求我的孩子把他抱起来!无耻!!没有羞耻心!!】
韩方驰压着内心的不舒适,双目沉静,继续翻阅。
时间来到六月。
【我想太多了,老师。方驰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心思,他以后会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男人,我已经想象到他娶妻的画面了,他会和喜欢的女孩有个家,他会认真经营,一生幸福快乐。】
【我们要离开这里,他的生父家境足够好,我需要我的孩子变得更加优秀,回到属于他的顶层,所以我同意跟他们离开,他和那个男孩也要分开了。】
……
【我无法想象,他们留了联系方式!我不得不做出干预。我把他的手机抢走,那个男孩打电话过来,他在哭我也管不着,我的孩子绝对不能受伤害。】
脆弱的纸张随着韩方驰手失控一抖,撕裂声在安静的机舱倏然响起。
时间来到两年后,宁景城十八岁。
【老师,恶魔开口了,他在示爱,他说很想,他说喜欢。我问他喜欢谁,他说喜欢韩方驰。我把他的电话挂断,一切都安静了。】
两人相逢那天,韩方驰问过宁景城‘打过我号没?”
宁景城说打过,他很聪明,立马就想到是他妈妈的原因,脸上没有怨没有悲,只有谅解。
韩方驰突然想起,宁景城不记事。
父母的突然离世给他带来很大心理创伤,他开始选择性遗忘。
痛苦的、悲伤的,他都会忘记,再也想不起来。
就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韩方驰心痛到无法呼吸。
空姐贴心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垂着头摆手,眼泪滑落下巴,摇摇欲坠。
便利贴到了最后一张:
【老师,周围好安静,手机坏了,方驰要恨我了。】
韩方驰攥紧最后一张便利贴,手背青筋爆发,眼泪如断线掉落。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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