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祝大伯先是被祝春醒的话惊到,刚回过神,就见二房夫妻大打出手,顿时气的发抖。
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然挂彩,连忙大喝一声,拦住他们:
“住手!住手!”
慑于祝大伯的威严,祝二婶愤愤不平地停下了手。
“成何体统!”祝大伯瞧了祝春醒一眼,继而指着祝二伯夫妻俩痛骂。
“礼义廉耻都喂了狗了!你们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竟这般行径!”
祝春醒低垂眼眸,掩饰眼底的嘲讽,知晓这话也有敲定自己之意。
大渝对女子名声要求严苛至极,她方才言行,无论是身为晚辈妄议挑拨长辈,还是未婚女子当众提及“求偶”,皆是大逆不道之举。
但,她不过是个单纯无知的闺阁女子罢了。
于是面露迷惘,佯装惊诧无措,望向祝大伯:
“哎呀——二婶这是怎么了?”
随即又恍然大悟般:“啊?难道那声音是......”
“不。于兄弟新丧时寻欢?哪会有人如此无耻之徒?”
“况只几息间就...这么快?不不,二婶你怕是误会了?”
祝二婶的哭泣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半信半疑地看向祝二伯的胯间:
“你不行了?”
蠢货!这反应明摆着默认“厚颜无耻”是在指他了,祝二伯的脸色憋成紫红色,冲着祝二婶怒吼一声,“闭嘴!”
而后目光凶狠的望向祝春醒,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祝二伯惊诧莫名地捂着脸,看向满脸怒色的祝大伯。
“闹够了吗!”
见祝二伯虽心有不甘,但终究后退一步是低下了头。祝大伯又把视线望向祝春醒,轻叹了口气,“唉,女子当谨言慎行,纵我体谅你,然惯子如杀子——”
“奴婢给小姐、各位老爷们请安——”一位身着袄裙的中年妇人,骤然打断祝大伯的言辞。
见得此人,祝大伯下意识眉心紧蹙。
而祝醒春却首度神色缓和,趋近扶了一把,关切问询:
“姑姑,回来了?掌柜们可有说星野哥哥几时到?”
俞慧姑姑并未急着回应,恭敬行礼毕,方起身,面向祝春醒时语气肃然:
“小姐此前所为,实有不妥。诸位老爷为我祝府殚精竭虑,且来者是客,客不渝,乃主家之过。”
见祝春醒乖顺地低头应是,便又转向祝大伯等人:“东家临行前将祝府托于奴婢,小姐之失亦是奴婢之过。我与小姐一同抄书反省,烦请各位老爷自便。”
言罢,朝在场众人微微颔首,便与祝春醒一同离去。
祝大伯目光暗沉晦涩,凝视二人离去的背影,俄而,猛地前跨一步,“啪”,又重重扇了祝二伯一记耳光。
“收起你那腌臜心思!这丫头可不好糊弄,孰轻孰重,你竟分不清?”
祝二伯眸中阴翳一闪,捂着脸,默不作声。
祝大伯恩威并施,视线扫过众人,语气放缓:
“我知道你们觉得她一个丫头,纵有几分聪明也无济于事。可别忘了,祝家背后还有个即将归来的贾星野。”
这话众人倒是听进了耳,祝四叔轻叹一声:
“此人神秘莫测,极少与外人往来,偏生是个行商奇才。天凌当真是好运气,府内有俞慧姑姑操持,商铺有贾星野打理。祝家在他俩照拂下,反倒愈发兴旺。”
“皆言贾公子重情重义,蒙天凌恩泽,便一心为祝家。”说到这里,祝二伯露出不屑,冷哼一声,
“哼,道义?单只有道义可不会让人这般尽心竭力。”
到底是钱财重要,谈及此事,祝二婶亦冷静下来,眼眸一亮:
“都说祝天凌与贾公子仿若父子,虽亲子没甚可能,但若是翁婿呢?”
“怎会?三哥虽救了贾星野一命,可他烧伤颇重,为免惊着旁人,常年以面具示人。”仿若忆起那面具下的可怖模样,祝四叔神色怪异。
“若非有这层渊源,三弟怎会放心将商铺全权交予外人?”祝二伯仿若顿悟,继而幸灾乐祸道,“只是,若当真如此,恐怕大哥的谋划要落空咯。”
他喜好美人不假,尤其这侄女,不单容貌倾城,更较寻常美人多了几分灵性,叫人见之难忘。
错过固然可惜,可她仿若天边月,遥不可及。相较而言,祝府的财富,才是实实在在能握在掌心之物。
昨夜一时酒意上头,望梅止止渴,顺便也想看看美人于惊弓之鸟下是何种动人情态。
谁能料到,这侄女竟与寻常女子迥异,非但未被吓住,反倒借此嘲讽他“无能”。
祝二伯心头思绪万千,却又一一按捺下去,罢了,反正现下最焦心的又不是他。
“无足轻重。”祝大伯镇定自若,语气笃定,“一无庚帖媒书,二未入族谱公文,私交再密,终究是外人,管不得祝家之事。不过些许隐患,设法解决便是。”
而后望向祝四叔:“有回信了吗?”
“今晨回的口信,明日未时一刻,福林客栈二楼详谈。”祝四叔点头应道。
“好!着手准备,拿出咱们的诚意,万事皆可商议。”祝大伯面容和煦,嘴角噙笑,“若实在谈不拢,不同意也罢,也要确保他不会胡言乱语。”
直至二人身影消失不见,祝二婶才从纷杂心绪中理出头绪,她不敢问究竟如何,方能“确保”一人守口如瓶。
只紧紧盯着祝二伯,追问:
“大伯当真能与江家攀上关系?”
即便江家少爷心智有碍,凭江家的门第和珍妃娘娘的威势,想嫁入江家之人,依旧如过江之鲫。怎就笃定祝春醒能入江家法眼?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祝二伯略显烦躁,暗自咒骂祝大伯“老匹夫”,心中腹诽:事你们私下议定便罢,何苦说出来,拖二房下水。
如今倒好,为免祝二婶这儿出岔子,还得耐着性子安抚。
“真正的乡野家族,小门小户,江家瞧不上;但凡有些门第的世家,又顾及颜面,即便想攀附江家,也怕旁人背后指指点点。”
祝家与门阀世家相比,固然逊色,可在东南岭,亦是声名赫赫。祝家的家教、口碑,自不必说。单论祝春醒本人,亦是出类拔萃。
往昔,祝天凌对她宠溺有加,故而她的眼界、见识,与京城世家女相较,亦不遑多让。更兼她容颜清丽脱俗,气质斐然出众,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同辈女子鲜少能及。
细细思量,除却出身略逊世家一筹,祝春醒当真样样俱佳。祝二婶心下安稳,不禁感叹:
“如此,倒真是便宜她了。”
女子嫁人,家世门第,乃是首要考量。至于夫婿本人,只要不过于暴戾,聪慧或是痴傻,并无太大差别。
尤其瞥一眼身旁的祝二伯后,祝二婶暗忖:或许,痴傻之人,反倒更好。
便宜?嫁给一个口水横流的痴呆儿?祝二伯察觉到她怪异的目光,还道她又在拈酸吃醋,只觉女子当真不可理喻。
倒是也没冤枉她,祝二婶又想起“偷腥”一事,警告道:“还没说是哪个小蹄子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收收你的花花肠子!”
“你懂什么!没瞧见那兄弟俩狼狈为奸,我不寻个人,替我盯着点儿?”祝二伯的语气愈发不耐,祝二婶不再纠缠,只不甘心的叮嘱一句:
“最好如此。”
书房外,一位身着藕色襦子、绿罗裙的丫鬟快步走近,步伐小而轻。待临近门窗时,骤然放慢了脚步。
断断续续的哀求透过门窗,“姑姑,府中的情形……帮我……见星野哥哥……”
“这!小姐,你……你快起来……答——”
正凝视间,一声轻呵猝然响起:“谁!”
门豁然洞开,杏枝面色一惊,但转瞬回神,向二人行礼:
“小姐,俞慧姑姑,二奶奶怕小姐饿着,特遣我送些吃食来。”
“辛苦你了。”俞慧姑姑凝视她片刻,见其神色自若,便放缓神情,接过托盘。
祝春醒眉头微皱转瞬归为平静,似欲掩饰,开口夸赞杏枝:
“早听闻二婶持家有道,如今一看,果真如此,身边丫鬟贴心不说——”
“声音也如此悦耳,温声细语的,叫人听着舒坦,二伯当真是好福气。”观以往举动,祝春醒猜测她是昨晚那场春戏的另一位主人公,于是特意加重“声音”“二伯”两词。
杏枝神色果然微变,贝齿轻咬下唇,“当不得小姐夸赞,主子肯用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姐姐花容月貌,只需稍作妆点,哪像个丫鬟?”言罢,祝春醒将一支珠钗插入杏枝发髻,制止她推辞,退后一步,打量道:
“瞧,比起主子奶奶,亦是毫不逊色。姑姑说是不是?”
杏枝抬眸望向俞慧姑姑,见其也微微点头,“确然。”
于是,杏枝不再推辞,羞涩颔首谢礼。
待她离去,祝春醒回首,摇摇头调侃道:
“姑姑的演技也太差了。”
这一出“痴心小姐为情郎屈身而跪,受惊吓忠仆无奈应要求”的戏码。小姐倒是演得极为“痴心”,可“忠仆”的台词,却念得波澜不惊。
“该领会的,她自会领会。”俞慧姑姑仿若未闻她的戏谑,神色端然,答得四平八稳。
“姑姑怎的不问我,为何要演这一出?”
俞慧姑姑没回答,反倒抛来一问:“大房究竟在盘算何事?”
屋外,暖日融融,却驱不散心头寒凉,祝春醒静立良久,轻声道:
“祝家如今在他们眼中,已然是探囊取物。还肯这般‘抬举’于我,想必我与他们而言,尚有可用之处。”
“他们怎敢如此!”俞慧姑姑猛地拔高了声调,面露惊惶。原本还心存侥幸,想着大房就算有私心,起码表面上还能维持公道……
当初老爷游商归来带回了小姐,但却从未提及过小姐生母究竟是何人,老夫人那边更是对此三缄其口,仿若那是一段尘封已久、不可触碰的往昔。
如此一来,小姐竟是无外家可作倚仗,如今老爷一去,更是宛如无根之萍。如今这局势,小姐的婚事竟全然被祝大伯拿捏在掌心之中。
勉强抛开乱麻般的思绪,俞慧姑姑几番踌躇,终是试探着开口:“小姐,或许应允过继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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