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长安街的日头很大,偶尔吹来几缕清风,带着温热,湿了鬓发。
人潮拥挤,此起彼伏的糖葫芦叫卖声被一阵又一阵的喧嚣淹没,断断续续,时起时落。
意识到卞白说了什么的沈沉英此刻面颊微红,既羞涩又难堪。
“愣着干嘛,再照你这么磨蹭下去,人都洗洗睡了。”
“哦……”沈沉英加快了步伐,走到他身侧。
她不敢看他,方才好不容易理好的思绪也被打断,变得混乱不堪。
这一路,两个人再无交谈。
好不容易熬到宋府门前,沈沉英看到宋妧佳似乎早早便等在那里,笑得像朵含苞的花儿。
“沈大人您来了!”宋妧佳像是看不见卞白一样,略过他走到沈沉英身旁,“这就是你说的飞鱼吗?”
“嗯。”沈沉英把飞鱼递给她,“做的粗糙,还望宋小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宋妧佳看着上面的花纹,精巧细致,忍不住夸道,“这图案真好看,沈大人你真厉害。”
沈沉英愣了一下,看向卞白。
这只飞鱼最后只要的图案彩绘,是卞白完成的。
“图案是卞大人画的。”
“哦,那突然感觉也很一般了。”
……
“别在门口站着了,我带你去府上逛逛。”宋妧佳说到关键点了。
沈沉英此行正是为了找寻宋府前院的槐树。
可经过这么多年的翻修,树不仅多了好些棵,就连院落也变化极大,和林楚楚描述的有所出入。
“这是你们宋府的前院吗?看上去好气派。”沈沉英感叹道。
“是啊,不过我不喜欢在前院待,还是后院有意思些,有一处池塘,还架着漂亮的木桥。”
宋妧佳开心地介绍着宋府的一草一木,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沉英的心不在焉。
卞白没有继续跟着他们,而是去了前厅,说是有点要事要与宋大人说。
沈沉英立马也提出去问候下这位文华殿大学士宋继扬宋大人。
可宋妧佳却觉得不用在乎这些虚礼,她父亲是个很随性的人,等参观完整个府邸再去也不迟。
“那好吧……”
要说这宋府也是真大,两个人都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逛了三分之一。
中途宋妧佳脚累,还在亭子里歇息了片刻。
她看着沈沉英光洁如玉的脸,突然问道:“沈大人,有人说你长得好看吗?”
沈沉英有些意外她的问题,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皮相还算不错,从小到大,不少人夸她长得像杜悦,甚至出落的比杜悦还有几分味道。
但她的样貌和杜悦这等标致的美人儿还是有点不同的,那就是沈沉英长得还带些英气,没有杜悦那般娇俏妩媚。
“我就多余问。”宋妧佳笑着低下头,看着自己晃荡的脚尖,“我以前长得不好看,大家都不喜欢我。”
“只有徐律不会,因为他觉得容貌是最没用的东西。”
沈沉英深有所感,她觉得徐律对她看不顺眼,有一半原因是她的样貌。
“但我知道,他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我。”宋妧佳的脚停止晃荡,抬头看向沈沉英,“沈大人,我是不是应该别那么缠人,放弃婚约呢。”
感情之事,沈沉英也不懂,她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所以没办法给出正确的建议,但是她知道喜欢一个人,肯定是希望对方好的。
“宋小姐,你值得别人最好,最好的喜欢。”
……
中途,沈沉英借口如厕脱身。
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找寻前院的位置。
她开始思索林楚楚说的那棵槐树到底还是否存在。
“有几十年头了,有两根极粗的枝干,远远望去,像一把巨型弹弓……”
沈沉英根本没有看到这个巨型弹弓,倒是看到一棵光秃秃的,被削掉一大块的老树。
老树下是一块花圃,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她鬼使神差地朝那处花圃靠近,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大人还是离那远些吧。”是一个年迈的女使,“槐树招阴,这棵更是邪性,我们种了不少阳气重的花草才堪堪压过它。”
“这是槐树?”沈沉英觉得,得来全不费工夫,“好,我不靠近。”
可一等女使离开,她就爬进花圃,开始挖。
她挖的极小心,生怕把人家花草弄死了,直至一个方形小匣子一角露出,她才颤抖着手把它抱出来。
里面果然有把金钗。
趁着四下没人,她把盒子放回去,将金钗藏在袖子里,刚要合上,竟看到盒子里有一串小字。
苏承宇。
苏阁老的庶长子,苏承宇的名字为什么会写在这里。
难道林楚楚和这个苏承宇有什么关系吗?
“沈大人,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在沈沉英把盒子放回去后不久,宋妧佳过来了。
她也是刚刚听女使说看到沈沉英在这里,以为是她如厕后迷了路,这才寻来。
“贵府实在太大了,沉君一时竟找不到路了。”沈沉英尴尬笑道。
“以后多来几次,便熟悉了。”
沈沉英点头,她其实没想过今后还有机会来宋府,但如此一来,她或许今后还会发现更多东西。
“对了,我爹说他说想见见你。”
……
能搭上宋继扬这条藤,是很多人的奢望。
他们在内阁有话语权,百官都会有所忌惮。
或许是今日宋妧佳相约,他才肯见上女儿口中的这位探花郎一面。
沈沉英第一次见到宋继扬,只觉得他长相俊美,尽管儿女已经有成家立业的了,脸上也没什么岁月的痕迹。
“你便是此次的探花郎?”宋继扬虽是笑着的,但目光仍带有打量的意味。
“在下正是沈沉君。”
“嗯。”宋继扬点了点头,“我听说过你,殿试那日官家对你赞赏有加。”
沈沉英不语,只是笑。
宋继扬没有过多褒奖寒暄,而是开始对她和卞白提出问题。
“近日苏州那处又闹起小范围的饥荒,官家为此头疼不已,此地已经拨了好几年赈灾粮和银两,但治标不治本,若是有人能从根上解决这个问题,为官家排解一二便好了。”
“苏州有通渠,气候也适宜,但粮食收成却不好。坊间传闻,苏州受过诅咒,是为不祥之地,才会不受土地娘娘眷顾。”卞白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有些东西解释不通,就会被赋予迷幻色彩。
沈沉英没有吱声,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依我看,不如让一些农学方面造诣高的学者组成一支队伍,去苏州看看,到底是农作物种子问题,还是土壤问题。”
卞白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沈沉英,她曾在一本游记里看过,苏州之地潮湿,土壤偏酸,一般的水稻和玉米在酸性土壤不易存活或产量颇低,这种情况下,百姓们只能种植一些番薯,豆子,拿去临州以物换物或者做买卖赚钱。
不过运输路途难免有所损耗,若是自己本地可以种植水稻,才是解决了根源问题。
卞白坐在一旁,用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沈沉英。
看着她眼睛从迷茫到一亮一亮,最后似是有所猜想,小心翼翼道:“我认为卞大人说的对,应该让农学家们去实地查看。”
“不过沉君倒是有个初步猜测。”
“你说。”宋继扬让她发表见解。
“苏州土壤偏酸性,草木灰是碱性的,又家家户户都有,那为何不将草木灰塞在土地上,这样或许能改善土壤。”
不过这种言论她也只在那些七七八八游记里翻阅到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宋继扬是个合格的老师,也是个懂得扶持后生的贵人,当即便提出,等日后官家下江南,会主动提一嘴,让她作为陪同官员。
……
天色渐沉。
沈沉英和卞白纷纷拜别宋继扬。
宋妧佳恋恋不舍地朝着沈沉英挥手,被卞白说了一嘴:“我们只是回家罢了,怎么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关你什么事。”
见女儿又要和卞白起争执,宋继扬赶忙转移话题,并且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随着二人的人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宋继扬宠溺地看了宋妧佳一眼,忍不住调侃自己亲闺女:
“你喜欢那个探花郎啊。”
“才没有。”宋妧佳立刻反驳道,“我只是觉得她人不错,温柔随和,真诚善良。”
“这世界上没有至纯至善之人,你可别被人家表象骗了啊。”宋继扬笑道,“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会撒谎骗人。”
“这点我赞同。”宋妧佳冷笑了一声,想到了卞白那个狗东西。
不过她也听出父亲的意思,让她不要动和沈编修在一起的念头。
她又不是那种只会看皮相的蠢货,见着个好看的就立马喜欢上。
她只是觉得沈编修和别人不一样,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仅此而已。
“过段日子,你娘就从寒空寺回来了,到时候会请徐家来府上一聚,你到时候可以和徐律好好聊聊。”
徐律……宋妧佳如今一提到他就心里发酸得很。
“你打小就喜欢人家,趁此机会也可以接触接触,我和你娘都打算寻个时日,让你们早早成婚了才是。”
这些话,宋妧佳以前向来最爱听了。
那时候她觉得能嫁给徐律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可现如今似乎很快就要实现了,为什么她反倒犹豫了。
你值得拥有别人最好,最好的喜欢。
沈沉英这句话在她心里久久盘旋。
如果徐律做不到那么,那么喜欢她,这样成婚,是不是对徐律,对自己,都不太公平。
“爹,成婚之事先缓缓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