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到手后,沈沉英如约带去给了林楚楚。
林楚楚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钗子的,眼眶湿润泛红。
“这钗子对你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沈沉英问道。
“这是我心爱之人送我的,他曾经许诺会将我带出去,不受教坊司磋磨之苦。”
其实沈沉英也大致猜到,这把钗子的主人应该就是苏承宇,只是这份许诺在旁人看来,属实有点像痴人说梦。
苏承宇是苏阁老的儿子,就算是庶出子,也段然不可能娶一个罪臣之女为妻,那些许诺要将她解救出去,摆脱乐籍的话,八成都是哄骗她的。
“林姑娘,我本不该多言。”沈沉英眼眸微垂,看着自己略带薄茧的指尖,“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想办法自救。”
林楚楚看着她,握着金钗的手猝然紧了紧。
“自救?我若是能有办法摆脱现状,又何须靠别人!”
“沈大人未经他人苦,就不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沈沉英点了点头,本想着告诉她,若是过段日子的祭典上表现出色,官家会考虑让一部分人摆脱贱籍,获得赦免。
但于林楚楚这种本就是官家小姐出生的,就算知道有这个机会,也不会放下身段取悦别人去练舞练琴,在一众教坊司女子中去争头筹。
“恕我多言。”
沈沉英向她赔罪,她倒也气消得快,发觉自己失态也歉疚地低了眉眼。
“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大可以问,楚楚定然知无不言。”
沈沉英又问了之前那个问题,那就是杜悦可在宫里或者宫外,得罪过什么人?
“你要说看她不顺眼的,那倒是有。”林楚楚认真道,“我记得家父说过,当时和杜悦争得最激烈的,便是现在的司乐,段素玉。”
段素玉,是宫中最厉害的琵琶手,只为官家和太后娘娘弹奏琵琶,当时和杜悦一人琵琶一人古琴,简直是仙乐之合。
但当杜悦因为美貌更甚一筹,便更得太后喜欢,因此选择掌乐的时候,只考虑了杜悦。
杜悦死后,段素玉便成了最厉害的乐手,不仅被提拔为掌乐,后又升为司乐司的主管。
“你说她们有过节?”沈沉英问道。
“也不算吧。”林楚楚思索了片刻,“但两个人是对手,杜悦又每次压她一头,换谁不会心生怨怼呢?”
沈沉英陷入了沉思,她当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乐手就能轻而易举害死别人,但段素玉或许知晓当年内情一二。毕竟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便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了。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卞白的影子。
莫非他也是把她当成了竞争对手,才会一个劲儿地试探她,想找到她的弱点?
但感觉他似乎也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沈大人,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啊?”沈沉英回过神来,“什么问题?”
“您为什么这么关心杜掌乐的事情?您和她是什么关系啊?”
沈沉英早就聊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了,也早就想好说辞。
“过段时间便是北方一带的旱季,宫内必然会进行祈雨大典,到时候肯定要选择乐师和舞曲。”
“实不相瞒,我想借此机会在官家面前露露脸,出谋献策,于是去翻阅曾经的史册,发现只有杜掌乐的《大定乐》真的引来了雨。”
“结果,杜掌乐不在了,我也无从得知此乐谱现在何处,没想到她连个亲友都没有。”
林楚楚看着她,似乎有点相信了这个说辞。
直言自己的野心和需求比任何原因都有说服力。
“陈年老曲,怕是找不到了。”林楚楚惋惜道,“不过我可以帮沈大人在教坊司内打听打听。”
“有劳林姑娘了。”
……
回去途中,沈沉英一直在思考。
她现在能接触到的人不多,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少的可怜,这样下去只怕真相还没有找到,就先被仇家发现灭口了。
或许她应该抓住一切机会再往上走走,能搭上的线多了,还愁做事不方便吗。
林楚楚这边,她大概率不会再来了。
她能提供的消息有限,况且经常出入教坊司,传出去也显得她有些不务正业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编修,她要做的是悉知更多的知识,为官家排忧解难,为日后自己可能的一死,留些体面。
回到家里。
她一如既往走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却看到卞白正坐在她的小茶桌旁,泡着她亲自去集市买的清茶。
“卞大人如果再私闯别人的院子,沈某不会嫌报官麻烦。”
往日沈沉英一定会把这口气吞下去,但这位状元郎竟然恬不知耻,一而再再而三触及她的底线,怎么着,这个院子既然租给她了,还当是能随意进出?
“随你。”卞白尝了口那差,味道虽然算不上最佳倒也清甜,很适宜降火去燥。
“你这椅子修的可以再高些,像稚儿坐的,我腿都无初安放了。”他提着建议,目光扫向沈沉英时,嘴角一弯,“虽然与你而言是刚好合适的。”
“那就不劳卞大人费心,沈某不打算带人到家里来。”
“我难道不是?”
“你是私闯民宅。”
卞白笑了,他指着这院子,像个耍无赖的孩童一样。
“我私闯自己的宅子,罪不至死吧。”
“你已经租给了我,也签过地契,你就不该擅闯!”看卞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沈沉英暗道不好,赶紧走进屋子里把那地契找出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合约上有一条好像写着,宅院主人可以随时来检查院内有无损耗,而针对擅闯一事,只针对陌生人和其他院子的同租者。
沈沉英心想:该死,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他脸皮如此之厚。
“卞大人,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这样……”
“我怎样?”卞白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了?”
“你这样是否太欺负人……”
看着沈沉英一副可怜弱小的样子,卞白原本戏弄的心情一下子消散了,他低头看着沈沉英,几乎是把她逼到了一个墙角,将她环绕在自己面前,不容她退离的程度。
“沈沉君,你今天去哪儿了。”
沈沉英愣了一下,原本抬头瞧着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
“今日休沐,随便出去转转。”
“随便转转就转了这么大半天?”
沈沉英震惊,难道卞白在这边等了她一天?
“大人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告知我吗?”沈沉英试探地问了一句,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就没什么气焰了。
“还是说,就单纯想来喝喝茶?”
“当然是想问问沈大人,教坊司里哪个姑娘最漂亮了。”卞白不知道是个子太高还是怎的,每次靠近沈沉英,都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就比如此刻,他明明是笑着用调侃的语气与她说这些话,却总让人感觉到他情绪中夹杂的那一丝不快。
这些日子,沈沉英确实没少往教坊司跑,但这次去交还金钗,可以说是最后一次了,还是被人敏锐抓到。
“卞大人……也想去?”沈沉英苦笑道,“不如您先后退几步,我一一告诉您?”
她真的不喜欢这个距离,太近了,只要她稍微踮起脚尖,鼻尖就会蹭到他的嘴唇,所以她一直在刻意微曲自己的膝盖。
卞白眼皮微垂,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了她几眼后,便转身又往她的小茶几那边去。
“沈大人还是洁身自好一点吧,不然过阵子陪官家下江南,没走几步就虚了。”
沈沉英急得在心里呐喊:说谁虚了!等等……下江南?官家指定她跟随了吗?
似是看破她心中所想,卞白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苏学士向官家引荐了我们,说是让我们这些后生也下去历练历练。”
“不日后,官家的旨意便会下来。”
沈沉英恍然大悟,心想这样也好,她还没去过江南,若是有此机会前去学习一二,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但是……
“啊……我们?”沈沉英意识到自己的表述好像有点问题,“卞大人也去?”
卞白茶杯倒扣,手轻撑着脑袋,弯起眉眼道:“怎么?沈大人这是不愿意和我一同,那不如我替你向官家回绝。”
“就说沈大人一见到下官就过敏,咳嗽,严重还会高烧不止,送命也有可能。”
“你!”
沈沉英的“有病”二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她真觉得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好好说话就会死的病。
“谁说我不去了,卞大人不要随便揣测别人的意思,沉君没那么小心眼。”
小心眼的明明另有其人!
卞白不逗她了,而是提醒了她两句:“江南一带如今正是种植的季节,事关农业,这些日子多了解一些苏州、衡州地带的天气,农产品,以及土地条件,历年粮税情况。”
在这方面,卞白是很细心的,他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告诉沈沉英该如何准备,这也恰恰说明她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什么竞争对手,也不是什么威胁。
但如果是这样,卞白又为什么总是一再帮她。
“这些东西查阅清楚后,整理成册给我过目,字写好一点,不要因为内容多而偷懒缩减。”
沈沉英敢怒不敢言,挤出笑容点头。
“沈大人不要表面恭顺,实则内心主意多的很,做事闲散偷懒。”
“若是让我知道你又去了教坊司,卞某一定会亲自把你逮回来。”
说这句话时,沈沉英内心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卞白含笑的眼眸里好像透出隐隐凶狠和冷厉,似乎是真的在警告她不要乱来。
“卞某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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