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沈沉君殿试的时候说了什么?
沈沉英此刻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已经开始发凉。
这个问题要如何作答。如果承认是自己现在说错了,那万一是卞白在诈她该如何?但如果不承认,万一沈沉君真的说了些旁的,岂不是自曝了。
沈沉英不语,只是盯着他的眸子看,试图看出他心中所想,可卞白的眼里明明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却让人看不透。
她好想跑,但卞白早已把她带到了一个死胡同里,似乎是预料到自己会逃一样。
要不是沈沉君突然说自己不想入仕了,不然沈沉英高低都要把殿试那日皇帝眨了几次眼睛都问个清楚的。
“那日……”
“你那日说,是有个姑娘告诉你的。”卞白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白皙的面庞,柔和的眉眼,一双不施口脂却粉润的唇,正欲盖弥彰……
姑娘……难道沈沉君说徭役论是她的主意?
那他为什么不说是妹妹,而是姑娘呢?
“这个姑娘应该是你很亲近的人吧,不然怎么会畅谈这些呢?”卞白轻笑了一声,“我还真有点想见见她呢。”
沈沉英尴尬笑了笑,直言道:“上京城最不缺才女佳人,此次得见您真颜,不知又会有多少姑娘心怡于您。”
卞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和刚刚挑逗撩拨的笑不一样,这让沈沉英不免怀疑自己是讲了什么笑话。
“我应该不比你大几岁吧,用不着一口一个您的。”他看她紧张,拘束,便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语气轻快:“怎么回了一趟家,样子变好看了,胆子却变小了。”
而此刻正好几个门生从巷子口路过,看到被逼着靠在墙角的沈沉英,和正在整理着装的卞白,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
虽说大夏朝民风淳朴开放,不缺同性伴侣。
但这卞白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对男人感兴趣的啊!
那为什么感觉这两俩这副模样像是事后……
沈沉英目光移来,看到那几个门生的表情,瞬间不自在了起来:“不……不是你们想的……”
“想什么?”卞白这才回头,看向他们时,明显眸色暗了几分,硬生生给那几个少年吓跑了。
看到门生们跑了,沈沉英看准机会也溜了,不过她还算有点礼数,跑的时候还不忘和卞白行了个拱手礼,这让卞白哭笑不得。
看着猫儿的背影远去,卞白的神色这才逐渐变得阴冷了起来。
那日殿试,官家确实问了沈沉君,徭役论是受何人点拨启发的。
当时沈沉君说的是:
“受很多人启发。”
“徐州之地偏寒,粮食收成向来差,但粮税却不曾改变,很多有地的人家要缴粮却缴不起,便只能通过手工业赚取银两,买粮缴税。”
“粮从必需品变成金贵之物,很多人家都过得很苦,甚至出现饿死的人,被遗弃的婴孩,被贩卖的女儿……所以沉君觉得,若是统一赋税,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从这几句中,便可看出沈沉君不站任何党派,也不是任何权臣的门生,是真真实实,靠自己创上来的无背景草根。
因此官家格外注意他,卞白也记住了他。
可今日见到的沈沉君虽然模样改变了些许,毕竟当时也只是殿试上匆匆一瞥,记不得太多,但这谈吐和气质上,似乎哪里又不太对。
要说最不对的,其实是礼节。
此前的沈沉君有些许傲气和不屑,遇到那些有意与他攀谈的人都视若无睹,自顾自离去,但今天的她明显脾性被磨合了很多,甚至可以称之为温润如玉。
短短归家数日,便可以改变如此之多吗?
带着这些疑惑,卞白很不怀好意地试探了她,结果似乎在往他猜测的方向印证。
她看起来并不知晓殿试时所述内容。
……
另一边,被看穿了的沈沉英还以为这次危机解除,暗自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她开始担忧沈沉君是否安全抵达锦州,是否找寻到姚姑娘,到锦州后又是否给家里寄信,知不知道娘已经被贼人所害……
还有就是,她这个随时可能被揭穿的假探花郎,还有多少命可活。
她不怕死,只怕自己还没报仇就命丧黄泉。
思来想去,竟不知不觉回到了留芳轩。
昨日澡堂子尴尬一事她至今还羞得耳垂发红,况且卞白这人心思远比表面深沉,若是可,她今后要远离此人才是。
这么想着,她这些日子便开始寻找新住处,只要靠翰林院近一些,租金也便宜一些便可。
“沈探花是要找宅子吗?”留芳轩管事的陈伯看到她愁容满面,好心询问道:“我倒是知道有人在租售房产,价格也便宜,就是……”
“就是什么?”沈沉英疑惑道。
她知道天底下没有便宜的午餐,这房子怕不是脏破小,就是地段差。
“此处宅院离翰林院很近,屋内陈设都很齐全,面积也不小,就是曾经是一位高官外室所住,那外室啊……”
“吊死在了屋里。”
闻言,沈沉英眉头一挑,显然不信。
对这些当官的来说,名声简直比命还重,养外室本就不是什么好听的事,他还敢把女人养到上京城繁华地段,整日里官眷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落人口舌。
“还有别的吗?”沈沉英继续问。
“这还不够啊。”陈伯看着他,十分诧异,“死了人,风水也差了,当官的最忌讳住这种地方了。”
沈沉英其实也有忌惮,但不是因为死过人,而是怕这房屋租售不出去是另有隐情。
外室吊死恐怕只是对外的说辞。
“不过这房屋是上京城宋家的,他们底下房产极多,我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别的房子租住。”
“有劳陈伯了。”沈沉英和气道。
……
再此期间,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宅子租住的消息被陈伯还是谁传了出去。
谢与怀居然又来找她,还热情邀请他去府上小住。
沈沉英自然是不愿意的,笑着婉拒。
他便又提出自己在上京还有一出住宅空着,久无人居怕是有些脏,需要打扫一番,沈沉英也拒绝了。
有些人情一旦欠下,日后便是梳理不清的关系,她初入仕途,很多东西还不了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对不对,但谢与怀立场不明,她无法信任。
准确来说,这里的所有人,她都无法信任。
思及此,她看到卞白匆匆从长廊走过,刚要走出去,就被一个女子拦住了。
那女子身着粉色长裙,俏皮的头饰随着她的步伐摇晃。
“我说你给我看下会死?”
“卞白你背信弃义!说好的这次我帮你办成事儿了,你就把那把刀送我的!”
少女气鼓鼓地站在他面前,眼神冒火,似乎下一秒就会动手的样子。
“那你事办成了吗?”卞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愠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让你把那处翰林院旁的房产火速出手,你倒好,整了个恐怖话本子,现在成阴宅了。”
“你懂什么,有的人就专捡这种漏!”
沈沉英耳朵竖了起来,那女子说的房产,可不正是陈伯说的那处宅子。
“上京城但凡有点钱的都不会买别人住过的,经费预算有限的,你租太贵人家又负担不起,编个凶宅的名头,脱手才快你懂不懂!”
沈沉英觉得有些道理。
“当然,如果你不想租售,那就自己住进去,用你金科状元的身份压一压,未来人家听说这里住过你卞白,也是有人买的。”
沈沉英开始蠢蠢欲动。
“宋妧佳,要不是因为你是陈太傅孙女,你觉得你还能站在我面前吗?”卞白的表情很淡,不知为何,沈沉英觉得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你既然要出这个房产,又不计较亏多少,就别管!”宋妧佳朝他吐了吐舌头,一副看不惯就来打我的样子。
她父亲是文华殿大学士宋继扬,母亲是当朝太傅陈权安之女陈思莹。
她对这个从小拜入自己外公门下的门生卞白,自然是不客气的。前些日子听闻卞白得了一把上好的绣春刀,她便想着出点银子把这刀收了,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
可卞白这个家伙,却提出条件,让她把自己一处宅院租售出去。
其实卞白这个宅院很好卖的,但他又要求低价速出,有的人一看价格过低,就会以为此宅来历不干净,无人敢接手。
所以宋妧佳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把它变凶宅好了。
“起开吧你。”卞白没眼看她,绕过她就要离开。
他总觉得宋妧佳脑子里似乎装的是一团泥巴,只有情情爱爱的,简直扶不上墙。
“你不懂,他这次来上京,我得给他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宋妧佳对卞白的那把绣春刀势在必得,“但你为什么非得把这宅院推出去,是缺钱吗?”
“嗯。”卞白淡淡地冷笑了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今后需要打点的东西多着呢,我得存点银两。”
宋妧佳一副鬼才信的表情,但她对卞白的事情也不感兴趣,管他要做什么!
而此刻一直在暗地里偷听墙角的“鬼”若有所思。
沈沉英也正好在找宅子租住,卞白又急着把房子抵出去,那她何不就此机会给他做个顺水人情,他日后也不会想着试探她,刁难她。
可这宅院就算已是最便宜的价了,沈沉英都得大出血。
……
次日,她拜托了陈伯带她去见宋妧佳。
想到那天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沈沉英内心的戒备就放低了些。
可她等待了好久,都不见小姑娘的踪迹。
最后还是宋妧佳身边的小厮过来告诉她,宋妧佳今日有要事在身无法离家,只能等明日再商谈。
她也不着急,趁着还未去翰林院,把上京城走个遍,一是摸清楚这里的位置,二是去趟教坊司。
当年杜悦在宫里做掌乐时,经常去教坊司教那些家中获罪而被困于此的官家小姐弹琴。
就算这些年有的死了,有的被外放了,但总不能一个认识杜悦的人都没有吧。
她怀揣着紧张的心情,一脚刚踏入教坊司,下一秒就传来砸器皿的声音。
居然有人在此地闹事,还要求教坊司一位叫林楚楚的姑娘给他当侍寝丫头。那林楚楚也是个刚烈的,居然直接抄起酒盏就往闹事者头上砸,瞬间头顶开始流血下来,慢慢遮住眼睛。
男人被激怒,许是酒喝太多上了头,居然扬言当场就要办了她。
沈沉英实在看不下去,手心紧攥,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教训这个狗男人,谁料下一秒,徐律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举着一把绣春刀,朝着那人脖颈而去,瞬间血花四溅。
这场面太过壮观,在场之人都移开目光往外跑,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但沈沉英不知道自己是被吓懵了还是怎么的,脚步一点都挪不开。
她看着徐律眼眸微凉,鲜红的雪珠挂在少年人流畅的下颌,透着一种肃杀之气。
许是盯得有些久,徐律突然侧身看了她一眼,眸色逐渐由微凉变得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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